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在這個圈子裏沉沉浮浮超過十年、經歷過國內娛樂圈發展變遷的導演，哪個會不記得秦淮這個名字？

秦淮，當年國內影視發展史上最年輕的年僅十七歲的亞視影帝，一部《天域》紅透亞洲，卻也是當年最令人惋惜的一顆明日之星，在發展最好的時候突然息影消聲滅跡，當年娛樂圈裏的導演兼職，哪個提到秦淮不是暗嘆惋惜，哪怕是之後的八年，也總會有人時不時提起這個名字，感慨要是當初秦淮沒突然離開，那絕對會有非同一般無人能及的成就。

現在，陳導愣愣地從地上爬起來，莫不是他聽錯了？還是他理解錯了？這個秦淮，真是他理解中的那個秦淮。

再定睛望去，那大冬天穿着單薄外套的青年從人群後走出，抬起頭，鴨舌帽下露出一張和模糊的記憶中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劍眉星目，長睫薄唇，眉目像水墨畫一般清麗俊雅，不是秦淮又是誰？

副導演剛想上前說什麼，卻被陳導一把推開，後者視周圍的一切於無物，幾步上前，不敢相信地看着朝他走來的男人道：「秦淮？真是秦淮？」

秦淮記憶還算不錯，不過記人方面差了些，他和陳導過去其實並沒有合作過，只有幾面之緣，對方記得他，他卻不怎麼記得這位陳導，但既然都走出來了，便大大方方走過去，笑道：「陳導，好久不見，是我，秦淮。」

陳導上上下下打量秦淮，被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衝撞得血液在腦子裏翻江倒海，差點一口氣沒提得上來，激動得面紅耳赤，都不知開口該說什麼，幾句話到嘴邊又拐彎吞下，最後脫口而出道：「你來拍戲嗎？」

當然不是。

不過秦淮從小在劇組拍戲，一直謹遵要敬重長輩的道理，並沒有當面否定，外加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本身戲癮也有點犯了，又被羅郁婷這麼堂而皇之地推了出來，索性笑道：「我看這個新人不太會演，這樣吧陳導，我給他示範一下。」

拍攝地內此刻本就安靜得能掉針，秦淮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能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新人不太會演？示範？這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說出來的話嗎？！

這要是許勒烽或者其他國寶級別的演技派演員，怎麼說都無所謂，人家有資歷也有實力，可陳導面前這個小年輕呢？看上去不過二十齣頭點，面孔也生，竟然大言不慚說示範？

孫彥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通，臉色本就不好，此刻親耳聽說什麼要給自己示範，當即翻臉，沉不住氣地大聲喊道：「我該怎麼演我知道！」

陳導心頭剛剛滅下去的一把火又燎了起來，抬眼望過去：「你知道個屁！」

孫彥被導演親口吼了一嗓子，老實了，但那眼神里滿是不甘，直直瞪着秦淮。

秦淮無意去得罪誰，不過話說回來，死亡都經過，他還真不怕得罪誰。

做一件事，妥與不妥，只看他心情。

就剛剛羅郁婷與孫彥這磕磕巴巴的對手戲，才三遍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都不用接副導演手裏遞過來的劇本，站到了剛剛孫彥的位子，朝羅郁婷招了招手。

羅郁婷特別興奮地跑回去——她年紀小的時候在劇組被人欺負也是秦淮幫她出頭，時隔八年，依舊是秦淮，這份喜悅別人恐怕根本無法理解，只有羅郁婷能自己在心裏悄悄體會。

真棒啊！有一種入土的男神重新從墳里爬出來的感覺！開心~\(≧▽≦)/~

而就在兩人面對面站好位子的剎那，羅郁婷一抬眼，便對上了一雙已然轉變神色的雙眸。

與先前總帶着一抹淡笑的眼神不同，此刻秦淮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但那雙眼睛還是笑着的，眼尾朝上輕輕勾起，眼底透出幾分邪性，還夾雜着不動聲色的凜冽。

「你不必一而再地謝我，我救了你，也不是真心想救你，不過圖你身上帶的某件小玩意兒。凡人都講知恩圖報，我看你又十分想報恩，既然如此，那小玩意兒我就收下了。」

《與鳳歸》，紹齊，非正非邪，墮仙者，未成魔。他不是正派，也不是姦邪之人，世間正邪皆與他無關，他超脫在十重天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似在這世間活得最最瀟灑。

這樣的人物，無論在原著還是編劇筆下，都該是墮入凡塵的縹緲謫仙。顯而易見，能演這個角色的演員，無論氣質如何，容貌上都該與謫仙二字對等上。

孫彥不是長得不好看，恰恰相反，小白臉一張，還挺討人喜歡。但氣質上，多少還是差了些，他演紹齊的漠然無為總是顯得太過刻意高冷，演紹齊入世的煙火氣，又總是多了幾分矯情缺少點清冷氣。

陳導不是沒考慮過換演員，但一方面孫彥人氣的確不錯，有利於電視劇的宣傳，另外一方面，他也心知就這個男三號，即便不是孫彥，也會是其他人被塞進來，好歹孫彥的長相上還算貼合紹齊這個角色。

但現在不同了，沒有對比就沒有高下之分，秦淮連道具扇子都沒用，不過一個眼神表情、幾句落字清晰又準確的台詞功底便將孫彥徹底比了下去。

那眼神里的笑與凜冽，三分真三分假，還有四分叫人捉摸不透，他的話無情無義也真真假假，更叫人琢磨不清。

這樣的紹齊，女一號的羅郁婷愣是沒接上戲！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眨巴了下眼睛，最後嘴巴張圓，來了一句：「啊……？」

秦淮當場笑道：「啊什麼？你NG了！」

羅郁婷沒有NG的羞恥，反而蹦蹦跳跳朝着秦淮張開雙臂，摟了後者一下，興奮得像個收到禮物的小姑娘：「啊啊啊啊！！秦淮你是我男神，我最愛你了！！！」

秦淮連忙側身讓開，總有些不太習慣羅郁婷現在的熱情，他反思是自己太保守了，還是國內現在已經奔放到可以大聲公然表達愛了？

結果剛退開一步，他身後幾米外炸開一聲尖叫——

「啊！！啊！！啊！！秦淮秦淮，是秦淮啊啊啊啊！！」

接着議論聲四起。

「哪個秦淮？秦淮誰啊？」

「《天域》！《天域》你不會沒看過吧！」

「不是吧，我沒做夢吧，這個秦淮不會是我想的那個秦淮吧？」

「卧槽真是他！比以前還帥啊！！」

「誰啊誰啊？你們說的到底是誰啊？」

……

畢竟隔了八年，不會人人都像陳導似的一下子反應過來秦淮是誰，但這個圈子實在太小了，小到今天不是在這個劇組見面，明天就是再那個劇組碰頭，八年說長也不長，那些曾經早早踏入這個圈子打拚的如今都能混到點哥啊姐啊的輩分。

《與鳳歸》劇組這麼多人，認出秦淮的不止一兩個，知道秦淮是誰的肯定也不少，就算只關注現今娛樂圈對過去圈子裏的人和事一無所知，也被此刻的情形吊起了足夠的興趣。

很快劇組現場響起嗡嗡嗡的議論聲，還有人直接掏出手機想要拍照，被趕來的宴重霄眼疾手快地攔住了，擋在了身前。

羅郁婷這會兒哪兒還記得收拾孫彥，滿眼花痴，被待命在身一定要看住她的小助理死命拉住：姐！親姐！淡定啊！！

秦淮站在宴重霄身後，哪怕在撣邦什麼槍林彈雨都見過，也有些架不住此刻的陣勢，他壓低帽子，悄悄問道：「舅啊，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熱情奔放？」以前劇組沒見什麼女孩子朝他嚎過嗓子。而且剛剛不是他眼花吧，那邊那大媽看上去都快六十了吧！？跟着激動什麼呢？

媽的，老子就是給人擦屁股的命！宴重霄無語地望了望天，把秦淮擋在身後，想要將人拉齣劇組的包圍圈帶走，結果拍攝現場內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沒了紀律，副導演拿着擴音器都管不住，焦急地轉頭看陳導，卻見自家大導演拿着手機笑眯眯在那兒打電話。

陳導：「老熊啊，我猜猜我剛剛見到誰了？你肯定想不到！」

副導演：「！！！」導演！！這戲你拍還是不拍了！？拍不拍啊！？這場子都快管不住了！

陳導好像根本沒發現場內早亂成了一團，還在開心地自顧打電話，把副導演和場務幽怨的眼神屏蔽在外：「不對，再猜再猜。哈哈哈，你肯定猜不到！猜不到！」

副導演：「…………」陳導啊！！你返老還童獻寶的表情能不能稍微收一收啊！哎呀媽呀我一把年紀都看不下去了！

_(:з」∠)_

秦宴淮從回國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心中自我強調，我雖然是一個演員，但那時八年前，我的確拿過獎，但那也是八年前，過氣了就坦然過氣吧，不能接受自己已經過氣的影帝不是好廚子！

他一心覺得自己過氣了，時隔八年，又不熟悉現在娛樂圈的氛圍文化，壓根想不到自己不過心癢過把癮，結果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宴重霄不複壯年，一把老骨頭了護著秦淮往外走，走的太快，屁股扭得差點腰椎間盤複發，好不容易快到門口，卻被親外甥一把架住胳膊朝外飛奔。

後面追着的人還在喊：「秦淮！秦淮！」

幸好B組的拍攝地離他們停車的地方不遠，也錯開了粉絲的圍聚地，秦淮架著宴重霄一跑出去，後者抬手就朝車子的方向揮手示意。

司機大哥正靠着車抽煙，一見這飛奔而出的陣仗立刻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碾煙轉身入車甩車門，瞬間發動車子，車屁股一甩，沒幾秒就開到了宴重霄面前。

宴重霄一拉車門，剛要率先把秦淮推上去，哪知道自己屁股一撅，跟一團麻袋似的就被人塞進了車裏，沒等他反應過來，車門又重新拉上了，轉頭，卻見秦淮氣都不喘一個，定定坐在一旁，還看着窗外，表情有幾分……疑惑。

宴重霄：「……」真是老了，以前是他護著那頑劣的崽子，現在變成他被人護著了。

直到——

駕駛座的司機大哥開口，提醒了他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晏總，那個……沒見到許老師啊，他沒拍完？」一般這種情況，爬上車的不該是許勒烽嗎？

宴重霄：「！！！」

要命！他把另外一個祖宗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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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勒烽此人擁有一個非同一般的能力，他若是想四大皆空屏蔽外界，絕對可以百分百做到。

而他身邊的助理小張也有一個無與倫比的能力，只要烽哥不想知道，他絕對不會特意提醒更不會細說，寧可一個人憋死。

所以拍完A組戲卸好妝換好衣服在化妝間等宴重霄時，外界發生的一切許勒烽壓根不知道，他兩耳塞著耳機，一直在用手機看一部國外電影。

而小張，進進出出幾次，最後進來的時候，滿面潮紅。

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給憋死了。

他規規矩矩坐回沙發一角，兩手擺在膝蓋上，努力自我催眠：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晏總帶來的人是誰，我不知道剛剛劇組外面發生了驚天大事，我更加不知道晏總已經帶着人坐車跑了，還給他打電話說馬上折返回來！

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

真的好想和烽哥說啊！！！快要憋不住了啊！好歹讓烽哥知道自己在晏總那邊的獨一無二的關注很快就要被瓜分去一半了啊！

還有——

之前在車上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果然應該問秦淮要一張簽名！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