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想留不能留

56.想留不能留

56

程奕揚快步走到那家店,背過身低著頭,開始排隊。

生意不錯,很快,他後面就跟了不少人。

看到自己周圍人群聚集,他徐徐鬆口氣,以為逃過一劫。還沒來得及一一思考對方出現在這裡的各種可能性,結果一低頭間不期然地看到對方經常穿的那雙靴子。

謝雋廷已經走到他跟前。

程奕揚皺皺眉,緩緩抬起頭。

「這麼早就過來,你想幹什麼?」謝雋廷語氣嚴肅,神情有一種冷峻。但這種冷峻跟昨晚的冷漠是不一樣的,後者是他的私人情緒,前者只是公事公辦的一貫態度。

程奕揚覺得對方這問話有點詭異,但懶得應付,只是簡短地回答:「過來買點心。」

謝雋廷太了解柏律了,如果點點還在身邊,他可能會開一個小時的車專程過來買給孩子,但他自己,絕不可能。

他也不問謝雋廷來這裡幹什麼,問一句才答一句,漠不關心的樣子跟昨晚的謝少爺有的一拼。

柏禮有點犯糊塗,不知道弟弟這話到底重點在哪,是讓自己跟他出去嗎,想了想只好囁嚅道:「沒事,我喜歡清淡的,不用專門出去。」

「哥……」才剛發出一個音節程奕揚就生生剎住,換了個稱謂,「柏禮,我不是說口味,是這種東西最好別碰。」

謝家還是細緻的,可能有人專門囑咐過廚娘,所以柏禮在的這幾日都是以補湯燉菜為主。

他自然知道自己弟弟的口味,這種養身子的湯柏律肯定不喜歡。他就起身去跟廚娘說能不能再做幾個炒菜。

看他是客人廚娘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說弄好端上去,不然一般情況下一頓飯從來不做兩遍,這是謝家的規矩。

「這些我以前見謝雋廷常喝的,是有那種作用的,他不是膚色淺發色也淺么,這樣看著不夠威嚴,審犯人像自己都打不過他們似的,不適合他那個身份,所以就經常用這些來調節改善,他有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吃這盅。」

柏禮實在難以想象謝雋廷這種什麼都優越的人卻要靠這些東西來改善身體。但察覺到柏律竟罕見地有傾訴的**,他也沒出聲提醒,很配合地繼續聽著。

可柏律又突然不說了,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麼要回柏家?」

柏禮先是一愣,本來沒打算跟弟弟說這些,但不知怎麼,那一刻他卻覺得可以說出口,或許是受柏律影響,看他這麼自然地提到謝雋廷,柏禮就覺得,自己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我不想一個人,」他直白地說,「我想找人陪我一輩子,有時候一個人很累,尤其是你不在的八年,我時常感到孤獨。」

一個人在那種全然陌生的環境里,哪怕下人再多,都還是能感受到那種可怕的寧靜和荒蕪,柏律心中有仇恨和哥哥來填滿,柏禮也總要尋些東西來寄託自己的一點念想。

他現在已經再清楚不過,不管是柏律那種敢想敢做,毫不留戀地拋棄現狀;抑或是自己這樣安分地守在原地,於他們來說,不管哪條路都不會多容易。

「我在謝家看到的那個孩子,是你的吧?」柏禮輕聲問。

程奕揚一下就局促起來,下意識就否認,「怎麼可能……」他立刻低下頭不敢和哥哥對視,就像做了什麼負心的事一樣。

柏禮卻笑了,順著視線往下,看到程奕揚緊緊握著雙拳,「孩子雖然小了些,但我還是能認清長相的。」

程奕揚皺起眉,越發慌張局促,似乎就要突然站起來,柏禮及時按住了他的手,安撫道:「我不會說你什麼的,我是你哥。」

特彆強調了「哥」,這個代表了血緣關係的字就是生生阻斷柏律各種妄想的本源。

他恨這個。

竟然把謝家直接比作監獄,尤其最後那一個字,說得頗有點下狠決心的意味。

謝雋廷輕輕抿了下嘴角,不是冷笑,但說出來的話卻依舊威脅性十足,「好啊,那你就繼續裝程奕揚,以後真進了監獄看你還能不能自由。」

果然,還是很聰明的,也不會被輕易威脅,而且前期工作的確做的十分仔細。

好一個死無對證。

讓謝雋廷想起五年前終於找到柏律的那天,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地趕過去,看到的卻是燃燒后的殘骸和焦黑的屍體。警局鑒定,是柏律無誤。但謝雋廷要求立刻屍檢,卻被柏宸堅決駁回來,而且情緒非常激烈。如果不是一眾保鏢攔著拉著,恐怕兩方在現場就會直接對峙。

也是,好好一個人送去謝家,結果幾年後看到的是一具屍體,換誰都受不了。

柏宸憤怒得氣血逆行,死死盯著謝雋廷,「他不應該在謝家好好的嗎?!為什麼會這樣!」

周圍很嘈雜,柏家那邊的下人,不知道是否譚沐授意,一看到屍體竟然就開始哭,假的很。吵吵嚷嚷,到處亂成一片。

謝雋廷厭惡這樣的環境。

程奕揚臉色一變,立刻開著自己的車一直追到柏家的宅邸,一路狂飆超速不說,還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到達柏宅時,已經是十二點半。

他下了車,用力踹那個大鐵門,將看門的保安鬧醒,要求現在就要見柏少爺。

被吵醒的保安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家少爺休息了,不見客,明天再來!」

程奕揚冷著臉說:「我有要緊事要彙報,事關人命,一旦因為延誤,你們可擔不起!」

保安不想理他。

程奕揚把柏家的門禁卡從鐵門的縫隙里扔進去,「你給我看好了,我是給柏宸做事的人!」

保安十分不爽,但還是給他開了門放行。

程奕揚心急如焚地衝進去,直抵客廳,用力地拍那扇厚重的門,等了大概幾分鐘,門打開了,卻只看到在大廳里睡眼惺忪的傭人。

「柏宸在樓上嗎?」程奕揚一進門就抓著她問。

「少爺今晚沒回來啊……」打哈欠的女傭被程奕揚嚇了一跳,好在她之前就認識他,「程醫生,這麼晚你還來這裡幹什麼?」

「你說柏宸今晚沒回來?!」

女傭點點頭,「少爺今早出門后一整天都沒回來。」

程奕揚鬆開她,臉色煞白。

絕對是一早就算計好的,柏宸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著晚上取了他的血樣帶走,早有預謀。信息存檔都是二十四小時工作的,只要有血樣帶過去,隨時可以記錄備案。

柏宸肯定今晚就去了。

而程奕揚根本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在哪個偏僻的鬼位置,現在想找過去不可能。只有像柏宸這樣的內部人,才知道那個位置。

謝雋廷就知道來硬的一般很難在柏律身上奏效,所以他另有法子。

「你想見柏禮嗎?」先拋一個小小的誘餌。

程奕揚並不上鉤,「我會自己想法子,不需要你假好心。」

「你不是想知道柏禮身上的傷哪來的嗎?」他把幾張紙遞給程奕揚,「這是多年前譚家火災的案底,你哥哥也是在那次燒傷的,誰縱的火,不用我再說了吧。」

「我哥那時候怎麼就在譚家?!」他神色微變,一把奪過來,胡亂翻著那些紙。

「這你要去問他。」

程奕揚順勢問:「那我哥現在在哪?」

謝雋廷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套出答案,自然是沒有回答的。

他又看了程奕揚一眼,似乎是覺得扭頭看人有點累,命令對方坐到前面來。

程奕揚覺得謝雋廷是公事公辦的態度,無暇多想,乖乖照做。

結果右手剛關上車門,左手的手腕就被謝雋廷一把抓住。

程奕揚一愣,沒來得及說話。

謝雋廷話鋒一轉:「現在還惱我?」

程奕揚沉默。

「寧可假死也要擺脫我,寧可找一個罪犯來幫你。」

「對!」程奕揚寒聲道,眼神突然變得有幾分兇悍,「我不想寄人籬下!」

過了幾分鐘,電話響起,程奕揚立馬接起來。

陸銘衍顯然是換到了別的地方,說話的音量正常了。

「你剛剛說幫什麼?」

程奕揚嘆了口氣,「陸先生,希望您看在我幫過遲恆的份上,這回幫一下我……」

對方沒具體問是要幹什麼,就直接應了,「嗯,你儘管開口。」

「我的血樣……」程奕揚哽了哽,「在柏宸手裡,我很想找他要回來,可是他好像已經到了那裡,我怕他存檔,可是現在根本沒法當面找他要……」

電話那頭靜靜地聽著,沒出聲。

程奕揚感覺心臟一點點提到了嗓子眼,很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講,最終,只說了一句,「陸先生……我不想失去自由。」

「我懂了。」

哪怕這些話再含混再模糊,陸銘衍也能聽懂。

那三個字,終於可以讓程奕揚把懸著的心臟一點點放回去。

「你能幫我這個忙嗎?」他忐忑不安地問。

「放心吧,柏宸做不了什麼,他應該是嚇你。」

程奕揚愣了愣,正襟危坐起來,「這話怎麼說?」

「他之前犯了大錯,被禁止五年內都不能碰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指的就是特殊體質的人,陸銘衍接著解釋,「他的特權已經都被限制了,一個都用不了,他現在就跟普通人一樣。所以,提交的血樣也是無效的,不會被相信也不會被記錄。」

「真的么?」程奕揚簡直如獲大赦,聲音跟著身體一起放鬆下來,低聲喃著,「……太好了,太好了。」

「柏宸現在沒有權力,不具備威脅性,最多把你的血樣拿去那邊做個分析,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僅此而已,他控制不了你。」

程奕揚感覺終於可以鬆口氣,「……謝謝你,陸先生。」

「還有嗎?」

他深深地閉上眼睛,「沒有了,抱歉,這麼晚還打電話,打擾到你們休息了。」

「既然沒事,那我掛了。」

「好……」

「我害怕你!」程奕揚被他逼得吼了一句,他已經有點慌神,可對方還是不痛不癢,程奕揚深吸一口慢慢平復,「……謝雋廷,讓我下車!」

可謝雋廷根本沒理會,只覺得時候到了,徑自道:「他根本不是事故死亡。」

扔出這個炸彈,謝雋廷毫不意外地看到程奕揚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糟糕起來,但就算這樣,也得把真相告訴他。

一路上,他的思緒都紛紛擾擾,在回想中,發現先前自己的很多心理活動和應激反應都十分微妙。其中有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很詫異。

當意識到柏宸一旦得逞,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自由,連柏律的身份都將徹底失去。

這種心理代表什麼?

他不是不在意!根本是非常在意這個身份,甚至不想失去。

程奕揚覺得難以置信。

不過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也沒有不對勁,有個退路總比沒有好,而且在他心中,肆意些總比處處受拘束好,程奕揚的身份讓他乖太久,有時候他想硬碰硬地對峙都得囿於身份只得選擇忍下來,比如今晚為了逃過柏宸的魔爪,他就只能掀開衣服讓對方擺弄了那麼久,連滾這個字都不能說。

他真的無比厭惡這種感覺。

這一刻,他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柏律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步,付出了那麼多,把人勾引了,被上的疼痛也適應了,所有目的達到了,謝家的權勢也為自己所用,為什麼要全盤放棄,還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重新開始?其實答案只有一個,不想再以色侍人,因為那些身份地位都是他犧牲自己色相甚至是感情去得來的。他勾引謝雋廷費了大半年使出渾身解數,實在沒法做到自己分毫不傷,倒不是對謝雋廷有感情,而是,自己就是這麼個給人壓的玩意,如同物件一般,感情不重要,跟誰還不是一樣,不如找個對自己最有利的。

「如果這件事,也是女人為了幫你專門做的,柏律,她只是刀子,而你是黑手。」

車裡明明很溫暖,但程奕揚仍感覺一陣陣寒意,不可抵擋。

尤其是謝雋廷說的最後一句話,讓他的防線開始崩潰。

沒有復仇不是染滿鮮血的,如果他手上沒染,那隻可能是別人已經替他染了。

「如果我查出來的線索沒有出錯,她應該是譚家早年失聯的大小姐,說是移居國外,但沒幾個人真見過她。如果這件事是她做的,犯罪動機也很明確,當年譚家內鬥,繼承權應該在長子這,但嫡系卻死的死,瘋的瘋,她對譚沐的恨,大概比你還要厲害,後來還被譚沐扣個罪名關到監獄里,出來后能找到你給她復仇,當然會盡全力幫你。」

其實謝雋廷查到的東西遠比這多,比如,女人當年生下的兒子,長子,哪去了。他覺得沒必要全都告訴程奕揚,光是前面那點信息量就夠他受的。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小時候有父親細心呵護,後來又是哥哥照料自己,一直是被疼愛的那個,沒受過什麼大風大浪甚至都不太懂也不太適應照顧別人,後來為了哥哥,毅然決然深入虎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干起事來反而會有一種夠膽的魄力,那時候根本沒人敢碰謝雋廷,可他卻有著莫大的熱情,絲毫不懂害怕。

他以為自己終於勇敢了一回終於可以換他保護哥哥,結果這一切又被自己毀了。如果當初他不那麼跟謝家對著來,而是選個更投機取巧的法子,讓謝雋廷徹底迷上自己無法擺脫,然後自己就這麼裝一輩子。是不是就沒有現在這些揪心的事,是不是就不會把哥哥害成這樣。

說到底還是一個廢物!什麼事都做不好!

程奕揚在黑暗裡閉上眼睛,很用力裹著被子,縮著四肢,可冰涼的手腳很久都沒能熱起來,他真的好想跟以前那樣,安穩地縮在哥哥懷裡,像一隻待孵的鳥,全身心依偎他。

可這屋子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張床上,以後都會如此。

過了兩個小時,他終於扛不住困意,可闔上眼睛沒多久,竟然聽見外面咚咚的拍門聲。

他瞬間睜大眼睛,警覺起來,一把掀開被子,在黑暗裡直愣愣地坐著。

那駭人的拍門聲持續了一會兒,他還聽到有人叫他,「柏律。」

隔著兩道厚厚的門板,那聲音傳到程奕揚耳里,已經削弱很多,但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來。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外面的聲音漸漸停止。他僵硬地把身子縮回去,重新躺在床上。

一片死寂。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緊緊閉上眼睛。

一開始還有些后怕,但後來就慢慢好了,周遭安靜,他也安穩下來,慢慢地再次入睡。

程奕揚怔怔的,眼眶發紅,獃滯片刻,用力掙脫對方的手,狠狠側過臉,不再說話。

他不是不知道復仇需要代價,也願意委屈自己竭力忍耐,但沒想過真正的代價竟是這麼龐大這麼鮮血淋漓,就算他後來再隱忍,但這種付出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頭,全在女人那兒。

謝雋廷意識到上一秒的自己有些話太過感性,很快恢復下來,又變成了一貫的鎮定冷靜,「程奕揚非正常死亡,遲早有人會查出來,你不可能一直用他的身份,你必須回來。」

「就算沒有人查,但你現在已經知道這些真相,我不信,你還敢繼續用這個身份。」

他從來都要百分百把握,但這次也不得不賭一把,賭柏律的良知和負罪感能讓他自己意識到錯,心甘情願地放棄這個身份——這才是真正的必殺技。

為什麼哥哥又不見了?!他為什麼不出來找自己?!

程奕揚再次煩躁起來,看著手裡握著的杯子,莫名的想直接摔碎。

他不停地深呼吸,努力壓下那股很黑暗的情緒。

在那些龐雜的負面感受中,他用理智分析出來其中有一種叫怨恨。

他可以為了哥哥心甘情願落到謝家的囚籠里,哪怕被折了雙翼他都要拚死逃出來;要為哥哥受過的苦狠狠報復譚沐;他甚至願意為他改頭換面,哪怕僅僅是因為柏禮曾經無心地說過一句「我們長得太像,有時候我都把你看成另一個自己,實在沒法拿你當成別人」,從那時候起他開始討厭自己得臉,總覺得是礙於這張過於相似的臉,哥哥才沒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想毀掉這張臉的念頭從那時候就有了。

他已做到如此境地,可為什麼哥哥卻對自己還是這麼被動?沒有咒罵痛恨柏家,甚至也沒有主動來見自己。

他伸出手,但程奕揚非常抗拒,一個勁地避開,可車門已鎖,怎麼躲都逃不開。

不管程奕揚怎麼抵觸甚至腦袋都撞到玻璃上,他還是強硬地捧住了他的臉頰,然後用力地抬起來,那雙眼睛紅得厲害,現在又被這麼一強迫,誰不想把自己驚慌狼狽的樣子藏著,但謝雋廷偏偏要撕開,程奕揚卻被他逼著抬起臉,那雙眼睛里蓄著一層淺淺的水霧,但並沒有哭。

看來還差一截。

謝雋廷壓下心裡的悸動和**,看著他說:「你跟柏禮離得越來越遠了,他要是知道你是殺人犯的幫凶,不知作何感想?不過我猜,你也把不敢把這些事跟他說。」

程奕揚低下頭,默默地看著腳下的灰色地毯。想走,但又不想走。

終於,謝雋廷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程奕揚突然握緊了雙手,但沒有先開口。

「想回來?」謝雋廷出聲。

聲音沒有多柔和,當然也沒有多陰沉,只是很平常的語氣。

可越是這樣,程奕揚卻有點不好應付。對方語氣不會多溫柔這個他早就猜到,但如果謝雋廷語氣低沉,毫無幫忙的意思,那至少他可以掉頭就走不繼續接受對方接下來的羞辱。但偏偏是這種不冷不熱難以捉摸的態度。

「那晚給我打電話也是因為這個?」雖說是問句,但語氣里並沒有太多疑問。

程奕揚想了想,反正那件事已經順利解決,那就讓它這麼過去吧,沒必要再把自己的恐懼和驚慌跟對方重複地提一遍。

他點點頭,然後用漆黑的眸子那麼看著他,但謝雋廷被這麼注視著,也沒有顯出絲毫軟化,還是那個冷樣子。

這種無聲的較量,他從來比不過謝雋廷,他就是可以比他更冷。

程奕揚輕聲問:「我可以,要回原來的身份嗎?謝先生,你可以幫我嗎?」

語氣中,示軟的意味已經很明顯。

謝雋廷當然聽了出來,但似乎並不想接受,只是置身事外地說,「願不願意做回柏律,不是你自己的事嗎,我管不著。」

程奕揚咬咬牙,決定還是把謝雋廷想聽的那些話都說出來,「能不能做回柏律,難道不是看你嗎?我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看我什麼?」

「……我需要你幫我,才能拿回原來的身份。」

謝雋廷還要再問,「怎麼幫?」

程奕揚忍著,「……柏律是謝家的人啊,你們結過婚,他不是你的嗎,你可以幫他,只要當他沒死,讓他回來重新出現在謝家就行!」

謝雋廷卻沒有任何錶示,還是一臉平淡,甚至是,漠然。

靜默蔓延。

可心悸的卻似乎只有程奕揚一個人罷了。

謝雋廷沒想這招竟然如此奏效,也就那麼一試,本沒抱多大期望,要知道,當年那麼狠都沒把柏律馴服,結果如今攻心一招,效果倒好得令人驚訝。如此倒也不枉費他多管閑事地動用職權和人脈把這兩件無人管的陳年舊案又翻了一遍。

謝雋廷從未挽留過人,哪怕以前他們甜蜜的表象還未被柏律親手揭穿時,都沒有過。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程奕揚沒有回頭,一直跑到樓下才停,管家走過來,很體貼地問:「程先生,這麼晚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留下來過夜吧,樓上有空房。」

如果是以前,尤其是需要討得謝雋廷歡心的時期,他肯定會忙不迭地答應,把先前的冷遇全都拋到腦後,再一次巴巴地貼上去,製造各種機會相處。

但現在……

他神色平淡,沖管家禮貌地彎一下嘴角,「不用麻煩您了,我自己回去。」

開車離開時,他還是忍不住朝樓上看了一眼,書房的帘子是拉上的,燈光透出來,看來謝雋廷都沒邁出書房。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希冀什麼,其實根本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期待。

程奕揚搖搖頭,徹底離開。

謝雋廷的語氣也不像剛才那麼嚴肅,「你太貪心了,見柏禮,又想見點點,還想我把謝棠給你使喚,一次讓我答應三件事?」

程奕揚眨眨眼睛,「那你想怎麼辦……」

「每次只能答應你一件,」謝雋廷徐徐說出他已經制定好的規則,「現在只能三選一,想要三件事都辦到,你必須分三次。」

程奕揚依舊沒有異議,就算有異議他知道對方也不會改,「好,什麼都聽你的,就三次。」

「嗯,你說,這次希望我幫你什麼?」

程奕揚抵達的時候已經晚上一點多,謝宅只有樓下院子燈是亮著。

大門有保安二十四小時輪值巡邏,程奕揚讓保安看清後座是謝棠后,車子得以放行。他開到大院子里停下,發現除了自己,這裡只停著一輛車,那麼很有可能謝雋廷還沒回來。這下正合他意。

車子一停好,保安就打開車門把謝棠扶了出來。

管家接到保安的電話,自己起了身又叫來幾個值夜傭人。等程奕揚和謝棠走到客廳大門時,那門就徐徐打開,大廳的燈亮起。

「多謝程先生,給您添麻煩了。」管家認出倆人後,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讓兩個傭人把癱軟的半醒半睡的謝棠接過來。

程奕揚卻在女傭接手之前就主動架起謝棠胳膊,「幫人幫到底,還是我來吧,他挺沉的。」

然後不等管家說什麼,他就很主動地將人往樓上帶。

二樓卧房是主人的,外人不好進,但程奕揚已經上去,管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即刻跟在他們後面。

「程先生,現在很晚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話,今晚也可以留宿,畢竟這裡挺遠的,您開車回去要費不少時間。」

「謝謝您的好意……」程奕揚一邊應付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

宅邸要氣派,房間不能太多,二樓很大,但也只有兩間卧室,每一間房門都是開著的,裡面很暗,沒人在。

這麼看來,柏禮並不在二樓。

原來她的名字叫譚溪。

程奕揚聽著警車的鳴笛,怔怔地望著巷子裡面的人熙熙攘攘,但始終沒有看到女人出來。

難以想象。

那麼清冷瘦削、連年邁的老保姆都願意留在身邊甚至挺喜歡小孩子的一個人,竟然可以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當然,肯定不是她一個弱女子動的手,應該是花重金買兇。

四處環顧,發現床頭放著小孩子看的繪本,看來他推斷地一點沒錯,之前就是點點住的。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上上下下沒有發現任何柏禮的蹤跡。至此,再沒有留在這裡的意義,多晚都想回去,毫不猶豫地婉拒了管家的好意。

謝雋廷走過來,打斷程奕揚的胡思亂想,也擋住了他張望的視線,「別管這些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可不想晚上見到你,還是這幅失魂落魄的樣。」

程奕揚坐在車裡,還覺驚魂未定心有餘悸,但轉頭看向窗外,謝雋廷已經神色平淡地跟幾個警長交談。該怎麼形容他那種表情,完完全全的不在意,好像這種事已經見得太多太多,還有很多比這慘烈,早已無法在他那兒掀起任何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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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為侵[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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