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可是我家書房在二樓啊

白溪趴在蘆葦下面輕輕地動了動，耳邊有一隻好奇的烏鴉蹲在旁邊看著她，讓她不太方便顯形。

遠處一道車燈打過來，汽車引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夜色里隱約可以看見這是一輛越野車。

車開到蘆葦盪旁停下，兩個男人下了車像是想要出來透氣，其中那個體型壯碩的男人側身嘀咕了一句，向白溪的方向走來，看樣子是要過來方便一下。

過來了！

白溪眼睛一亮，緩緩的爬起來，一旁的烏鴉歪著腦袋看她，好奇地「嘎」了一聲。

慘白的面孔上帶著血跡，眼睛裡帶著血色，披散至腰際的長髮帶著幽幽的光澤，標誌性的白色長裙下並沒有腳——

她是一隻如假包換的水鬼。

安靜的水畔里只有那個男人摸索著打開皮帶的聲音，蘆葦在夜風中輕輕的搖晃，間雜著飄著輕微的聲響。

慘白的月亮掛在天邊，方才遮住它的烏雲漸漸散開，皎潔的月色傾灑下來，照亮了白溪的身形——

鄭璞正準備噓噓完了上路，一抬頭髮現遠處水裡有個人影。他愣地硬生生把尿憋回去，清了清嗓子：「……誰？！」

身後的助手聽到聲響，想要過來看看，被他一聲喝止。

有點哪裡不對勁。水裡真的有個人站在那兒。

難不成真的碰到鬼了？

他摸索著口袋裡的手機，開了強光手電筒遙遙照過去，試圖看清到底是什麼。

燈光打過去的一瞬間，披散下來的長發被照的清清楚楚，遠處的烏鴉張開翅膀飛起來，撲啦啦的帶起水波蕩漾開來。

一道寒意從他的後背劃過，鄭璞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心裡暗罵了一句真是嗶了狗了，尿個尿都能碰到鬼。

看著那個男的表情被她嚇得定格，白溪滿意的往前飄了飄，讓自己身形在他的視線里更加的清晰。

她伸出慘白的手指，輕輕的向他的位置探去，一點點的向他靠近。

鄭璞向下看發現她的裙擺和下半身都是半透明的時候，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

我碰到活的鬼了！！！

我真的碰到鬼了！！！我要捉一隻給X科院的那幫老頭子看看！！！

我要改寫生物學的歷史！！！

他無視自己已經開始發抖的腿，滿腦子開始想我不能跑我要抓住她我要把她上交給國家……

這貨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哎。

馬上就可以嚇暈他了~

白溪愉悅的如此想著，更加得意的展示自己慘白的面孔和爪子上的青斑。

她冰涼的手指越來越靠近他的面龐，濕潤的水汽也一同撲面而來。

快抓到了快抓到了快抓到了——

鄭璞的心跳的和弗朗明戈的鼓點一樣，他屏住呼吸看著她越靠越近，在她觸到他的一瞬間猛的用右手掌抓住她的手背，屈肘下壓的同時身體上抬反身一扭，猛地調整角度壓住她的身體！

她的上半身被猛地壓制在地面上，下半身卻保持著半透明的狀態，完全不能控制！

「拿繩子來！快點！」鄭璞朝遠處吼道。

「什麼？繩子？？」他的助理小張愣了愣，飛快的把之前用來捆野豬的鋼絲繩取出來，噌噌噌跑到他身邊然後卧槽了一聲：「鄭教授這這這……」

「這你妹啊快點給我！」

鄭璞一手搶過繩子，開始用綁山羊的手法捆住眼前的這隻什麼鬼，滿腦子開始幻現飛揚的論文和生物研究進展報道，就連用手穿過她冰涼的身體時都感到無比愉悅。

五六個死結被綁好的時候，他滿意的吁了口氣拍了拍巴掌。

白溪全程沒有反抗也沒有動作，一直眯著眼看他。

旁邊的小張看清她半透明的下半身時已經恐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每個人都多多少少的接觸過鬼片，但是影視畫面和現實給人的內心衝擊是截然不同的。

很不幸的是，這位助手前兩天剛看完了《咒怨》，上個月看完了《猛鬼街》，基本上處於一嚇就軟的情況，看著眼前這隻被五花大綁的女鬼，不但沒有感到安全，反而更加的恐懼——

人們總是不能面對自己世界里被劃定為「不存在」的事物。

白溪感受著繩子的觸感，打量著這個腦子裡估計有粑粑的漢子，輕輕嘆了口氣。

鄭璞腦子裡飛揚的著的論文和雜誌飄走以後，手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冷顫。

「你……真的是鬼？」他內心有種隱約的不祥感，手指開始下意識的檢查自己打的死結。

「快放了她啊大人！！！這是鬼啊這是鬼啊啊啊！！！」小張跪在一邊站都站不起來，眼淚不能控制的流下來。

鄭璞扭過頭看著他，推了推眼鏡：「所以呢？」

「鬼是怨念構成的啊會帶來厄運的啊！！！我不想死於非命啊啊啊！！！」小張哭的哭得眼鏡上都是水痕：「我上有老下有小女鬼奶奶你放過我啊啊啊！！！」

鄭璞嘆了口氣：「都是X科院出來的，能不能稍微尊重下科學。」

「科學？！！」小張一手指向完全脫離繩索束縛的半透明裙擺：「這他媽怎麼用科學解釋！！！」

「所以我要上交給國家好好研究啊。」鄭璞好奇的把手伸進她的裙子又抽出來，穿透的一瞬間只能感覺到薄霧一般的涼意。

「你要……把我上交給國家？」白溪好奇道。

「啊啊啊女鬼會說話女鬼奶奶饒命啊啊啊——」小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是這個混蛋乾的求您老放過我啊啊啊——」

鄭璞回頭看著她：「你有意識？」

「確實挺混蛋的。」白溪讓自己恢復全部半透明的狀態，輕巧的脫離繩索的束縛，飄在半空中。

卧槽捆不住？！捆不住這丫還讓我麻煩這麼久？！

鄭璞抬起頭看她，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麼自我防衛。

「走吧。」白溪往越野車的方向飄去。

「什……什麼？」他有點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把我上交給國家啊？」白溪回過頭來看他：「快走吧，天要亮了。」

鄭璞沒意識到這隻會這麼配合，一時哽住，憋了半天道：「等我尿個尿先……」

小張握著方向盤，緊張的又快哭了。

鄭璞本來想表揚她一句「為科學獻身，可歌可泣」，想了想好像這個鬼也不懂什麼叫科學，於是上前一步想幫她打開車門，手都摸到把手了忽然想到她是透明的啊開個毛的門。

智商突然有點不夠。

白溪思考了下，飄到後車廂假裝自己坐下了。

兩個人略有些僵硬的坐到前面，發動汽車向前駛去。

汽車繞了個彎，又上了個坡，鄭璞猶豫了下回頭想跟她聊聊人生，發現後車廂空空如也。

「是不是這貨忘了調整形態了。」鄭璞思考片刻道：「小張，掉頭，開回去接她。」

小張一口銀牙都咬碎了：「教授咱不能這麼玩，那是鬼啊鬼……」

「所以要上交給國家研究下啊，你看她這麼配合，身體構造又那麼奇特。」鄭璞忽然感覺一股涼意從脖子上掠過，一旁的小張眼睜睜地看著白溪從車窗飄進來，從他的後腦勺穿過去，安安穩穩地坐好，然後把透明度調高。

白溪眨巴眨巴眼睛：「走著。」

汽車再次開過，路過了一個寫著【白溪】的路牌，向北京城區駛去。

這裡是北京郊外的一條小路，鄭璞和小張扛著長筒鏡頭周末在密雲水庫觀鳥來著，沿路忍不住探究下綠頭鴨有沒有新的棲息地，順著水路繞遠路往回走。

誰想到碰到鬼了。

鄭璞隨手打開一袋薯片：「你叫什麼名字？」

「白溪。」

「咦，這裡就是白溪。」鄭璞好奇地遞給她一片：「吃么？」

白溪接過，咔嚓咔嚓的嚼起來，接著一些薯片的碎片從她空蕩蕩的裙子里漏出來。

「住在這裡多久了，每天就嚇嚇人么？」鄭璞研究著她進食的樣子和手背上的青斑，又伸手遞了一片。

「唔。」她似乎對酸菜魚味的薯片很感興趣。

其實鄭璞想問的不是這些，而是『你有味蕾嗎』『你的消化情況怎麼樣』『每天靠什麼維持體能』『睡眠時會改變形態嗎』之類的，但是應該和所里的那些傢伙一起做這個項目比較好。

他隨手打開手機然後給基友馬鍾國以及群里發了消息『我抓到野生的水鬼了，兩個小時以後帶著她回來』。

一瞬間整個研究所的水群都炸了！

『卧槽你抓到海猴子了？』

『解剖台已準備！』

『=口=煞筆鄭絕壁是走近科學看多了』

『水鬼？她？確定是雌的？』

鄭璞想了想，隨手給她照了一張希望PO上去給他們看看，卻發現照片里空空如也，她根本就不能被拍到。

他捏著手機想了想，用語言試圖描述一下這是只怎樣的生物——『看起來像是個女孩子，頭髮很長很黑，皮膚蒼白，下半身漸變半透明。」

『妹子？？卧槽還是黑長直？？』

『你是去哪裡拐了個蘿莉回來……』

『沒開玩笑？等會兒就把她帶回所里？』

『=口=三天後怨氣血洗X科院的節奏』

又一個寫著白溪的路牌飄過以後，鄭璞開口道：「你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白溪點點頭：「之前的名字是馬家屯和車公庄……」

咦，還帶遷徙的習性。有人類的意識，女性的外觀，但是又不屬於人類。鄭璞腦補了下從此生物學的多了一個【亡靈】或者【幽靈】的分支，有種自己已經成為了哥白尼還是哥倫布的自豪感。

噢對，哥倫布。

大概是因為求生的**太過強烈，小張在開車的過程中全程噤聲狂踩油門，看到X科院模模糊糊的遠景時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奇異的是，他們從地下車庫向會議室走去的時候，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辦公室、實驗室里都空空如也，好像同事們都人間蒸發了一樣。

「什麼情況？」小張不敢回頭看後面一臉平靜的跟著他們的白溪，猛咽了一口口水，然後加快速度扯著鄭璞往會議室帶。

陽光和燈光好像都沒有對這個女鬼產生什麼影響，她全程水平的飄移在他們的身後，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不她好像是個面癱！

兩人一鬼進入電梯的時候，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別人都是把電梯里的鬼引出來，我們居然帶了只鬼坐電梯。

會議室的大門緊閉著，鄭璞試探著敲了敲，然後哐當打開了大門。

三個人（？）愣在那裡。

會議室里從來都沒有來過這麼多人。

以前聽X教授講課都沒有過這種情況，所有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卻又離門口躲得遠遠的。

窗戶全部被打開，像是逃生出口一樣。

一群人又怕又好奇，聽說來了活的鬼，強忍著恐懼衝過來想要看個新鮮。

德高望重的幾個院士原本把微信群里的傳言當做笑談，卻也沒有忍住好奇心，一步一顫的趕過來。

還有幾個亂入的保安，端著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槍守在人群旁邊。

地位最高的那幾位白髮銀絲的院士被人群團團圍住，坐在較好的位置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們。

荒誕而又嚴肅的氣氛縈繞著整個會議室。一兩百個腦袋齊刷刷的望過來，目光熾烈的和電燈泡一樣。

兩個人深呼吸然後走上演講台，身後的白溪跟著飄進去。

一瞬間整個人群都迸發出倒吸氣的聲音，然後陷入了死寂。幾個膽子小的姑娘已經把嘴巴死死捂住，不敢讓尖叫聲迸發出來。

「咳。」鄭璞調試了下話筒，簡短道：「這是我在白溪抓到的一隻……呃，女鬼。」

旁邊飄著的白溪補充道：「水鬼。」

「啊對水鬼，有人類的意識，可以調整身體的透明度……」鄭璞努力平靜的說點，結果往台下一看，從剛進院子里的研究院到年紀最大的老教授都滿臉的卧槽，心下登時釋然了。

「內個……還是讓她來說吧。」鄭璞想了想，側身讓開，讓白溪飄過來。自己站在旁邊悄悄開了微信群。

白溪調整了下飄移的高度，對著人群輕輕道：「嗨。」

群里已經被刷爆了，一群人感嘆妹子的身材和頭髮的順滑，更多的是在卧槽居然真的是鬼！

院長雖然心裡壓著疑惑，但是第一時間警告所有人不得拍照，並且吩咐幾個下屬去監控室處理問題。

「有什麼要問的嗎。」她掃視了下台下的一眾人，淡淡道。

按照資歷，當然該由老教授們先來，但是這種又不是學術報告又不是明星見面會又不是面試，讓雙方好像都有點不自然。

「請問……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膽子略大的齊副院長推了推眼鏡問道。

「唔，我是道光年間淹死的，」白溪猶豫道：「建國之前變成的鬼，應該不會被封殺吧。」

「一直保留這幾百年的意識嗎？」一旁的老太太接過話筒：「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呢？」

「在北京城附近遊盪吧，發生過什麼大概都記得一點。」白溪指指腦袋：「畢竟這裡是不存在的。」

「調整身體的透明度是怎麼回事？」

「唔，這個啊。」白溪飄起來，淡淡道：「看好了。」

她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模糊而又半透明，接著毫無障礙的穿梭過講台飛向人群，在一群人的驚聲尖叫下讓自己冰涼的身體掠過大大小小的博士生教授，轉了一圈飛回來，身體透明度拉高一點，自己隨意的靠在講台上：「所以繩索和牢籠基本上都沒辦法關住我的。」

看來不是惡作劇，而是真的鬼。

幾個院士對視了幾眼，交換了彼此的意思，站起來開始驅逐無關的人出去。

這件事情對外宣傳為一場被蓄意策劃的惡作劇，並且一干有牽連的人全部簽了保密協議，幾個管事被下了處罰，裝腔作勢的假裝他們沒有做好管理工作，連工資都被順帶扣了點。

這個女鬼他們不能控制，因為人類目前有的關押裝置都是針對實體的生物，這種東西目前真不太方便處理。

同時人們對鬼神在內心深處還是抱有一定的敬畏，平時聽說幽靈帶來噩運什麼的嗤之以鼻，這時候也忍不住當真——

所以白溪被他們請到高級會議室里，幾個人坐下來想要好好談談。

鄭璞倒是看著進展挺高興，心裡已經開始計劃從她身體的哪個部位開始解剖，然後再給她注射哪些奇怪的液體看她的反應，眼前的幾隻教授眼神卻有些凝重。

「說真的，我還是不太能接受有鬼。」王主任揉了揉眉心：「完全反科學啊這個。」

旁邊兩三個教授一臉吃蒜的表情看著他，內心大概也同樣的帶著抗拒。

「所以我可以多住一段時間讓你們研究一下。」白溪愉快道。

「但是這個發現除非宣布給全世界才能被承認研究成果，真的對外公布了又會出很大的亂子。」齊副院長思考著自己要怎麼和上級那些老狐狸周旋，內心的科研之魂又有點按捺不住：「請問……你是自願配合我們的研究工作么。」

「並不是。」白溪歪著腦袋看他們，伸手一指鄭璞：「這貨把我抓來的。」

「但是，我每周可以配合你們研究三天，做什麼實驗都隨你們，條件是讓他來照顧我起居。」白溪眯起眼慢慢道：「有關的實驗也必須由他經手，並且我只和他住一起。」

鄭璞愣住：「啥？」

白溪抬起頭笑著對他眨了眨眼，脖子上的青斑分外清晰。

一群老狐狸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一致同意先把這件事情壓下來，先安撫好白溪並且安排她住在附近，至於照顧水鬼的重任毫無疑問的丟給了她的發現者——鄭璞同學。

在他們緊張嚴肅的開小會討論的時刻，坐在正中間的白溪處在脫戲的狀態，事不關己地望著窗戶遠處，陷入怔怔的發獃。

光線隨著天色進一步變得熾亮，而白溪身體的透明度也越來越低，她靜靜地坐在靠椅上，就好像正常的人類一樣。

而鄭璞坐在她的旁邊，正好奇地伸出咸豬手抓住她的裙擺，然後悄咪咪的往裡看——

咦，裡面空空的沒有身體。

是不是還要再深入一點！

鄭璞抱著對科學的研究態度，進一步打開她的裙擺然後把頭探進去……

「變態。」白溪看著自己「兩腿」之間的毛茸茸的腦袋淡淡道。

整個會議室的討論戛然而止。

鄭璞把腦袋從她的裙子里□□的時候，發現一群人正在用複雜的目光盯著他。

「呃……注意一點。」齊副院長略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試圖轉移話題：「但是怎麼安排這個……白溪小姐的進出呢。」

「我？」白溪抬起頭來，飄到桌子正中間，左右打量了下研究所人員的制服，輕輕打了個響指。

淡淡的光線從她的指尖泛起，若湖水的波紋一樣向下蕩漾，在她的連衣裙上遊走了一圈。

隨著光暈的遊走，嚇人用的連衣裙在短短几秒內變成了件乾淨整潔的黑色小套裝，慘白的帶著青斑的皮膚不知何時已看起來乾淨而帶有光澤，她看著身邊人的打扮轉了一圈，紐扣和衣擺袖間的褶皺即刻在身側浮現。

「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