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逗樂

?宣和帝震怒。趙雀眉被削去一切封誥,判處極刑。趙王被牽連，降了爵位，成了魯州王。封地，食邑，供奉都被大幅度削減。這種成果,多虧了德妃的求情,和一眾老臣的周全。「陛下啊,如今皇室血脈凋零,再開殺戒，有傷天和。」同時也換得了三皇子的清白。宣和帝打消了疑心，解除了他的軟禁。

二皇子這段時間暈頭轉向，趙雀眉做的什麼,他一直被蒙在鼓裡。他一度恨得咬牙,在監牢里咒她毒婦,罵她喪門星，後悔自己眼瞎了娶這麼個女人。但等到行刑那天，他還是出現了。他知道宣和帝恨死了他們夫妻倆,只怕趙雀眉這到死了，都沒吃一頓飽飯。

趙雀眉已經枯萎瘦削的不成樣子，一陣風吹來,她的身體都搖搖欲墜。她麻木的看著台下的人群。成王敗寇罷了，怪她識人不明，反成棄子，如今被這幫賤民指指點點。

她的一隻眼睛結了翳,現在看不清楚。獨眼的，朦朧的視野里，她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丈夫，二皇子。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一身青袍掛在身上，飄飄蕩蕩，彷彿放風箏。他沖了過來。

「相公？相公！」趙雀眉放聲疾呼。

二皇子走到跟前，劈手給了她一個耳光。趙雀眉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她怔忪的回過神：「相公……」

「這一巴掌是為了咱們的夫妻情。」

「啪!」

「這一巴掌，是為了咱們禎兒。」

趙雀眉不說話，不辯解。她已經受了許多刑罰，今日這耳光卻是最痛的。然而下一秒，一顆晶瑩殷紅的點心卻送到了她唇角。這是她最愛吃的蜂蜜玫瑰糕。她已饑渴多日，當下張嘴含了，三兩下咽下去，二皇子又給她餵了另一顆。

「相公。」連著三四顆吃下去，趙雀眉淚流滿面。

「我要去守皇陵了。給太后看廬。」二皇子拿出水囊給她喝，是她最愛的橘子汁。趙雀眉忽然覺得諷刺，她處心積慮弄垮了太子，讓他被罰去皇陵，如今自己的王夫也落到了同樣的地步。「你不用擔心，咱們的孩子不用受苦，留在母妃那裡。德妃娘娘會妥善照顧的。」

趙雀眉拚命點頭，淚水滾滾，彷彿剛剛喝下的飲料都盡數通過淚腺流了出來。

「相公，我對不起你。」

二皇子自嘲的垂下了眼：「還說這些幹什麼。你看看你，我後院那些花紅柳綠你不嫉妒，非得去嫉妒太子妃。老老實實過活不好嗎。」

「相公」趙雀眉低著頭拚命的蹭二皇子的手：「自從侯府沒了，你還要我，還給我說好話，我就改了心了。我想對你好，想讓你和禎兒都得世間最好的。可我打錯了注意，信錯了人。下輩子我再賠你……」

鍘刀落下，鮮血橫流。人頭滾在了地上。

許廷顥刷的放下了帘子。好好坐在他對面，方才的一切都盡收眼底，輕聲嘆了口氣：「我以前一直都討厭二皇子。現在發現他也有可取之處。」她咽了口酒，唏噓道：「這幫人也奇怪的很，只有他們的家人重要，別人的家人就不重要嗎？她要對付太子妃，和偏心太子一家的太后，老王妃何其無辜……」

話音未落，她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許廷顥卻並未太激動。這個表姐素來眼小心大，大到要圖那天下獨一份的權勢，小到只看見自己眼前一片。

當初鬧出了張家的事，她被祖母毫不留情的指責「那條腿的孽，早晚要償」。祖母過壽，她和母親陳氏一起上門祝賀，卻被老王妃直接驅逐，一點顏面都不給。在這一家人眼裡，親人就是互相包庇互相兜攬的，如若不然，就是外人。她心裡，早就沒了王府這門表親，所以牽連老王妃，她並不會太在乎。

許廷顥清楚，不管是割掉皇孫的耳朵，還是後來的刺駕，趙雀眉都有心無力，沒有侯府的依靠，還得瞞著二皇子，趙雀眉做這些事，必然有人給她提供力量。而那背後出刀的人，他相信很快就會被自己揪出來。

「我們換個地方吃東西？」

「好啊。」許廷顥欣然依允。

天子腳下的子民，慣經風雨，大事小事不知見過多少，一個王妃的砍頭，最多只是圍觀一番看看熱鬧罷了。街市上照舊人頭竄動，各路店家依舊吆喝著攬客。醉江南的生意今天也同樣火爆。兩人拿著菜單研究孝期能吃的菜。

「就要這個茄子吧。開花茄子。」

「但這個茄子得要雞油炒才好吃。」

「那就豆芽炒麵筋。還有玫瑰冰粉，多擱點芝麻和瓜子仁兒。來個素鴨，素排骨。還有蒜苗煎豆腐，湯就要五菌子吧。」許廷顥笑道：「這裡的素排骨做的很有趣，蓮藕段炸以後，塞到油條裡面去。」

好好吃著果然不錯，酥香爽口。旁邊還有玫瑰冰粉，這一搭配，一點都不覺得油膩。「下次到景福宮，我請母妃做素雞腿給你吃。那味道也是一級棒。」

許廷顥正在吃豆腐，聞言笑道：「陛下思念母親，還在每天抄經，飯量都減小了。據說晚上還失眠。你還研究吃的，吃這麼開心，就不怕皇帝看不順眼？」

「嘁，管他幹嘛。」好好滿不在乎。當初她跟阿六做交易，要照顧的人，可只有賢妃。皇帝的心情如何，不在她考慮範圍內。「來呀，吃菜！」

許廷顥喜歡她這樣的笑容，有點沒心沒肺，有點囂張明媚，卻會讓人從心底深處亮堂起來。堂下有幫閑在客堂里轉著叫賣小東西。好好聽到了，便跑下去：「你等著。別吃完啊，給我留點。」

許廷顥看看那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心裡好生納悶：她是怎麼產生了自己會一個人吃完的錯覺？

「安榮殿下！」這叫聲有點熟悉，好好回頭就看到一個少女，大大的眼睛白白的臉蛋，笑模笑樣很可愛。這不是顧婷婷嗎？「好幸福，我竟然遇到了公主你。」好好對她露出了微笑，她立即壓低了聲音打招呼。

「真巧，你也來吃飯？」

「姨母，姨母。」這是五公主和程硯秀生的小糰子，現在紮實了不少，都可以跑了，就是還有點踉蹌。好好看看撲到自己腿上的人，輕輕捏他的臉。棉花糕似的手感，讓她想起幼年的許廷顥。

「我們帶小糰子過來吃點心。」

「我帶未婚夫過來吃飯。」

顧婷婷露出瞭然之色。她從幫閑那裡買了個梨膏糖人，笑道：「剛剛一直在哭鬧，買個糖人哄哄他。小孩子嘛，就喜歡這種玩意兒」然後，她就看到公主手中也捏著一根糖人。

「呃……其實我是買這個哄哄未婚夫。」好好急忙解釋。

顧婷婷眨眨眼，露出「我懂」的表情。

好好捏著糖人，提著裙子跑上樓。許廷顥果然還在等她。好好把糖人遞到他唇邊，「舔舔看」許廷顥覺得那舔食的動作有點不雅，但看著公主那興緻勃勃的神色，他還是試了一下。「怎麼樣？」

「很甜。」

好好滿意的點頭：「再來一下。」

許廷顥依言行事。但公主似乎完全沒有把糖人交給他的意思，許廷顥咬了一口，嚼了嚼忽然覺得不對，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像逗貓？

好好知道許廷顥喜歡吃甜的，只是長大后，就不怎麼表現出來，好像覺得大男人愛吃甜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她有點好奇，許廷顥對甜的接受度有多強。這個時候的糖人，用的是新下來的麥子熬制出來的麥芽糖。她最多吃三下，就會覺得甜到齁。

而許廷顥……她在心裡默默數著，吃了九下！

「公主，你是不是擔心我吃太多你愛吃的菜，所以故意用這個法子來麻痹我的味覺？」許廷顥炯炯有神的看著她。

好好立即表示，是因為吃甜的會讓人心情變好。你這樣懷疑人家，人家好傷心噠。她撲閃著大眼睛無辜的看著他，弄得許廷顥好歉疚。

一頓飯吃到夕陽西下，晚風吹起。兩人慢騰騰晃悠悠的下樓來，胃滿意足，心滿意足，感覺自己擁有整個世界的幸福。一個跑堂打扮的姑娘從後堂走出來，腳下踩到了蔥葉，哧溜溜滑過來，直衝沖朝許廷顥撲去，好好一把拉住了她。

跑堂摸摸額頭上的虛汗，心有餘悸的看著自己手裡的碟子。不用扣工錢了。

許廷顥剛想說自己可以的，不管是躲還是扶，好好就開口了「小姐姐，你這走路姿勢很危險啊。請小心不要碰到我的未婚夫。」

許廷顥：「……」

跑堂小姐姐甩開了她的手：「我可是本分的跑堂，你當我碰瓷嗎？」

「非也。只因是我的小王爺，拒絕別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