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我輩豈是蓬蒿人(九)

134 我輩豈是蓬蒿人(九)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主子熬夜,哪有做下人的去睡覺的,幾個小侍女又不敢不從,被朝青趕了回去,只留下暮雪她們二人在外間守夜。

內室只留下許萱一人,一陣寒風從窗口吹來,燈火忽明忽暗,她無心看書,怔怔的看着遠處的天空。

今夜的寒星格外稀少,唯有一輪明月孤零零的掛在高空。

別人都道是許家的娘子因婚事不成傷透了心,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製藥上面。事實上並非如此,若命中真的註定她將嫁給某人,又豈是她一介人力可以阻撓的?

當初那和尚曾用了一個奇方,醫治好了彭允的眼睛,還將一本醫術交予許萱,只道將來可能會有用處,並且把他治好彭允的方子給了許萱,說這葯雖不能對所有癥狀,卻是百利而無一害,機緣巧合,救人一命卻還是可以的。

許萱有私心,她還聽那和尚小聲說過,來日某處將會有一場瘟疫,介時這葯或可救人也不一定。

究竟是什麼地方,許萱沒有聽清,但光看彭允的那隻眼睛,這葯倒的確是個好東西!

安陸最近幾首歌曲格外盛行,有那家妓伶娘相互傳唱,許萱被那曲辭震懾,便是在郝夫人的生日宴會上。

「宛姐姐,你可知道這曲辭是從何處傳來的?」

許萱微微側頭,看向身邊一位妙齡少女,眉眼間清麗俊秀,與郝象賢有幾分神似。

她心知這並非問句,而是有話告知與她,便順着說道:「不知。」

郝象蓉神秘一笑,獻寶似的道:「是由一位名為『制衣娘子』唱來,不過寫詩的人好像是一位外來的才子,詩詞歌賦實在是絕妙啊!」

許萱頗覺贊同,她心中隱隱地猜到了是誰,向郝象蓉問道:「這歌詞可否讓那伶娘為我手抄一份,句句皆是經典,當真是絕妙至極!」

郝象蓉嘻嘻一笑,令人喚了一位伶娘過來,討要了一份歌詞,兩人聚在一起細細品讀。

許萱看着看着便走了神,忽然聽見郝象蓉似乎說了一句:「......聽說那詩詞俱是一位剛來的李姓男子所作......」

李......李白?

當真是要見面了么?

心中莫名的緊張起來,雙拳緊握,身邊的一切聲音逐漸遠去,腦中一片空白,彷彿穿越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着那個人,如同命中注定,她忽然便想起那個和尚說過的「門高莫對」幾個字來!

「宛姐姐,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郝象蓉見許萱發獃,不滿的推了推她。

許萱這才回過神來,歉疚道:「剛才走了神,你再說一遍吧。」

郝象蓉不滿的嘟了嘟嘴,復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曲子這般好聽,明日我便帶着這些伶娘再去你院子裏唱上一番,可好?」

許萱還未答應,那邊郝夫人聽見了,扭頭朝這邊笑道:「蓉兒就是愛玩兒,不過宛兒的院子雅緻非凡,確實與那曲調般配。」

她這樣一說,許萱便不好拒絕了,只得應和著笑道:「夫人這般說了,那明日宛兒便在院子裏恭候爾等大駕了。」

郝象蓉在一旁嘻嘻的笑着,許萱見四周吵鬧的很,她心中開始煩躁,便和郝象蓉說了句「如廁」,朝外面走去。

歌聲逐漸遠去,許萱這才覺得心中暢快了些許,只有朝青跟在她的身後,郝府她倒是熟悉的很,很快便走到了後院。

裏面像是有人在說話,許萱剛想退去,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略一猶豫,便將耳朵貼在了牆上。

「那次摔斷腿的不是你?你以為你有幾條腿可以摔?就算有那和尚的勞什子長生丹救你,你還真當自己是不死之身了?以後你就給我呆在房間里讀書,不許再往許家跑!」

那是郝北叟的聲音,郝知禮本是郝家遠戚的孩子,因郝北叟早年喪子,無人繼承家業,便將郝知禮過繼過來,自從知道自己並非親生,郝知禮向來墨守成規,脾性溫和柔順,只是唯有與許萱的婚約解除后,便格外的倔強,卻也令郝處俊無可奈何!

「若只是你一人這般倒霉,便也就罷了,那彭家長子的眼睛是如何瞎的,你可是忘記了?那許家的娘子可是你能隨便肖想的?」郝北叟無奈道,兒子從未有過這般的倔強,素日裏又格外乖巧,便也不忍心責罰於他。

見他薄唇緊抿,不肯鬆口,郝北叟嘆了口氣,只得道:「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地待在房內讀書,待考取功名之後,再考慮婚事罷。」

郝知禮聞言微微側過了頭去,神情黯然,今日聽小廝說她被蓉兒約了來聽曲,相離不過咫尺,卻連遠遠的看她一眼,也是不能夠的了。

回去的路上,朝青一直悄悄觀察許萱的臉色,卻始終不敢開口。她心內很是同情郝知禮,兩家是世交,亦有過姻親,知根知底,郝知禮不僅相貌好看,脾氣溫和,對許萱更是全心全意,這樣好的人錯過了,她着實為許萱可惜,又心疼郝知禮一番痴情,當真是天意弄人啊!

方才在院內看到的那番場景,令她一個外人都難過不已,抬眼去看許萱的神情,卻彷彿絲毫不為之所動。

許萱察覺到,將郝象蓉送與她的曲辭收起來,輕聲道:「回去記得令人將院子裏好好打掃一番,明日迎接客人。」

「是。」朝青急忙應道,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翌日。

郝家的人說到便一早就到了,彼時許萱剛剛用過早膳,還未來得及做多準備,那邊郝家的人便讓人搭了枱子,伶娘便欲準備開始唱曲了。

「聽說昨日阿叔參加了安陸劉使君舉辦的會詩宴席,各路才子人士觀賞賦詩,可惜我身為女子,否則也跟着一探究竟了。」郝象蓉湊到許萱耳邊小聲說道。

「都是男子,你去作甚麼,不過我聽說昨日父親回來之後很高興,還獨自小酌了片刻。」許萱低聲道,她看了眼坐在右前方的趙姨娘,問道,「她不是前些日子小產了么?怎麼還出來了?」

郝象蓉撇了撇嘴:「她要是能安靜待在屋裏才是奇怪呢。」

趙姨娘朝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對坐在一旁的許夫人道:「今兒個唱的曲子我還是頭一次聽着呢,許是新寫的詞?」

郝象蓉的庶妹郝象潔爭相說道:「我看這首詩的美人比前幾首的愛哭呢!」

許萱聞言,也被這曲子吸引了過去,果然與昨日聽得不同,作詞者仿若在寫兩地相思之人,被那伶娘唱出來總覺得多了幾分悲婉,她回房取了紙筆,將那伶娘翻唱之詞親自謄寫出來:

流水去絕國,浮雲辭故關。水或戀前浦,雲猶歸舊山。

恨君流沙去,棄妾漁陽間。玉箸夜垂流,雙雙落朱顏。

黃鳥坐相悲,綠楊誰更攀。織錦心草草,挑燈淚斑斑。

窺鏡不自識,況乃狂夫還。

當真是相思之情洶湧澎湃而來,也不知那被思念的美人長相如何,被這寫詩之人念念不忘......

行至半月門前,遠處伶娘婉轉的聲音忽高忽低,許萱捧着絲絹,上面正是她所謄寫的那首詞,她低聲喃喃念道:「......窺鏡不自識......」

地上忽而出現一個人的影子,緩緩朝她靠近,抬起頭時,卻看見一位身穿白色長袍、面容俊美的男子!

那男子長身玉立,面若中秋之月,目若盈盈秋水,薄唇微抿,乍一看卻有幾分清冷之姿。那人意外的看了許萱一眼,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又把目光移到許萱手中的箋紙上,那正是他前兩日隨手賦的一首《閨情》,從那面龐柔美的女子口中輕輕念出!

李白擺擺手,笑道:「不必,只是隨意看看。」

說完,他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坐在一旁,醞釀語言:「娘子平時除卻製藥,可還有其他愛好?若是想念以前的姐妹,亦或是家裏人,也可回去小住幾日,省得整日裏悶在房中,甚是無聊。」

這是在趕她回娘家?

許萱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應不至於是為了昨日的緣故......

「妾身素日裏愛好不多,不過是養養花看看書罷了,李郎這是......」

李白見她面帶驚疑,急忙安撫道:「娘子莫要多心,為夫今日聽到一則消息,實為驚人,心中難免悲痛。」

許萱聞言心中一緊:「何事如此緊要?」

李白猶豫了一下,將許萱拉於塌間坐下,嘆了口氣,道:「今早接到了阿叔的來信,信上說他不過剛出了安陸,便看到許多流民徘徊在城外,被官兵阻擋不得入內。」

許萱奇道:「怎會突然有流民?」

「某也奇怪,阿叔來不及回來告知,便托信與城外客棧的店小二,晚了一天才送到府內,說是鄰水縣發生了瘟疫,傳染的人數眾多,現在那裏已經被封鎖,但還是被一些人逃了出來。」

許萱啊了一聲,似是不敢相信:「近幾年來我朝極少發生這些災難,怎會突然......是何原因引起可曾查明?」

李白黯然的搖了搖頭,他看了眼同樣難過的許萱,沉聲道:「早年拜師學藝時,師父曾教過我一知半解的醫術,我想去城外看看,能幫上一點是一點。」

說完,他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緊緊地盯着許萱,像是在等她的回答,亦或是只是單純的告知,她的回答無足輕重,並不會左右他的決定。

許萱並沒有想太久,而是直接起身問道:「李郎打算何時起身?想來在城外不會太遠,晚上還是會回來睡罷?」

顯然許萱的反應出乎了李白的預料,他驚訝了一下,才略顯失態的回答:「若是可以自然是要回家的。」

他用了回家兩個字,不知為何許萱只覺得心中劃過一絲暖流,為了不被看出她臉上的驚慌,她急忙轉身胡亂收拾一些東西:「那應該帶些什麼呢,外面冷,大氅是一定要拿上的,回頭我在讓人給你送飯去,在外面吃的肯定沒有家裏好......」

李白笑着等她絮叨完,才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不必這般折騰,不過就在城外而已,晚上會早些回來用晚膳,若是太晚了你就不必等我了,介時給我留點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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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寵妻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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