第100章 過街老鼠的悲哀
高歌本想留下來蹭頓午飯，順便也見識一下德嘉女士的廚藝，卻意外接到了茂祥的一通電話。
茂祥在電話里說，村長大人跟人家吵起來了……
高歌就納悶兒，究竟什麼人敢如此大膽，居然敢捋村長大人的虎鬚……
更何況，村長大人雖然脾氣暴了些，但也算是個有風度有涵養有素質的國家幹部啊，無緣無故的又怎麼會跟人吵起來的呢？
「……」
驅車趕到事發地的時候，就見著一大幫的吃瓜群眾，或津津有味兒地圍觀，或為雙方當事人搖旗吶喊，里三層外三層的，好不熱鬧……
高歌倒是沒有當即上前勸解拉架，反而也安心做了回吃瓜群眾，只在旁圍觀……
場地當間兒，高茂林同志手裡抄著把鐵鍬，橫刀立馬一般，與村長大人對峙。
面對高茂林同志的神兵利器，村長大人卻是毫無懼意，站定在對方跟前兒，扯著個脖子嗷嗷叫——
「高茂林！別忒娘的給臉不要臉！就你這三等承包地，早荒了七八年了！一畝給你一萬塊，你忒娘的居然還跟我蹬鼻子上臉！」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書記大人趕緊上前勸阻，好言安撫了自己的搭檔后，又笑著對茂林說道，「這個，茂林兄弟啊……情況是這個樣子的……你的這二畝地，其實不是國家徵用，而是咱們莊裡自己規劃的……作為高家莊的一份子，莊裡需要犧牲一下個人利益的時候，每位社員都是需要稍稍付出一點兒的嘛……更何況，你這也確實是塊兒荒地，一畝地補償你一萬塊，也不算虧待了你嘛……」
「我不幹……」任憑書記大人巧舌如簧，口綻蓮花，高茂林同志仍是沉著張臉，毫不退讓，不過語氣卻沒村長大人那般強硬，「一畝地一萬五，少了一分，我也不幹……」
「你個給臉不要臉的！」村長大人當即大怒，「信不信老子這就把你戶口給扔出高家莊，讓你忒娘的徹底滾蛋！」
「你你你，你這是仗勢欺人！你你你，你以權謀私！你你你，你濫用職權……」高茂林同志也扯著個脖子嗷嗷叫了起來，雙方互不相讓，活像兩隻炸了毛的鬥雞，酣戰正歡中……
「麻蛋的！」村長大人先是狠狠一怔，隨即又是一番唇槍舌劍反擊了回去，跳腳怒罵道，「兩天不見，你個犢子不光是長了能耐，還忒娘的長學問了！破詞兒一套一套的，唬得老子一愣一愣的！」
圍觀的吃瓜群眾，當即一片鬨笑……
「呵呵……」高歌也忍笑不住，噴笑出口。
「……」
圍觀片刻后，高歌總算稍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李萬基同志相中了這片荒地，跟村委協商后，打算承包下來建立養殖場，卻是沒想到，其中有那麼兩畝荒地，居然是有主之人，而且這位黑心又無良的地主，獅子大開口，即便是荒地，也要每畝一萬五才肯讓出。
好說歹說就是寸土不讓，村長大人親自出面也白搭……
說實話，就他這種三等荒地，一畝一萬塊，已經是難得的高價，哪知道高茂林同志雖說只是一介鄉野村夫，卻粗通心理學，甚至還頗通兵法，知道『攻其所必救』……
老李想要建立養殖場的話，眼下這片開闊平整地兒，最為合適不過了，然而高茂林那二畝地卡在當間兒，想繞也繞不過去……
於是乎，高茂林同志樂壞了，這可是天賜良機，天降橫財呀……
荒地也是地，每畝一萬五，沒的商量！
「……」
見著圍觀群眾轟然發笑，村長大人當即老臉一黑，然後虎目一瞪，只四下掃過一眼，眾人便隨即齊齊憋住了笑意……
「呵呵……」
可仍有人破壞氣氛不說，而且竟然不懼村長大人的虎威！
村長大人自覺威嚴受到了挑釁，於是便再次虎軀一震，虎目一瞪——
「呵呵……」只見高歌同志咧著個嘴，笑得跟傻小子一般……
村長大人頓時神色一垮，虎威不再，轉而嬌軀一擰，擰去了高歌身邊。
「趕緊幫我擺平了這事兒，中午請你吃……吃頓好的！」村長大人壓低了聲音道。
「呵呵……」高歌同志未語先笑，本想只安心做一名本分的吃瓜群眾，卻因為村長大人許下的那一頓『好吃的』，便笑著對他獻策道，「他不賣就算了吧……人家梵蒂岡在義大利呆了上百年了，不也相安無事？」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只這一句話，村長大人當即喜笑顏開……
「實在不行就這樣吧……」村長大人頓悟了之後，轉身走去李萬基同志身邊，告訴他，「他那二畝地你就給他讓出來，他願意繼續荒著就讓他荒著，你四下該建你的養殖場還建你的養殖場，地方不夠就從周邊再劃出點兒……」
「那行！」老李倒是個爽快人，只稍稍一猶豫后，便笑著應允了，「那我就把他那塊兒地空出來，然後從附近再湊點兒，湊上個七八畝就行！」
「那你可得給我這塊地留個進出的路來……」高茂林同志眨巴著眼睛，趕緊提醒了一句。
雖說對方已經讓步了，可他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你這要四下建起了養殖場，他那二畝地被空在當間兒，到時候可就徹底變成孤城一座了，如果再連個進出的通道都沒有的話，那根本就是一處死地……
「聽到了沒？別忘了給他留條路出來……」村長大人居然變得通情達理起來，甚至通情達理得令人髮指，當場答應了高茂林同志的要求。
不過隨後卻又對老李補充了一句：「既然這路開在了你的地盤上，到時候你就有權設卡收費……都是同村本庄的，也別要得太狠，進出一個來回也就收他個百八十的就行！」
「呵呵……」老李開心了。
「……」高茂林同志懵比了……
「……」
一場鬧劇最終的結局是，高茂林同志扔了鐵鍬，滿地撒潑打滾兒，放言到時候不給他留條路出來的話，那就是不給他留活路了，他就要半夜弔死在村委辦公室門口……
村長大人一改愛民如子的光輝形象，冷笑著告訴他，念在本村本土又本家的份兒上，不僅可以免費為他提供上吊的場所，而且還免費提供繩索，想要粗的細的鋼絲兒的還是尼龍的，到時候提前給村委打個報告就行，不然沒法兒入賬……
高茂林同志大概覺得吧，給村委遞報告可能手續太麻煩，到時候肯定會耽誤自己的上吊日程，於是便打消了這個不理智的念頭兒，轉而哭哭啼啼地跟高家宗族領袖，高歌同志，哭訴……
「如果高家子孫都是你這副德行，我當真引以為恥。」似笑非笑地丟下一句話，高歌同志轉身離去。
四下圍觀之人也隨著默然而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天地至理。
雖說每個人都有權利爭奪自己的那份利益，然而過分的爭利那就是貪婪，是原罪。
因貪失德，因小失大，何其愚也！
君子也愛財，但君子更重德，無德無良之人，只能是蠅營狗苟的小人之輩……
人，終究是一種群體性動物，一種社會性動物，所以人不能活成獨夫啊……
活著就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就要顧及他人的目光，不然的話，跟過街老鼠有何區別？
「……」
對高茂林同志的失德無德行為，圍觀眾人無不搖頭嘆息，將他孤零零地棄在當場后，便三三兩兩地結伴而去。
有平日里跟他交好的街坊鄰居，實在心中不忍，便落後一步，悄悄提醒了他一句，那李萬基雖然不是咱高姓本家之人，可總算是高家少奶奶啊的本家哥哥啊……
高茂林當即冷汗涔涔……
這回可是得罪人，得罪大發了啊……
自己這二畝地就算是賣它個十萬二十萬的又如何？
今後在莊裡族裡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啊……
早知道兩萬塊錢趕緊賣給人家也就是了，反正荒著也是荒著，好歹也能送出個人情去……
這下子可好，錢沒撈到手不說，大伙兒今後肯定再也不跟他玩耍了，而且還得罪了村長，得罪了老李，甚至還得罪了高歌……
受人點化，幡然醒悟后，高茂林同志連滾帶爬著，跑去找到老李，又是撒潑打滾兒，那二畝地兩萬塊錢賣給你了！
不買都不行，不買就換個地方上吊，改去李萬基同志家門口……
對高茂林同志的唯利是圖，反覆無常，老李雖說很是厭惡，卻沒有村長大人那般鐵血又無情，而且也不想哪天清早一開門，門外頭晃悠著一掛人形風乾臘肉……
無奈之下只好苦笑接受，隨後二人同去村委，在村長大人陰沉沉的目光中，辦妥了土地轉讓手續……
「……」
雖說被高茂林那無恥之徒給攪壞了心情，然而村長大人今天還是蠻開心的。
因為茂祥那孩子已經順利從高豐業老爺子那裡，求來了一幅字——耕讀傳家。
「小同志的辦事能力，還是很令人放心的嘛……」村長大人很是矯情地腆著個大肚腩，完全一副革命老前輩的姿態，對茂祥打著官腔兒道，不過隨後又壓低了聲音，問他，「老爺子沒拿拐棍兒揍你吧？」
也許是老前輩的一番欣賞之意太過煽情，也許是隨後的一番關切之意太過感人，茂祥那孩子當即感動到鼻涕一把淚一把：「被揍慘了啊……」
「唉……」村長大人當即一臉的同情與憐憫，黯然一嘆后，再次勉勵他道，「年輕人熬得住錘鍊，耐得住磨練，自然是好事兒……可你也不能任他棍敲棒打，你自巋然不動啊！你就不會跑呀？」
「跑不了啊……」茂祥那孩子眼淚八叉道，「當時兩位老爺子可都在呢……其中一位爺拿著拐棍兒勾住我的脖子，另一位爺掄起膀子開抽……」
村長大人瞬間面無血色，一副虎軀更是不可抑制地驚抖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