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想留不能留

52.想留不能留

52

程奕揚火急火燎地追到地下車庫,卻發現柏宸的車並不在,他又跑到小區門口,焦急地詢問保安有沒有看到一輛紅色的法拉利開出去。現在距離柏宸剛走已經過去快一小時,車流量大保安未必記得。但程奕揚竟然把車子型號和車牌都報了出來,還催著對方趕緊想,好在這麼高檔的私家車實在不多見,保安大叔還是有印象的,說很早之前就開走了,往那個方向。

程奕揚臉色一變,立刻開着自己的車一直追到柏家的宅邸,一路狂飆超速不說,還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到達柏宅時,已經是十二點半。

他下了車,用力踹那個大鐵門,將看門的保安鬧醒,要求現在就要見柏少爺。

被吵醒的保安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家少爺休息了,不見客,明天再來!」

程奕揚冷著臉說:「我有要緊事要彙報,事關人命,一旦因為延誤,你們可擔不起!」

保安不想理他。

程奕揚把柏家的門禁卡從鐵門的縫隙里扔進去,「你給我看好了,我是給柏宸做事的人!」

保安十分不爽,但還是給他開了門放行。

程奕揚心急如焚地衝進去,直抵客廳,用力地拍那扇厚重的門,等了大概幾分鐘,門打開了,卻只看到在大廳里睡眼惺忪的傭人。

「柏宸在樓上嗎?」程奕揚一進門就抓着她問。

「少爺今晚沒回來啊……」打哈欠的女傭被程奕揚嚇了一跳,好在她之前就認識他,「程醫生,這麼晚你還來這裏幹什麼?」

「你說柏宸今晚沒回來?!」

女傭點點頭,「少爺今早出門后一整天都沒回來。」

程奕揚鬆開她,臉色煞白。

絕對是一早就算計好的,柏宸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著晚上取了他的血樣帶走,早有預謀。信息存檔都是二十四小時工作的,只要有血樣帶過去,隨時可以記錄備案。

柏宸肯定今晚就去了。

而程奕揚根本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在哪個偏僻的鬼位置,現在想找過去不可能。只有像柏宸這樣的內部人,才知道那個位置。

彷彿那種不好的預感已經得到了印證,好不容易擺脫柏律,現在連程奕揚都受限制,那一刻,他幾乎感到了絕望。

從大廳里走出來,重新坐回到自己車上,一遍遍地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慌,越是這種時刻就越要鎮定!慌有個屁用,又不能解決問題!

現在這個麻煩已經相當棘手,程奕揚意識到自己根本處理不了,必須尋求幫助。他翻出手機,打開通訊錄順着那一排名字飛快地往下翻。

看到「謝棠」的名字時,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跳了過去,鬼使神差地點了下一個。

現在是半夜兩點多,正值夜深人靜時分,應該都已經休息。如果打不通或是關機也很正常,這個不行那就換下一個……程奕揚一邊不安地等待着一邊在心裏寬慰自己,雖然他的手到現在還是抖的。其實這些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到他的人能有幾個呢。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電話竟然打通了,但是很不幸——遲遲沒有人接。

嘟嘟嘟的長音響了很久。

程奕揚掛掉,又重新撥了一次。

在等待的那幾十秒里,他腦子完全是空白的。也沒想過,就算電話接通了自己要說什麼。

如何求人?

就算開口,對方也未必理會,畢竟,他八年都沒有管這個人,現在願意幫他的概率能有多大。

「出了什麼事?」謝雋廷一開口就是這句話。似乎也很清楚,程奕揚不可能主動找他,肯主動一定是有無法解決的麻煩。

程奕揚聽到對方聲音的那一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雋廷等了一會兒,發現那頭除了急促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響,而且程奕揚遲遲不說話。

他直接問,「你在哪?」

程奕揚一愣,驚慌之下竟掛掉了電話。

謝雋廷再打過去,他直接掐掉。

程奕揚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大概是過於惶恐緊張,導致整個人都開始犯傻,他怎麼能給謝雋廷打電話!荒謬的法子!

拚命壓下胸腔里翻湧的各種莫名情緒,再次打開手機。這一次,他撥通了遲恆的號碼。

萬幸,遲恆也沒有晚上關機的習慣,電話接通了。

但接電話的並不是遲恆本人,遲恆應該已經睡着。

對方是陸銘衍倒更好,這樣很多話都可以直接明說。

「陸先生,求你幫我一個忙!」程奕揚語氣十分急切。

那邊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等等」,然後就掛了電話。

程奕揚把車子開到僻靜的路邊,連照明燈和雙閃都關掉,確保不會有人靠近,焦灼不安地等待對方打過來。

過了幾分鐘,電話響起,程奕揚立馬接起來。

陸銘衍顯然是換到了別的地方,說話的音量正常了。

「你剛剛說幫什麼?」

程奕揚嘆了口氣,「陸先生,希望您看在我幫過遲恆的份上,這回幫一下我……」

對方沒具體問是要幹什麼,就直接應了,「嗯,你儘管開口。」

「我的血樣……」程奕揚哽了哽,「在柏宸手裏,我很想找他要回來,可是他好像已經到了那裏,我怕他存檔,可是現在根本沒法當面找他要……」

電話那頭靜靜地聽着,沒出聲。

程奕揚感覺心臟一點點提到了嗓子眼,很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講,最終,只說了一句,「陸先生……我不想失去自由。」

「我懂了。」

哪怕這些話再含混再模糊,陸銘衍也能聽懂。

那三個字,終於可以讓程奕揚把懸著的心臟一點點放回去。

「你能幫我這個忙嗎?」他忐忑不安地問。

「放心吧,柏宸做不了什麼,他應該是嚇你。」

程奕揚愣了愣,正襟危坐起來,「這話怎麼說?」

「他之前犯了大錯,被禁止五年內都不能碰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指的就是特殊體質的人,陸銘衍接着解釋,「他的特權已經都被限制了,一個都用不了,他現在就跟普通人一樣。所以,提交的血樣也是無效的,不會被相信也不會被記錄。」

「真的么?」程奕揚簡直如獲大赦,聲音跟着身體一起放鬆下來,低聲喃著,「……太好了,太好了。」

「柏宸現在沒有權力,不具備威脅性,最多把你的血樣拿去那邊做個分析,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僅此而已,他控制不了你。」

程奕揚感覺終於可以鬆口氣,「……謝謝你,陸先生。」

「還有嗎?」

他深深地閉上眼睛,「沒有了,抱歉,這麼晚還打電話,打擾到你們休息了。」

「既然沒事,那我掛了。」

「好……」

程奕揚脫力地讓手機從自己掌心裏滑落,虛脫地趴在了方向盤上。

非常累。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

剛剛真的快要嚇死他了,簡直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還好最後只是虛驚一場。

從惶恐萬分到心急如焚、驚慌失措地求助再到現在一派平靜,也才短短三個小時的時間。

他背心先前滲出的汗珠早已經涼透,但現在才感到一陣涼意。靜靜地緩了十多分鐘,他把車子發動開了回去。

一路上,他的思緒都紛紛擾擾,在回想中,發現先前自己的很多心理活動和應激反應都十分微妙。其中有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很詫異。

當意識到柏宸一旦得逞,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自由,連柏律的身份都將徹底失去。

這種心理代表什麼?

他不是不在意!根本是非常在意這個身份,甚至不想失去。

程奕揚覺得難以置信。

不過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也沒有不對勁,有個退路總比沒有好,而且在他心中,肆意些總比處處受拘束好,程奕揚的身份讓他乖太久,有時候他想硬碰硬地對峙都得囿於身份只得選擇忍下來,比如今晚為了逃過柏宸的魔爪,他就只能掀開衣服讓對方擺弄了那麼久,連滾這個字都不能說。

他真的無比厭惡這種感覺。

這一刻,他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柏律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步,付出了那麼多,把人勾引了,被上的疼痛也適應了,所有目的達到了,謝家的權勢也為自己所用,為什麼要全盤放棄,還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重新開始?其實答案只有一個,不想再以色侍人,因為那些身份地位都是他犧牲自己色相甚至是感情去得來的。他勾引謝雋廷費了大半年使出渾身解數,實在沒法做到自己分毫不傷,倒不是對謝雋廷有感情,而是,自己就是這麼個給人壓的玩意,如同物件一般,感情不重要,跟誰還不是一樣,不如找個對自己最有利的。

「以色侍人」這條路走起來相對輕鬆畢竟是依仗着別人,但卻讓他走得毫無安全感可言。欠了情和色的債,別人怎麼拿捏,都沒法理直氣壯地反駁和還擊。他總覺得自己自私卑劣,但有時候他的良心感反而很重,哪怕是感情債,也會讓他心有虧。果然是太嫩了,畢竟是第一次經歷,多試幾個人或許就沒了。

他不想再走這條路,想要一個徹底的改變。

如果他不選擇復仇不主動接近這些人,或許真的能平靜又孤寂地過完一生,他不太相信陌生人和外人,所以不會主動跟誰在一起,而且這輩子也未必能遇到真正愛自己的人,有時候境況窘迫人的本性還要更惡劣些,甚至有可能被拐去窯子,當作獵奇的極品玩意,給不同的人上。當然,這種情況不一定會發生,也是極小概率,但他總要想到最壞的結果。

程奕揚打開車窗,讓冷風灌進來令自己清醒,他已經不願再多想深想,今晚實在太疲憊,忍耐、厭惡、驚慌失措、絕望……這些負面情緒在一晚上都挨個□□了他,每次都是狠狠地,雙手到現在都有點細微的顫抖,他現在只想早點回去休息。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小時候有父親細心呵護,後來又是哥哥照料自己,一直是被疼愛的那個,沒受過什麼大風大浪甚至都不太懂也不太適應照顧別人,後來為了哥哥,毅然決然深入虎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干起事來反而會有一種夠膽的魄力,那時候根本沒人敢碰謝雋廷,可他卻有着莫大的熱情,絲毫不懂害怕。

他以為自己終於勇敢了一回終於可以換他保護哥哥,結果這一切又被自己毀了。如果當初他不那麼跟謝家對着來,而是選個更投機取巧的法子,讓謝雋廷徹底迷上自己無法擺脫,然後自己就這麼裝一輩子。是不是就沒有現在這些揪心的事,是不是就不會把哥哥害成這樣。

說到底還是一個廢物!什麼事都做不好!

程奕揚在黑暗裏閉上眼睛,很用力裹着被子,縮著四肢,可冰涼的手腳很久都沒能熱起來,他真的好想跟以前那樣,安穩地縮在哥哥懷裏,像一隻待孵的鳥,全身心依偎他。

可這屋子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張床上,以後都會如此。

過了兩個小時,他終於扛不住困意,可闔上眼睛沒多久,竟然聽見外面咚咚的拍門聲。

他瞬間睜大眼睛,警覺起來,一把掀開被子,在黑暗裏直愣愣地坐着。

那駭人的拍門聲持續了一會兒,他還聽到有人叫他,「柏律。」

隔着兩道厚厚的門板,那聲音傳到程奕揚耳里,已經削弱很多,但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來。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外面的聲音漸漸停止。他僵硬地把身子縮回去,重新躺在床上。

一片死寂。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緊緊閉上眼睛。

一開始還有些后怕,但後來就慢慢好了,周遭安靜,他也安穩下來,慢慢地再次入睡。

樓下的保安怎麼都不待見他,也不信他證件上那些信息,怎麼都不同意把備用鑰匙給他,還當作是可疑人物,那保安都報了警。

在保安報警后,謝雋廷隨之也打個電話。

警長帶着兩個小的匆忙趕過來,氣還沒喘勻,就想要先敬個禮,謝雋廷擺擺手示意不用,語速飛快道:「跟他證明我的身份。」

又折騰了十來分鐘,謝雋廷這才如願以償地拿到鑰匙,而且還得在十五分鐘內歸還。

他進門后打開客廳的燈,看到玄關處放着幾雙乾淨的皮鞋,一件外套還搭在沙發上。

心中瞭然,不用開燈也知道人在卧室。

程奕揚顯然已經睡熟,謝雋廷放輕了腳步,沒有把人驚醒。

他走過去,發現這人還跟以前一樣,睡覺只露眼睛,將鼻嘴都捂在被子裏。

既然都能在家裏安穩睡覺,應該是沒多大事了,不用把人弄醒。

他伸出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程奕揚溫熱的呼吸打在手背上,那一瞬,他頓住了動作。

柏律睡覺一向比較淺,一點輕微的動靜都能讓他醒過來。謝雋廷壓了壓被子,很快撤回手再沒有搞出任何動靜,就是靜靜地看他。

周遭很安靜,能聽見柏律細微的呼吸聲。

在那種淺淺的一起一伏里,謝雋廷徹底平靜了。

五分鐘后,他關上門離開,一切了無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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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為侵[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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