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佞邪忠義 必應重論(7)

第362章 佞邪忠義 必應重論(7)

燕青自是不知道其中的故事,拜道:「臣本是草野布衣,當年梁山泊宋公明部下,萬歲幸李師師家時,昧死陳情,得以招安。」說著,低頭輕輕念起了當年的那首《減字木蘭花》:「聽哀告,聽哀告,賤軀流落誰知道,誰知道……」又從帶來的紫色盒子拿出一副恩詔,讓服侍的老內監張迪呈了上去。

趙佶打開看后,恍如隔世一般,猛然想起,道:「原來卿是宋江部下,只可惜……」燕青倏地站起,已是淚如雨下,噤聲不語。

趙佶悔恨道:「梁山泊忠義之士,多立功勞,寡人一時不明,為姦邪佞臣所蒙蔽,才導致你們班師回朝的人大多沉鬱而亡,甚感悼惜!」燕青收了眼淚,厲聲道:「誰是忠誰是奸,陛下今天才知道么?」

趙佶無言以對,只能發自肺腑地說道:「寡人流落至此,你們這些草莽的英雄還記得,而昔日的太師、丞相、太尉還有尚書,恐怕大多已經投敵或準備投敵,誰忠誰奸,早已能見分曉。」旁邊的趙桓跟著感嘆道:「父皇,這是非忠奸,應當重新評判……重新評判……」

燕青嚴肅道:「陛下,便是那鎮壓下來的所謂魔教,也俱是忠義之士!」「魔教?」趙佶又是一愣,問道:「此話怎講?」

燕青道:「臣最後悔的,就是當年在陛下面前唱了那首《減字木蘭花》!」趙佶驚疑道:「招安不是你們梁山義士一直所希望的么?」

燕青冷冷道:「那只是宋大哥的一廂情願,並不能代表我們所有人!」趙佶驚愕之餘,又聽他說道:「明教起事,只是想讓這天地換新顏,如今大宋江山慘遭金人蹂躪,面對這極好的機會,他們都站了出來,一同抵抗外敵的入侵!」

趙佶、趙桓父子二人都羞愧地低下頭去。文菁忽道:「天下混沌不堪,正如四分五裂的桶板,明教幫源洞有奇士陳箍桶者欲收拾這零落的山河,還一個清白的人間!」她有感而發,完全引用了當日在明教先人墳墓前聽到的塵了的原話。

燕青感喟道:「陳箍桶啊陳箍桶,天空都被陛下心中的『忠義之士』給遮蔽了,還一個清白人間這樣的願望是無法實現了!」

沒有發話的徐晟道:「陛下還記得那個絕代芳華的李姑娘,可知她現在就在你的身前,而我們倆的真實身份一個是梁山之後,一個是明教後人!硝煙中,華夏大地上矗立的是梁山和明教的忠義之士!」

趙佶定睛看了看他身邊的文菁,恍惚間方覺此人和那個曾經見過的「李菲」有幾分相似,想必是刻意掩飾的結果。萬千心緒交織在一起,他喃喃道:梁山……明教……你們才是忠義之士,而寡人重用的那些,無一不是禍國殃民的奸臣賊子!

文菁心中嘆道:「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等待這兩位天子的將是庶民背井離鄉的愁苦!」

不知因為寒冷還是別的緣故,趙佶的全身忽然哆嗦了起來,道:「若得還宮,必當給三位褒封立廟,子孫後世盡顯無窮富貴!」文菁心中一怔,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言語,心中暗道:「按照目前的情況,金人怎麼可能放你們南歸,就算晟哥哥或者燕叔叔此刻想營救你,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燕青淡然地笑了笑,再拜謝恩,又捧過帶來的盒子,奏道:「微臣獻上青子百枚、黃柑十顆,聊表敬意,也願陛下在北上的路途上記住苦盡甘來的讖語。」父子兩位皇帝各取一枚青子放入口中,趙佶道:「朕連日來心緒不寧,口內甚苦,得此佳品,可解煩惱。」

說著,他讓張迪取來筆硯,鋪開宣紙,寫下一首詩:

笳鼓聲中藉毳茵,普天僅見一忠臣。若然青子能回味,大賚黃柑慶萬春。

落款是「教主道君皇帝御書」。之後又賜給燕青,喚了張迪道:「分一半青子黃柑,讓愛卿回去帶給構兒,說是草野忠臣所獻。」

燕青再次伏地謝恩時,卻聽得帳外響起了聲音,兩個五大三粗的金兵走了進來,催促三人出去。他別無他法,只得起身,準備離開。

趙佶道:「諸位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趙桓喚了張迪和另外幾個內監,各自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卻是什麼都沒有拿出來。

文菁看出了他的難堪,從身上拿出一隻金光燦燦的頭飾,轉交燕青后,由他再拿給金兵,容許可以再寬限一會兒。

金兵拿了頭飾,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文菁,奇怪「他」怎會有女子的裝飾之物。徐晟上前一步,雙拳緊握,帳內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了起來。金兵以女真語大叫道:「再給你們一會兒,要是還不走的話,休怪老子不客氣!」

等兩個金兵大踏步地走出營帳,趙佶忽然帶著趙桓和所有內監紛紛下跪,道:「還有一事相求,望三位愛卿答應!」

三人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不知他要說出個什麼言語來,若是要救二帝,便是搭上性命,可能也無法從這延綿幾里的金兵大營中突圍出去。

趙佶抬起頭來,說道:「李菲姑娘,儘管這可能是你的假名字——」這個風流伶俐的天子在這一刻想到了「菲」這個字的真正含義。

聽他直接和自己說話,文菁知道要託付的並不是救他們了。趙佶又道:「小女柔福與你也算是姐妹了,能否前去救她?」

文菁心中一緊,來京城后,她已經多次從各個方面去打探趙嬛嬛的消息,終究是一無所獲,聽他主動提起,自然是十分關心。雖然是易了容的相貌,但趙佶從面部表情來看,她也是想救自己女兒的。

文菁道:「嬛嬛現在在什麼地方?」趙佶霎時淚如泉湧,泣不成聲道:「金人派了十來個高手,率先護送她去北方,前幾日從買通的細作那邊得到,好像是已經過了大名府!」趙桓道:「妹妹生性單純,金人帶她先走,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文菁心中分析道:「若真的只有幾十個高手護送,營救趙嬛嬛似乎還是可行的!」肯定地點點頭,道:「雖然我和嬛嬛沒有見過幾次,但也已經情同姐妹,必當盡全力救她南歸!」

燕青讓趙佶起來,復拜了四拜,道:「我們該走了,免得一會兒金人再進來催促!」三人稍稍斂衽,隨小校而出。

出來的過程中,還是有軍官模樣的金將盤問,幸得燕青早已將北國的習俗俚語摸得精熟,路上倒還算順利。離金營已遠,三人從林中牽回馬匹,來到溪邊,文菁先是洗凈了面部的掩飾,又服了一顆葯,準備恢復自己的聲音。

燕青道:「賢侄和小丫頭雖然年紀輕輕,但遇見這樣的陣仗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這也是此行沒有紕漏的重要原因。」文菁道:「燕叔叔才叫厲害,居然會那女真人的語言!」聽到這原本屬於她的清澈如水的嗓音,燕青顯得有些驚奇。

文菁歪著腦袋,閃動著明亮的大眼睛,彷佛在問有什麼不對勁。燕青笑了笑,道:「和這個風流天子見最後一面,也算是了卻一件心事了。可憐他被奸佞所誤,國破身羈,讓人無比唏噓。」

文菁道:「是啊!他還想著回朝,這是金人哄騙的言語,這一下,恐怕真的是我們可以南歸之人和他的最後一面了!」徐晟不以為然道:「全天下都說他是個昏君,把這麼一個大好的江山弄成了如今這樣一團糟!」

燕青道:「亡國之君本來多是聰明人,只可惜沒把這個放在正確的地方。他們高居九重,朝歡暮樂,哪知民間疾苦?如此看來,我當真能體會到當年方臘、呂將還有小丫頭所說的那個不認識的陳箍桶的心境了,若是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一定會堅定地站在你們明教這一邊的!」

文菁嘆道:「話雖如此,我們平日里再怎麼說天子昏庸,看到今日這番景象,所有人都要落下淚來!」先前在帳中,徐晟已看到她在一旁從眼角抹淚,當時還感到有些不理解,現在終於明白。

燕青握拳道:「從現在起,我們該收了眼淚,尋高俅還是救柔福,哪個在先?」徐晟無奈地搖搖頭,以徵詢的目光看著身邊的人。文菁道:「都沒有什麼明確的線索,但不管哪個在先,反正是要去大名府的,不妨邊走邊看。」

燕青道:「大名府雖然近在遲尺了,但官道是走不成了,不知可還有什麼其他路過去,可以避開金人的大營。」文菁想了想,道:「若是想要騎馬進城的路,幾乎沒有可能了。」

燕青詫異道:「小丫頭怎知——」話剛說到一半,轉念又道:「周老爺子家就住在大名府,小丫頭來過幾次,再加上極為聰穎,怎能對這裡不熟悉?」文菁道:「大名府多半已經被金人控制,想要進去,或許只能再把馬藏起來,夜裡悄悄地潛入。」燕青道:「看來只有這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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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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