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 經年重逢，事境遷
小湯圓和雪團兒不見了，殷芷和袁御玹也沒到處尋找他們。
因為這種情況，以前也曾發生，袁御玹掐算到他們在幽冥山，與殷芷尋了過去。
「這兩個小混蛋，真不省心！」殷芷咬牙道。
「是父王母后太慣着他們了。」袁御玹也有些無奈。
說話間，已至鬼宅前，他們直闖而入，主院的藤蔓、鬼樹，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
「小湯圓、雪團兒！」殷芷隱隱聽到孩子們的嘻笑聲，當即鬆了口氣。
既知道他們沒危險，她便阻止要直接轟開鬼宅的袁御玹。
屋裏的雪團兒聽到殷芷的聲音，高興地嚷嚷，「母后、母后，快進來。銀面鬼叔叔要跑啦！」
殷芷和袁御玹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惑。
下一瞬，他們已出現在屋裏，竟看到素愛裝老成的小湯圓，趴在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背上。
雪團兒則抱着男子的大腿。這般模樣，顯然因袁御玹和殷芷的到來，那男子便要走，兩個鬼娃娃就纏住他。
殷芷看到這男子，心裏倏地湧起熟悉之感。腦中閃出一張總是肅色待人的俊臉，「你就是銀面鬼？」
連她都沒發現自己說這話時，聲音有些發顫。
「正是！」男子的目光移到別處，沒正眼看殷芷，聲音冷淡中帶了些許疏離。
「你們兩個過來！」袁御玹眸色一閃，似看出什麼，隱下心裏的不悅，沖小湯圓和雪團兒招手。
小湯圓聽話地從男子背上下來，雪團兒撅著嘴，鬆開男子的腿。卻又跳上男子的背。
男子一派縱容之態，其實，殷芷他們沒來時，男子對兩個鬼娃娃如同自己的孩子般，態度溫和寵溺。
殷芷他們來了之後，方變得冷漠、拒鬼於千里之外。
「下來！」袁御玹對雪團兒的反應很惱怒。
他要過去把雪團兒揪下來，被殷芷拉住了，她低聲道:「他沒惡意！」
殷芷看向男子，「抱歉！我兒頑劣，叨嘮閣下了。」
照說殷芷和袁御玹身份尊貴，凡是鬼見之，無論修為如何，都要敬拜一番，實不該是如男子這般反應。
他彷彿不願多說，只道了一句『無妨』，便準備走進裏屋。
「閣下認識我們？」殷芷唇邊嚼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男子頓了良久，「鬼界之尊，即便不認得，也如雷貫耳！」
偏偏雪團兒拆台道:「母后，鬼面叔叔說他以前認識你呢！」
雪團兒大眼一眨一眨的。笑得天真無邪，只有熟知她的鬼，才知道這是她使壞的前奏。
男子魂體一僵，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倒是沒想到雪團兒會說出來。
雪團兒實在是古靈精怪。她當時察覺到男子有異，在男子放了她和小湯圓之後，就纏着男子問東問西。
男子對兩個鬼娃娃不設防，不自覺竟道出自己認識殷芷。
「不知閣下是哪位舊識？」殷芷怔了一下，隱然猜測到。
「在下與二位今日初次見面，以前自不認得，不過隨口一說，不必介懷！寒舍簡陋，恕不便招待。」男子淡聲、且客氣道。
說着，他把雪團兒自背上拉下來。這次不再往裏屋走，而是越過殷芷和袁御玹，大步地向門口走去。
豈知，這時，雪團兒猛地撲了過去。摔在男子腳邊。
知女莫若母，殷芷自是看出雪團兒是故意的，就沒過去扶她。
果然，如殷芷所料，男子第一反應。便是去扶雪團兒。
他剛扶住雪團兒，她猝然抬手、猛地掀下他的面具。
男子怎麼都沒想到這麼小的一個娃兒，居然會有這等心機。
他還來不及把面具重新戴上，殷芷已看清他的面容。
「矅天，真的是你！」饒是殷芷猜到男子可能是龔矅天。當她真正看到這張熟悉的俊臉，依舊震驚、思緒混亂。
她和袁御玹剛成親不久那會，曾到陽間找龔矅天。
因為她知道、若龔矅天不知她已復活，一輩子都會愧疚難安。
畢竟，朋友一場。殷芷想讓他知道她沒死。
但他們去的時候，龔矅天已不在京都。
只知他背叛太子，幫袁御玹、做完他身為蕭璟時、未做完之事。
後來，殷芷去查了龔矅天的命錄，除了記載他終生未娶。卻無記錄其他。
龔矅天的命運，如覆了一層令人看不清的黑霧一樣。
殷芷沒想到再度重逢，明明龔矅天成鬼的時間不長，修為竟如此高深，他到底經歷過什麼？
想到龔矅天隱姓埋名住在幽冥山，定是與她有關，她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是我！」龔矅天苦笑，既已被殷芷看到了，自然沒有遮掩的必要。
他不過是想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默默地守着她。沒想過要打擾她，難道也只是奢望？
現在被揭穿身份，龔矅天有些難堪、愧於見她。
時隔多年，他仍對當初害殷芷被挖心一事耿耿於懷。
當年龔矅天扳倒太子后，他為了能到鬼界看殷芷是否被救活。請求怪仙教他術法。
他急於求成，反而誤入歧途，陰差陽錯吸了一隻修為不低的鬼的鬼力，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龔矅天不斷捉鬼、吸鬼力，成了修鍊鬼術的活人。
活人本就不能修鍊鬼術，龔矅天的身體漸漸損毀，聲音也磨得嘶啞，因此，殷芷才沒辯出他的聲音。
龔矅天以這種速成的方法修鍊，雖然修為提升得很快。可鬼力終究不穩，數次差點魂體爆破而亡，幸好怪仙從旁相助。
自百年前，龔矅天的鬼力才穩定下來，他來到鬼界，得知殷芷還活着，兒女雙全。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打擾她、亦覺得無顏見她。
可他對她的愛，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愈加深刻、不可自拔。
所以，龔矅天選擇默默地守護着她、不再出現於她面前。
至於怪仙，他壽寢正終后，因留戀陽間，魂體一直遊盪陽間，未與龔矅天同來鬼界。
「你怎麼會」殷芷聲音有些哽咽，話說到一半，卻頓住了。
龔矅天定定地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女子，久久沒有言語。
他背對着門，高挺的鼻樑在他剛毅的臉頰上投出一點陰影，那點陰影忽明忽暗，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殷芷輕輕抿唇。靜靜地望着龔矅天，四目相對間，都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雪團兒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乖乖地站到一邊，不敢吭聲。
小湯圓也瞪大了眼睛一會看看殷芷、一會看看龔矅天。
而袁御玹似想通了什麼。對龔矅天不再有敵意。
他曾怨怒龔矅天無意間害了殷芷，至現在，方覺得龔矅天可憐。
比起對殷芷的傷害，他有過而無不及，但最後，他終能與殷芷在一起。
「這地方我住得夠久，是該離開了！」龔矅天動了動唇，似有千言萬語，卻化成一句告別。
「這麼快就要走了？」殷芷顯出窘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如果龔矅天對她只是朋友之誼。她倒可以留他在鬼界住下，偏偏不是。
龔矅天若繼續留下，只會徒增她和袁御玹的困擾，對他何嘗不是煎熬？
「是啊，知道你還活着，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龔矅天幽嘆道。
他望着殷芷的目光有些痴、捨不得移開，今日一別，再無重逢之日，更要將她的容貌深深地刻入心裏。
「矅天。我過得好，你也該善待自己，莫再執著於過往。」
殷芷知道當年無法勸龔矅天割捨對她的感情，如今更勸不了他，但還是忍不住再勸一次。
對於龔矅天，她一直都深感愧疚，不然，當初怎會和袁御玹到陽間找他？
龔矅天聞言，唇邊扯出一抹悲涼的笑容，「殷芷，你明知我做不到！」
他說完，決然地轉身離去，突然，鬼界的天空升起一輪血日。
血色的陽光將龔矅天的背影拉得老長，孤寂之感由此蔓延…………
「御玹，他這次真的走了。」殷芷悶聲道，心裏湧起難言的傷感。
她知道龔矅天這一走，當真永無相見之期。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定然如之甘飴。」袁御玹擁著殷芷，安慰道。
殷芷何嘗不明白？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是作為被龔矅天深愛的女子，她終究無法抹去對他的愧疚。
這日過後，銀面鬼神秘失蹤，無鬼知道他的去向，幽冥山上的鬼宅也荒廢了。
有鬼言，銀面鬼被鬼尊夫婦滅殺了。
有鬼道，幽冥山不過是他的暫居之所，每隔百年，便移居別處。
亦有鬼說，………………………
眾說紛紛，為銀面鬼染上一抹不可窺破的神秘色彩。
隨之時間的推移，銀面鬼漸漸地被鬼界的鬼民淡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