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個視頻

由於季明靖早上起床起晚了，所以當她和沈芝艾匆忙趕到公司的時候，兩人差一點就要遲到了。快步走進辦公室之後，本來還很輕鬆歡快的季明靖就被一種與昨日截然相反的氛圍壓得頓住了腳步。

辦公室里一片安靜，沒有了昨天那種像是休息室一樣的悠閑氣氛，反而每個人都安安分分地各就各位，一臉嚴肅正經地對著自己面前的電腦與文件，目不斜視。

季明靖心中驚奇，總覺得自己也要快點擺出認真工作的樣子來才行，便迅速地坐進了自己的小格子里，一邊等待電腦打開一邊環視了辦公室一周，像是在找茬一樣，想要找出這股氛圍的源頭所在。

很快，季明靖就注意到了不同的地方——昨天都緊閉著的三個房間，今天最左邊的一扇門此時正敞開著。

那是除了會議室和CEO辦公室之外的房間，也就是溪總監的辦公室。

看來是那個聽說次數比見面次數還要多的溪總監出差回來了？

季明靖現在只覺得這個溪總監身上滿是疑團，於是不禁好奇地偷偷往房間裡面張望。

只見座位就在辦公室前的沈芝艾急忙放好了手提包，拿著幾份文件，走進了溪總監的辦公室里。

可惜從季明靖的位置看不見房間裡面的情況。

片刻之後，沈芝艾又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向大家宣佈道：「十五分鐘之後在會議室里開會。」

眾人聞言，都紛紛動身收拾，準備進去會議室開會。

上班的第二天，季明靖終於體會到了一絲在公司里工作的感覺。

十分鐘之後，季明靖待大家都坐好之後，走進了會議室。

不大的會議室里，二十人圍著中間的會議桌坐了兩圈，稍微顯得有些擁擠。其他員工都已經各自就座了，根據兩派分坐在會議桌的兩邊，彷彿這張桌子就是一條楚河漢界，兩方界限分明。

季明靖掃視一圈，隨意地坐在了門口邊上那唯一的空座位上。

就在季明靖的屁股剛碰到椅子的時候，一個身影從座位旁邊的門口走了進來。

季明靖被餘光里黑壓壓的一個大黑影嚇到了，下意識地轉頭一看，視線卻正好對上了一雙平靜無波、深邃漆黑的眼睛。

是溪總監的眼睛。

季明靖的心臟因為這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而忽地一跳，腦袋不知道為什麼就變為了空白一片，視線像是被什麼粘住似的，只懂得愣愣地與他對視。

溪總監的目光卻只是若有似無地掃過了季明靖的臉，步伐未停，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會議室，挺拔的身軀在會議桌最前頭的高背轉椅上落座。

會議直接就開始了，溪總監直入主題，話說得簡潔明了：「今天的會議主要是講一月的工作安排。」

季明靖頭一次發現了這個工作室的可取之處，那就是這位溪總監開會沒有多餘的開場白，不說廢話，開會講話簡明扼要，不長篇大論，不拖時間。季明靖估計，這個溪總監一定是很不愛說話，所以他才會想著法子用最少的字表達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但也多虧了溪總監他不是羅嗦的人，不然像他這種毫無語調起伏，寡淡無味的說話方式，不難想象，每次開會都必定會是一場與困意的激烈鬥爭。

溪總監把臉轉向了遊戲製作部的眾人，對他們道：「首先是製作部。這次合作公司讓我們為他們新遊戲的幾個系統進行測試排查，期限是兩周。詳細的，會後超哥來一下我辦公室。」

超哥爽快地應道：「好嘞，收到。」

三句交代完，溪總監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部門：「接下來是財務。」

季明靖震驚得眨了眨眼。

就這樣？這次出差接回來的工作就是做個排bug？

可以，這很飛隆工作室。

剩下的會議內容與自己沒有關係，季明靖也就沒有認真聽下去了，加之溪總監話少，季明靖感覺這個會議轉眼就要結束了，簡直是她參加過持續時間最短的會議。

但就在這個會議進入尾聲的時候，季明靖身旁的玻璃門忽然間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季明靖側頭一看，臉正好對上了一個圓滾的啤酒肚。

不用多想，季明靖也認出了這個肚子的主人——楊飛隆。

楊飛隆中途闖進來，打斷了會議，卻是仍舊背著手，大搖大擺地緩步走到了溪總監的座位旁，一副領導的模樣，滿是關切地「慰問」道：「在開會？」

楊飛隆的每個行為都總能讓季明靖在心裡不斷翻白眼。

你這個CEO連開會都不在場不說，還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在會議期間來搗亂，他的腦袋裡究竟裝的是什麼？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季明靖明白到，這個楊飛隆，當真沒有最不可理喻，只有更不可理喻。

楊飛隆臉上皮笑肉不笑，伸長了手，拍了拍已經站了起來的溪總監的肩膀。楊飛隆的身材比季明靖還要矮，與溪總監身高差距比較大，楊飛隆的這個動作看上去稍顯笨拙，但他還是堅持擺款，以上輩對下輩的語氣說道：「小晉，辛苦你了。」

溪總監只是靜靜地斂下了濃黑的雙眉，沒有答話。

楊飛隆明顯也沒有聽他說話的打算，緊接著又問：「這次出差，談了什麼工作啊？」

溪總監如實回答：「新遊戲的系統測試。」

楊飛隆挑眉，面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不滿，詰問道：「就這樣？」

溪總監頜首：「對。」

楊飛隆皺起眉頭，態度忽而嚴厲起來，批評道：「這你就不對啦，公費出差就談了這麼一個工作回來，路費和住宿費都虧了吧，你讓公司怎麼經營得下去？」

溪總監依舊垂著眼帘，從他臉上挖掘不出任何一絲情緒，也沒有出聲：「……」

楊飛隆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樣：「唉，我老哥要是知道了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失望吧。」

說完這句話，楊飛隆因為劇本按著自己的想法實現了而得意洋洋地揚起了嘴角。

望著楊飛隆那欠揍的笑容，季明靖有點替溪總監感到不服氣。

這場戲也太低級了一點吧？

即使昨天沒有從沈芝艾那裡聽說背後的內情，也不難聽出他的話意有所指，滿滿的報復感。

季明靖暗暗藐視他，彈幕演員都比你戲好。

目的達成，楊飛隆自鳴得意地斜眼瞄了一下始終默默無言的溪總監，嗤笑一聲道：「那行了，你們繼續吧。」

楊飛隆說完，轉身走向會議室的門口。

他走到了門前，卻不經意地發現了坐在門邊的季明靖，隨即停住了腳步，臉上浮現出別有深意的表情。

季明靖見狀，眼角一跳。

厲害了，我的飛隆，又要搞什麼事情呀？

只見楊飛隆又一次掛上那虛情假意的笑容，指著季明靖，回身看了溪總監一眼，語氣誇張地說道：「哎喲，這不是小晉你請回來的那個新同事嘛？」

楊飛隆身後的溪總監還是沒有說話，卻無意識地向著季明靖這邊邁了一步，眉間微皺，脊背稍稍繃緊，拳頭也握了起來。

季明靖在心中告誡自己要冷靜，學著楊飛隆擺出了人畜無害的微笑，有禮地問好：「楊老闆好。」

楊飛隆的視線在季明靖的全身上上下下地掃了一遍，滿不在乎地說道：「小晉很厲害嘛，還挺漂亮。好好乾，別拖後腿，不然對不起你溪總監。」楊飛隆神情輕蔑，嘴角輕佻地勾了一下，語帶諷刺，「也就小晉會請個女人回來做遊戲了。」

哈？這話怎麼說的？看不起女人嗎？

季明靖極力控制住自己臉部的肌肉，用盡全力維持住微笑，但笑不語。

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死媽」「上天」的，要是真成那樣的話，畫面就太難看了。

然而，讓季明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一直沒有作聲，即使自己被批也面不改色，不作爭辯的溪總監此時卻突然發話了：「這位新同事是一名很有名氣的遊戲視頻UP主以及遊戲評測者，我們遊戲部的同事，甚至是國內遊戲製作業界，都應該聽說過她的名字。專業學習方面，季小姐也很優秀，在日本最好的遊戲製作大學留學四年，成績優異，每年都能拿到最高等的獎學金。所以我相信，季小姐一點也不比其他男性能力差，對遊戲的了解程度也毫無疑問的比這裡的一些人更加深入透徹。」

溪總監語畢，整個會議室一時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個沉默寡言的溪總監竟然忽然間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多虧了他，大家的注意力都聚在了季明靖的身上。

季明靖雖然也不太搞得清楚狀況，但秉承著「無論如何微笑就對了」的原則，依舊面帶笑意，視線掃過眾人，最後定在了注視著自己的溪總監的身上。

有一瞬間，季明靖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許的波瀾。但沒等季明靖辨別出其中複雜的情緒，溪總監早已避開了季明靖的目光。

楊飛隆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溪總監會這樣反駁自己，在原地張口結舌了許久，才咬牙切齒地道：「好，我就看看這位新同事是不是你說的這麼優異！」

楊飛隆氣憤地甩手離開了會議室。

季明靖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笑得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