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狐裘

?秋天一天天到來,氣溫一天天變低。聽說京城的□□坊又出了冬衣的新款式，好好便特意出宮，興緻勃勃的拉了許廷顥去買衣服。有些男人對陪女人逛街避之不及，但許廷顥卻是個例外。不僅因為跟公主在一起，從不覺得時間過得慢,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本人也酷愛買買買。雖然那些買過的東西,他可能再也沒看過第二眼。

當初奶奶在世的時候,說這種行為其實是一種宣洩。你在懷念父母活著，自己被疼愛的感覺。藉以驅散無形的壓力。

許廷顥對奶奶的話向來都很信服，不過這一句是例外。他才不是那種渴望回歸童年的幼稚大人。只不過人多的地方，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琳琅滿目的時候,會讓他覺得自己很真實,真實的擁抱,享受塵世的生活。

□□坊的老闆早有一雙火眼金睛，大眼一看，就知道這兩位是大主顧,於是直接把人往二樓領，那裡放著的，都是頂尖好貨。

好好剛一上去,就看到了一件紅狐狸披風。長長的一件，掛在當口，彷彿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好好喜歡紅色，尤其雪天,穿這樣的，又鮮亮又好看。白雪皚皚一點紅，想一想都會有紅梅照雪的熱鬧感覺。

她當即叫老闆取下來試一試。毛絨細膩整齊，款式裁剪精良，又柔軟又暖和，好好低下臉輕輕蹭了蹭感覺十分滿意。許廷顥雙眼微微發亮，公主瀟洒的轉了個身，叫他一瞬間想起雪地里跑過的一隻紅狐，一溜煙一道霞似的，偶爾低頭輕輕彈彈鼻子尖上的雪。

「好美！」

「可惜有點長。」好好伸手把下擺輕輕拖起來：「委地了。」

老闆忙道：「放心，放心，我們可以修改，保證讓你穿上，漂漂亮亮的，又合適，又趁身！在今年冬天，出盡風頭。」

老闆娘隨即在後堂探頭：「我記得屋裡不還掛了一件？那件長度應該正好。何必讓客官再等著呢？」

老闆有點遲疑，那件衣裳可是有位貴客先說好了，而且還是得罪不起的貴客。老闆娘隨即捅了捅他：「以前那個，明顯是沒太多錢，也捨不得花錢的樣子。這樣的壕氣的客人是每天都能有的？再留，砸手裡了。」

京城這地界，常有些貴而不富的客人，看中了又買不起，就會說「老闆你給我留著啊過兩天再來拿。」這話要每次都信，那店鋪早關門倒閉了。老闆心知老婆說得有理，便想，也罷，如果那位貴主又找了回來，到時候再把這個長的改了也是一樣。

思量清楚，他果然又帶人從裡間捧出來一件一樣的。款式，質量都無差異，只是短了些。好好一試，果然正好，隨即興奮道：「老天助我，這件不錯。」

老闆娘眉開眼笑：「好嘞，那就這一件。我包了給您送府上去？」老闆已回頭收拾另一件，要把它重新掛起來，然而卻被好好阻止。「慢！慢著。」

「客觀，您這是？」

「不必收了。」好好解下披風給老闆娘包裝，又比比許廷顥的體格：「我的未婚夫比我高些，穿上應該正好。」

掌柜的愣住了。好好劈手拿過來，給許廷顥披上。唔，他過於單薄了，感覺整個人被大毛毛淹沒了，謎一般的好玩。「好，我估的果然不錯。來，給我把兩件都包起來。」

許廷顥原本要說只是現在剛好，可我會長高的呀，我還會長得很高，但一看價格，又看看好好的銀票，隨即笑道：「剛好，那就再來一件。」

老闆愣住，要是那位貴人找上門來，他可怎麼辦呀。那是尚書府的二兒媳安慧公主要的，這主顧他得罪不起啊。

然而面前這位美麗大方又風風火火，連未婚夫一起養的女子已經十分豪爽的把銀票拍在了桌子上：「給我送到北靖王府去！」

掌柜愣住了。北靖王？天天把未婚夫掛在口頭的，不就是已經地位頂天，封無可封的安國公主嗎？好，送去。他心裡有底了。要吵架，你們倆公主可以關起門來吵了，不管我們平頭百姓的事。

喪期有太多禁忌，現在穿不得，也可以以後穿。這倆現在都是富貴閑人，逍遙自在。

只不過接連幾次逛街逛下來，好好發現一個問題。許廷顥習慣性讓她付賬……幸虧當著公主的她並不是很在意，一則她對金錢自帶「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邁，二來就當反哺一下前世的養育之恩。問題在於，她發現了許廷顥的怪癖。

此人逛街肯定不會空手而回。但他往往又沒有什麼特別中意的商品，或者有個明確的購物目標迫切要得手。他只是要把錢花完——不管好好是帶了三兩還是三百兩，只要看到荷包空了，他就會收手。同樣，哪怕只剩下一個銅板了，他也會去路邊買個小燒餅。天知道，那玩意兒他啃都不啃一口。

這個癖好讓好好頗為頭疼。畢竟每次回宮，賢妃都面帶微笑，用眼神譴責她「你個敗家子。」

好好努力讓她相信把小錢錢花光光的，都是許廷顥。賢妃就會一臉溫柔的疼痛「閨女啊，當敗家娘們兒就已經很不好了，你還撒謊推諉，簡直罪大惡極。」

好好放棄了解釋。娘娘啊我對你視如出己

終於有一天，她硬是在逛街中途把人拖回了家，留下口袋裡兩個銅板叮噹作響。然後許廷顥整整一個下午都不對勁，若非莫名其妙的走神，就是無意識的轉來轉去，連對蝴蝶酥都失去了興趣。好好沒辦法，只得趕在收市前又把人領了出去，兩個銅板，在茶攤上，一人點了一碗味道不可描述，澆花花會都死的粗茶……好了，如釋重負，心滿意足。

現在她放棄了。每次回家都老老實實接受賢妃「愛的教育」。

後來某日，她發現了何為人在家中做，禍從天上來。四公主忽然進宮了，而且大老遠看到自己就丟臉色，好像自己欠了她好幾百銀子一樣。好好當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丟過去，興之所至吟詩一首：「一江春水向東流，飄來一坨大垃圾」

她自認為此句寫得極妙，逼真而生動的描述了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四公主很不爽。她嫁入的閣老府是清貴人家，即便現在日復一日得榮幸，連荊國公都封了，李老先生也不改低調清華的作風。而且他不僅是自己低調，還要求兒女們都低調。理由是攀登高峰，愈到頂點，就得愈謹慎。道理是好道理。四公主也一直都把自己塑造成好兒媳的標杆。那她自然得服從，不僅服從，還得服從的持之以恆。

她一直往高貴典雅素淡的方向發展，直到當日□□坊看到了火狐裘，陽光下，那熠熠發亮的色澤，那絨絨茸茸的一掛，點亮了她的眼睛，燃起了她內心壓抑依舊的渴望。她想要，非常想要。但她看了看標價，心裡咯噔一下。

低調的閣老府出現這麼一件名貴奢侈的狐裘實在是太扎眼了。哪怕公公和丈夫不說什麼，大嫂那個姓余的，也不會放過這個由頭。她猶豫了，內心掙扎了好長時間，單是同一天，就無意中路過了好幾次。不行，不行，實在是太喜歡了。哪怕穿不出去，晚上自己美一美，或者掛在那裡看著也是好的。

一咬牙，四公主搜颳了丈夫的私房。然而當她帶著錢過去的時候，卻發現狐裘沒有了。而且兩件都沒有了。老闆一臉羨慕的說「被安國殿下買走了，連自己未婚夫的一起買了。」

被剝奪了積蓄還得陪著老婆來看她花的李解，當即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大夏朝的駙馬還能這麼當？

四公主當即回頭瞪他一眼。李解立即低下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想。

「哼！現在孝期又穿不得，連個理由都不找好，我看阿六她是故意給我作對，聽說我想要，就非得把兩件都拿去。還找什麼借口說買給小靖王的！」

安國公主四個字被她講的咬牙啟齒，自從好好正式成了國公主，劉四都會避免跟她見面，省得看對方「趾高氣揚的醜態」。私下裡，背過身，便總是以阿六相稱，彷彿這封號念出來，會叫她舌頭疼。

四公主當即進宮來找宣和帝：你的好閨女，安國公主！倚仗權勢欺壓於我……

好好聽到傳召，又看看四公主那張故作不屑的臉，忍不住仰頭望天，回頭，假裝四處看風景。四公主造作的勾起一邊嘴角：「六妹妹，你似乎對姐姐我有些不滿啊。」

好好當即微笑，「哪裡哪裡，四姐姐多心了。我只是看到你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一句話，一江春水向東流，漂來那啥那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