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你知道我煩什麼。」她輕嘆,手環上他的腰,枕在他臂上。

「別煩,天塌下來有我幫你頂着。」他淡淡道。

她靜默片刻,聽見他問:「膝疼好些了嗎?」

「跟你說過,喝葯沒多大作用的。」

他蹙眉,「還在疼嗎?」

「嗯。」她低低應了聲。

「真是個傻瓜,你不該跪的,跪什麼呢!太不值得了,我沒辦法還你一雙不疼的腳,以後我當你的腳吧。」他摟緊她,知道她是刻意輕描淡寫,現下她肯定疼得厲害。

半晌,他嘆口氣,坐起來又說:「你說拿熱帕子敷比喝葯有效,我去幫你燒水。等我一會兒。」他要下床榻,卻被她拉住衣袖。

「我沒那麼痛,別麻煩。」

「要不,你躺着,我幫你推揉。」他其實不想離開她片刻,但也見不得她疼。

「嗯。」她躺直了身。

他盤坐在床榻,先將她右腿擱他腿上,運氣使掌心發熱,開始推揉她膝蓋。

「你的手好暖。」

「用了內力。」他笑道。

「真的?」

「嗯。」他低應,專註溫柔推揉了一刻鐘,到額頭微微冒出汗水,才換推她左膝蓋。

「好厲害,比熱敷有效。」她驚奇道,感覺他推揉時有熱氣源源不斷傳過來,疼痛減緩了許多,被他推揉一刻鐘,右膝幾乎不疼了。

「熱敷?你說的是用熱帕子吧?你總是說些奇怪的話。」他笑道,想起她說要把他養成「菁英分子」,想起她說過福州地方話,「你是金陵人,為什麼會說福州地方話?」

「未出嫁前,我身邊有個福州來的丫鬟。她告訴我的。」她只能胡審。

「既然推揉有效,以後我天天幫你推。」他邊推揉邊與她閑聊,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她正想回答,可抬頭一看,到嘴邊的話就換了句。「你流汗了!」她驚訝道。

「用內力的關係,不礙事。」

「可以了,你別再推,我好很多。」她不想他太累。

「左膝推揉不到一刻鐘。」他沒給她掙扎機會,「儀仁……」他喊了她,卻好半晌沒說什麼。

「怎麼了?」她問。

「沒有名分,你不難過嗎?」他問。

她花了一點時間消化他的問題,淡淡開口,「棠騏,我跟你的關係,不可能談名分。我不會難過……」

「可你給我的是清白的身子!」他低喊,耳根微紅。

她忘了古人很看重頁潔,「難道你希望我給你不清白的身子?」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希望你難過……」

「我不會難過。」她萬分堅定。

「儀仁,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會回金陵。」他停下手,藉著淡淡月光,凝視床榻上的她,那張精緻的臉,像個漂亮的瓷娃娃。

「我知道。」

「回金陵后,我……」他幾乎說不出口,頓了許久,才終於開口,「我會跟她圓房。」

高儀仁靜了一瞬,她當然知道余棠騏說的那個「她」是誰,只是沒想到,他們才到蘇州,他們才剛擁抱彼此身體幾回,他就對她說,他會跟柳蘭芳圓房……

她的心,毫無防備被狠狠扎了一下。

當初是誰說「別逼他」?是誰指著心窩說「我這裏今生只容得下高儀仁一人」?

可是,這不正是她希望的嗎?

安靜一瞬后,她幾乎是立刻笑開,演戲的本事她還是有些,她語調輕鬆地說道:「你才是傻瓜,回金陵后,你當然要跟蘭芳圓房,你不要忘了,我答應把身子給你,是希望你別錯把恩情當感情,也希望你得到我之後,能接納別的姑娘。回金陵后你要努力些,多生幾個孫子讓我抱……」

「別說!不要說了!不許你再說……」他突然壓上來,緊緊抱住她,「儀仁,你是愛我的,是不是?你不要哭,別傷心……你這樣,我會很難受……」

「我沒哭啊?」她達成目標,很想笑呢,可聽了他的話,她下意識伸手摸摸眼角,意外發現竟有些濕,「一定是你額頭的汗滴到我臉上了……」

「別說了,儀仁,不管我做什麼,全是為了你,我要你一世安穩、要你享得榮華富貴、要你長命百歲、任何人都不能想傷害你……高儀仁,你聽進去了嗎?」他越想越怕,怕失去她。他原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因為高儀仁才走到今天,可就算是今天的他,依舊沒把握能保高儀仁安穩無憂。

在金陵城他不過是個名頭上風光的三元及第狀元郎,在朝堂上,他並無多少權勢,隨意一個風浪打過來,便能輕易吞沒他與高儀仁,他自保能力已是不足,遑論保她安穩,他必須變得更強大。

「嗯,我聽見了,每個字,聽得清清楚楚的。」她回抱他,抱得很緊很緊。

她突然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然後領悟——她陷得太深,想抽身已經來不及。

【第九章】

高儀仁這趟回杭州特別有感觸,余棠騏雖年輕,然而當了兩年官,威儀已顯,與其他同輩兄弟、表兄弟相較,顯得十分老成,像個老頭子似的,甚至比他掌家的爹親余孟仁還沉穩。

他們回到杭州城,余家上下熱情歡迎他們,尤其是余孟仁。至於其他遠遠近近的親戚們,特別是幾個跟余棠騏同輩的、曾經欺侮過余棠騏的,面上熱情笑着,骨子裏卻不免妒恨。

總之在杭州待的那幾日,已在官場打滾的余棠騏,輕易看出同輩堂表兄弟的嫉妒,他懶得與他們應酬,加上他與多數余家人感情不親睦,他們只在杭州待了短短三天,余棠騏便隨意尋了緣由,匆匆辭別。離了杭州,他們一路緩行回金陵,馬車裏氣氛漸趨沉重,余棠騏時常是若有所思的,至於高儀仁則越接近金陵越是裝瘋賣傻。

「看見金陵城了!」她歡欣鼓舞地說,掀著車簾,「還是自己的家好。」

余棠騏伸手握住她,放下車簾,語重心長地道:「那日後我們一直沒好好談過。」

她轉瞬明白他說的那日是哪一日。在蘇州府遇上的那場大雪消停幾個時辰后,老天像發狂似地,大雪紛飛兩天兩夜不停,她膝蓋疼到極處,湯藥壓不住、推揉只能緩解幾分,她整整兩日夜下不了床,吃穿都靠春綠夏荷、余棠騏幫忙。

夜裏,余棠騏守着她時總紅着眼,滿臉歉疚,自他說回金陵后要同柳蘭芳圓房,他們沒再多做交談,或者該說,每每他想談,她便輕巧轉移話題,不是說餓了就是膝痛。

她不想談,只因既然結局已定,多談無益,她是這麼想的。

「我們離開金陵前已經談妥,我想,等我們回到金陵后,一切恢復如從前,這樣再好不過。」她低頭沒看他,少頃,又若無其事朝他笑,「你要加把勁兒,趕緊生娃兒……」她想抽出被握住的手,怎樣也抽不出來。

「高儀仁!你住嘴。可不可以別這樣讓我難受……」

她吐了口氣,問:「好,你說,怎樣才能讓你好受?」

余棠騏沉默半晌,才開口道:「這兩年東南沿海海盜日益猖獗,離開金陵前,我上奏自請出海降寇,皇上同意了……」

「不成!太危險了!」打仗可不是鬧着玩的,她一顆心吊起來,這時代的醫療水準可不比六百年後的現代,

隨隨便便一刀,可能導致傷口發炎化膿一命嗚呼!

「儀仁,這是我思慮許久做出的決定,我要你一生一世安康無憂,倘若不能位極人臣,我拿什麼做到我的諾言?我想好了,如今朝堂上吏部尚書勢力最大,有他鼎力相助,待我剿寇有成,一品大臣之位必然手到擒來。最多五年,儀仁,我必定飛黃騰達、功成名就,一旦我站穩了腳跟,屆時,凡是讓你傷神傷心的人,余府一個也不容。」

「你在說什麼?」她惶然地看他冰冷無情的面容,心驚無比。

「我同柳蘭芳的事,暫時是不得已,你不要往心裏去……」他說得淡漠冷靜。

「余棠騏!你的意思是你利用完柳蘭芳,就要把她踢出去?」

余棠騏楞了一瞬,搖搖頭,「瞧你說的!我沒那麼狠,她若能安分不生事,現在的余府就讓她住着,幾年後我們換到更大的宅子,不會再有她。」

「棠騏,做人怎可如此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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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上司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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