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谷小城

你曾夢到過這樣無邊無際的黑暗嗎？

在黑暗的深處，無聲起伏的黑色巨浪，在幽深的空間里爆發沉默的力量。

就這樣一點一點，從觸摸你的身軀開始，直到覆蓋腳踝，漫過頭顱，將整個靈魂拖進寒冷寂靜的深淵。

黑暗中沉寂許久。

韓江陽感到自己靈魂的深處有什麼東西消失了，而有什麼東西正被一點一點的填充進來。

······

中州大陸

蕭遙回到無心谷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來自遙遠的山腳的夕陽，把這個坐落在大山深處的一處河谷籠罩進一片溫暖而迷人的橙色光暈里。

站在山巔望過去，掩映在山水之間的是一群古老而神秘的建築。道路上的磚石看上去年代久遠，已經被漫長歲月里的風雨和數不盡的行人腳步打磨成光滑的石面。

老舊的房子經過歲月的洗禮仍舊堅挺，甚至在日光的掩映下浮現出一層奇異的光華。

小城裡走動的人很少，大多數更是一些年幼的孩子和年邁的老人。他們面帶笑容，謙恭有禮，整個小城看起來就像一個坐落在山谷中的世外桃源。

「師父——」

蕭遙剛一進城，一個一身黑衣，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男孩便跑了過來。別看他年紀不大，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但是奔跑起來的速度，竟然比成年男子還要快上幾分！

「師父，你回來了······」來到蕭遙的跟前，小男孩禮貌的打著招呼，不過很快他的目光便被蕭遙身邊的另一個孩子吸引了過去：「······師父，他是誰啊？」

那個孩子同樣只有七八歲的模樣，整個身體卻好似發育不良，瘦的皮包骨頭，就連個頭也較之普通的孩子矮了七八公分。破舊的衣服罩在他瘦小的身軀上，蠟黃的小臉乾癟而沒有血色。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眼神卻是出奇的平靜。像是一個經歷了世間滄桑的老翁。

「他是夏子軒！以後在這谷中的地位和你一樣。」蕭遙鋒利俊美的臉上不見絲毫的表情，說話的聲音如同萬古不驚的深潭，一點漣漪都沒有。

聽到蕭遙的聲音，小男孩的臉色微微一變，看向另一個男孩夏子軒時，他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隨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便有些委屈的說：「師父······他是你新收的弟子嗎？」

「本座的弟子，只有你一個！」蕭遙瞥了小男孩一眼，似乎有些不耐，但他還是略微作出了解釋：「只是他比較特殊，日後在谷中的待遇和你一樣！」

「帶他去洗漱，換好衣服之後到湖心小築來！」

那男孩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然而此時蕭遙卻已經轉身離開了。小男孩雖然不甘，卻也只能按照師父的吩咐，先帶著夏子軒先去洗漱。

洗澡的地方距離小城城門並不遠，拐過幾個衚衕，一個不是很深的湖便出現在眼前。

清澈的湖水尚可看到裡面的游魚，不遠處是一條寬闊的溪流緩緩而來，不斷的向湖中注入新鮮的生命。

夏子軒手腳麻利的將衣服扯下來，噗通一聲便沒入了水中。

時隔多年，再次感受到溫潤的水流托起身體，那久違的感覺恍若隔世。

夏子軒，或者說韓江陽自己都不知道，自身的靈魂被困在那無邊無際，幽深而又寒冷寂靜的黑暗中過了多久，那漫長的沉寂幾乎將他的稜角磨平。當他的眼睛再次觸摸到光明時，卻發現早已來到了陌生的世界。

夏子軒，華夏子孫，軒轅後裔。算是對前世的世界，最後的祭奠吧。

男孩離開了半個時辰，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他終於抱著一件白色的衣衫，姍姍來遲。

「喏，師父讓我給你的衣服！」小男孩將手裡的衣服遞給夏子軒，俊俏的小臉微微鼓起，顯得十分不耐煩。

夏子軒倒是不甚在意，他笑了笑將衣服接了過來，一邊穿著一邊看著小男孩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冷哼一聲，不耐煩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夏子軒呵呵一笑，也不惱怒。終究是個孩子，還不能將自己的情緒掩飾起來。

「你，在怕我搶了你的地位嗎？」

「你······」被人赤果果的將心事揭露出來，小男孩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白嫩的小臉憋得通紅，「要你管啊！」小男孩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如果不是師父安排他還要帶夏子軒去湖心小築，他這一刻恐怕早已落荒而逃。

這個人···他怎麼直接就把自己想的說了出來？！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呵呵，如果是這個，你大可不必擔心。」夏子軒穿戴好衣服，走了過去，笑著說：「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和你的師父穿的是一身黑衣，而送給我的，卻是這樣一身白衣嗎？」

「是這樣嗎？」小男孩微微轉過身來，偷偷地打量。

咦？好像真是這樣啊，難道師父真的不準備收他做弟子嗎？雖然心裡帶著疑惑，但是小男孩臉上的表情還是逐漸緩和。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夏子軒笑呵呵說。

「一件衣服而已，又能說明什麼？」小男孩還是有些不信。

「呵呵，」夏子軒笑笑，頓了頓說：「就算你師父要收我為徒，那也是他的事。決定權即不再我身上，更不在你身上。而是在你師父身上！」

「與其在我這裡生悶氣浪費時間，你不如好好考慮考慮，該怎麼討得你師父的歡心更有用！」

「師父的歡心······」

不知道為什麼，小男孩覺得眼前這個人並沒有欺騙自己，最重要的是，在他敵意減少之後，小男孩感受到夏子軒的笑容，不自覺的生出一種被長輩寵溺的感覺。暖暖的，很慈祥。

可是······不應該啊，他好像和自己一般大吧？怎麼會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然而這種氣質，在夏子軒的身上卻堆積得十分濃郁。

被一個與自己同樣大的孩子當成小孩子看？小男孩倔強的內心顯得有些不服氣。

「你······既然這樣，那你來這裡是幹嘛的？」如果說之前是有些嫉恨，現在確實賭氣的成分更多了。

這個人好奇怪啊！明明自己也是個孩子，憑什麼你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說話也跟個老爺爺一樣，真是沒勁！

「來這裡······」夏子軒平靜如水的目光終於起了一絲波瀾，平靜的語氣沉穩中帶著一絲飄忽，像是從極深的深淵緩緩傳來：「來這裡——是為了活命！」

之後是一大段的沉默。

一朵濃厚的雲飄了過來，把太陽溫暖的光芒全部遮住。

「你······你快死了？」到底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心思還如天天藍色的水晶一般純凈，「你得病了嗎？」

小男孩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夏子軒看，像是要找出他身上的隱疾。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又高興的笑了起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師父的醫術可好了！不管你得了什麼病，他都一定能治好你的！」

夏子軒笑著點點頭，對於眼前的小男孩他並沒有多少惡感。即便是最初的一絲敵意也不過是類似動物捍衛自身領土的本能，他也只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罷了。

其實剛進城的時候，夏子軒便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抗拒。這山谷中的小城，比想象中的還要排外，想要融入這裡，真的非常的難。

「師父還在湖心小築等著呢，我們快些過去吧。」小男孩上前拉著夏子軒的手，一邊走一邊說：「我跟你說啊，你別看師父冷冰冰的，什麼都不管，他發起火來可嚇人了！我們得趕快過去！」

夏子軒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難道這就是孩子之間的友誼？

還真是沒有隔夜仇啊，一轉眼便將所有的不快都忘了！

清幽的小城裡，不知何時起開始傳來兩個孩子純真的笑聲——

「你是叫夏子軒嗎？」

「嗯。」

「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叫東方若！怎麼樣，好聽吧？」

「嘿嘿，我跟你說啊，我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可是······」

兩個孩子漸行漸遠。

小城的山谷中，不時的傳來幾聲鳥鳴，清脆，悠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