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贏官人 第十六章 賽詩

第八卷:贏官人 第十六章 賽詩

?所謂旗亭畫壁,所謂文斗,是坊市獨有的一個泄壓措施。

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紛爭,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鐵的事實。凡夫俗子的市場都免不了打架鬥毆,性子更野、脾氣更大的修士們窩在一起做買賣,又怎麼可能一點兒紛爭不起?

如果坊市一味禁止武鬥,未免太生硬了,非但沒有緩和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

應運而生的文斗,很巧妙的解決了這個問題,給慷慨激烈、橫行無忌的修士群體拴上了韁繩。

這種公正而平和的對決,具體誕生於哪一年,是誰發明的,已經不可考,但早在數個元會之前,它就已經成為天下每一家坊市、榷場共同遵守的規矩方圓。

面對宗珩的邀斗,象頭人捧著如梨的肚腩,先敞開懷大笑了一通。

修真界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文盲大老粗。

凡人學習文化需要頭懸樑錐刺股,煞費一番苦功;可是在過目不忘、過耳成誦的修士字典里,學習這個辭彙從來就不存在,修士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去融會貫通、精益求精。

很多出口成髒的粗豪修士,其實一樣也可以出口成章。

明月奴就是這樣的典型。

「我為什麼不敢應戰?」黑山老妖二世收斂笑容,踢過一張鏤花圓凳埋著屁股坐到了桌邊:「都是一個雞下的蛋,你們超大准修士養成的二十二藝:焚香、試茶、洗硯、鼓琴、校書、候月、聽雨、澆花、高卧、勘方、經行、負暄、垂釣、對畫、漱泉、支杖、禮佛、嘗酒、晏坐、看山、臨帖、刻竹——我在魔笳山哪樣沒學過?哪樣不懂?哪樣不精?」

「你挑一樣吧,文斗的項目我們讓你選。」

「旗亭畫壁最合適的當然是賽詩……」明月奴的本尊琴棋書畫都有很高的造詣,不過作為這個死鬼的身外化身,象奴從繼承了黑山老妖全盤思想的那一霎那起,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是明月奴的翻版備份,卻不完全是「原來」那個明月奴,隨著時日的發展,他逐漸形成了與本尊並不相同的興趣愛好——比如詩詞——這是他最擅長最拿手的數寄!

「賽詩?」宗珩、祈典、邪月愕了一愕,全都把目光偷偷轉向了狀元郎。

「你們要是不工於詩詞,我也可以再換另外一樣文斗方式……」明月奴撫摸著肥兜兜的鼻筒,滿臉淫笑地朝四周的妓家身上轉來轉去:「比如房中采戰,這個可以有。」

「我來!」祈典一聽房中采戰,渾身十萬八千毛孔頓時間豪氣衝天:「你想比什麼?御女數量還是速度!」

「哎唷。一個鍊氣蝦米,居然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你管我哪來的自信,就說比不比吧!」

「我說你怎麼這麼大口氣……」明月奴用望氣之術對祈典進行了一番占風望侯,發現這小子頭頂的雲氣勢成黿首,色若琉璃,頓時壞笑著指了指他:「密相!差點上當!他媽的房中采戰不比了,要比還是比賽詩!」

「怎麼比?」常凱申端起玉靈芝湯喝了一口,指尖一劃切下蜜烤靈豕的鼻尖,卷著翠綠的荷葉餅丟進嘴裡,舔舔油乎乎的指頭,左右看看,順手在懷裡的金絲貓妖裙子上擦了擦。貴菜果然是貴菜,一入肚至少多出五十轉真元,靈饌仙餚還有個好處,它的溫補真元,不會像采靈砂一樣采出醉靈現象。

「先敲定輸贏規則,你再問怎麼比。」明月奴扯下一隻豬腿啃得滿嘴流油,囔囔咕咕口齒不清:「我要是賽詩賽輸脫——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沒二話,被你撬走的台腳就怎麼算了!我就金丹肚裡能撐船,不再作追究!可我要是贏了呢?」

「你要是贏了,就把這個金絲貓領走唄。」祈典在心裡說道,以他沒心沒肺的程度,這句話在喉嚨邊轉了一圈,都沒敢宣諸出口。

「有話直說,明月奴上人,你想要我們再添點什麼當彩頭?」狀元郎覺得自己這邊四個鍊氣蝦米,放眼望去皆是身無長物,這個黑山老妖二世到底惦記上什麼了:「莫非是要我們的命?」

「哈!我哪敢這麼獅子大開口啊,坊市可是有特殊禁製法陣的,飛不起來,土地神符、五行遁術、縱地金光這些瞬移法門也一概不能,我要了你們的命,我還有命走出「歡喜坊」嗎?」

「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贏了,能不能跟你做個朋友?」明月奴的話完全超出了大家的所料,一屋子人全都下巴脫臼。

正在拿玉靈芝湯漱口的常凱申更是噗嗤一口,上好的瓊漿玉液噴了對面的邪月一臉。

「朋友?」狀元郎做夢也沒想到這傢伙這麼脫線。

「我要是能有一個你這麼英俊的朋友,那得多有面子啊!其實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再生你的氣了——我見猶憐啊,何況小樓!」象頭人晃動著兩隻蒲扇大耳朵,鸕鶿一樣嘎嘎壞笑,「不要有門戶之見哦!我們魔笳山跟你們超大的恩怨是一碼事,我和你做朋友又是另外一碼事!」

「答應你了!」宗珩果斷搶過了話頭。

「我又沒說要跟你做朋友。」明月奴卻一點不給面子。

「不管這次賽詩的輸贏如何,你這個朋友我都交定了!」常凱申一拍桌子,他知道宗珩不會無的放矢,既然宗珩說可以答應,那就順水推舟好了。反正明月奴的這個彩頭有夠無厘頭,答應了也沒什麼損失。

「看你得意的,你賽詩怎麼可能贏得了我!」象頭人勾了勾指頭,坐在凱申醬大腿上的金絲貓妖遲疑著站了起來:「這個妞花名小樓,剛剛陪我喝酒的時候,我曾送了一幅嵌名聯與她……」

「哦?」狀元郎沒想到這個粗坯妖修居然還有這麼風雅的一面,問金髮碧眼的軟妹子:「明月奴上人賜你的嵌名聯是什麼?說來聽聽。」

「官人,上人賜予奴的嵌名聯是這樣的——吹徹玉笙寒,休去倚欄,絮絮說東風昨夜;生愁金漏轉,偶來聽雨,匆匆又深巷明朝。」金絲貓多少也有些慚愧,恩客對她很上道,她卻跑過來勾搭帥哥,想想實在有些不大地道。

常凱申頓時石化。

「傻眼了吧?」明月奴興奮的搬起酒壺,連干兩杯「玉堂春」,狂呼痛快:「這是一幅集句聯,表面上看,不見嵌名,實則明隱暗嵌。上聯化用「小樓吹徹玉笙寒」、「小樓昨夜又東風」兩首詞牌,下聯化用「小樓昨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一詩,皆隱去「小樓」二字——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讀過這三首……」

「讀過讀過……」祈典和宗珩臉色怪怪的,這三首小樓詩詞……不都是大師兄的作品嗎?

「哇哦!原來你們也讀過這幾首近人之作啊?不錯不錯!這個詩詞作者龍傲天真是不得了!我跟你們說,這次我閉關衝擊金丹二重之所以能破檻成功,也是靠他一部遊戲之作給了我靈感!」

「哪一部遊戲之作?」邪月緊張的不得了,媽的,終於等到了,自打鍊氣、元嬰、分神分別因為法克油突破瓶頸之後,終於有個金丹冒出來了,只是這個金丹不是摩訶無量宮的。

「前年剛出的足本繡像《還珠格格》。」黑山老妖忍不住發噱:「裡面虛構架空了一個王朝,寫一幫痴男怨女的故事,文學水平跟他之前太監的《紅樓夢》簡直沒法比!裡面有個男的跟個妞在馬背上談情說愛,男的說你的愛不可能比我多,我已經滿了!女的說你滿了,我就漫出來了!我當時破檻沒頭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回憶到這段對話,一下迸發了靈感!」

常凱申聽得一臉黑線,小樓很乖巧的拿出香帕幫他抹掉額頭上的汗珠。

「要說這個《還珠格格》,情節荒謬尼瑪簡直離譜的一塌糊塗,當初要不是看裡面出現的詩詞,比如「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江南江北寥花紅,都是離人眼中血」之類,實在讓人愛不釋手,我真未必看的下去,誰能想到居然因此得福了!」

祈典和宗珩聽得直翻白眼,心想干你娘的車巴,回去之後無論如何得問大師兄把這本《還珠格格》要到手。

「好啦,不扯龍傲天了。」明月奴對狀元郎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今天咱倆在歡場初次見面,我賽詩也只求個應景,你跟我一樣,幫這兒的妓家也來首嵌名聯就得——怎麼樣?這要求不高吧?」

「就這個好了……」象頭人指著宗珩身邊的妞問道:「女菩薩,你的花名叫什麼?」

「奴奴的藝名喚作跳舞。」這個妹子身材高挑,頰邊有兩朵胭脂似的高原紅,看裙底的花紋長尾應該是個原形為胭脂虎的女妖修。

「來吧,俊友!」

「好辦。」常凱申冷冷說道:「細雨層頭赤鯉跳;白雲堂前春解舞。上聯摘《江南》絕句,下聯出自《臨江仙》。句尾嵌名,都是龍傲天的作品。」

「你可以啊!」明月奴大為驚訝:「白雲堂前春解舞是紅樓夢裡的吧?你連那本太監書也看過!」

看到常凱申老神在在的樣子,象頭人頓時不服氣了,凶暴絕倫的大眼睛瞪的溜圓,賭氣也似一指邪月身邊的妞:「你叫什麼?」

「奴奴花名月關。」

「我寄愁心與明月,引得春風度玉關。句尾嵌名。」不等他發話,常凱申就直接給出了嵌名聯。不消說,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楊昌浚《恭送左公西行甘棠》也被他改頭換面在這個時空剽竊過了。

「再來!你,你叫什麼?」

「奴奴花名神機。」

「下筆如有神,更能消幾番風雨;萬里赴戎機,收拾起大地山河。中間嵌名,引得什麼詩不用我說了吧?還是龍傲天的。」

「我擦!多麼堂堂正正的勵志聯,你居然贈給一個*,這這這簡直是亡國之音!」明月奴抓狂了,鼻管兒呼哧呼哧喘氣,回頭在雅間里轉了一圈,發現四個妓家都已經消耗殆盡,乾脆把跑堂的妹子也抓了差:「你叫什麼?」

「吾乃摩訶無量宮修士靈明是也!」沒想到這個跑堂姐姐是靈字輩的同門哩。

「編!我他媽的不相信,你還能拿龍傲天的詩詞給我編出嵌名聯!」

「你輸了。」狀元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靈藥應未偷,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明月幾時有,怕瓊樓玉宇,依依高處不勝寒。句首嵌名。」

「龍傲天的詩詞我都讀過,什麼時候有過下聯這首「明月幾時有」?」明月奴如釋重負,一臉「哈哈,你偷雞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因為小衲的俗家名號就叫:龍—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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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妞不擋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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