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0|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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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綽正襟而坐,直視著王葯的臉,微微地笑道:「王別駕是個英雄,官位不高,只是你們晉國的天子不懂用人而已——不,豈止是不懂用人,簡直是暴殄天物。王別駕這樣的高才,卻已經註定了了無前途,可惜,可嘆!妾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別駕想想,可是這個道理?」

完顏綽目光閃動,已經看出面前這位男子眼中些許的茫然。話不宜過多,多則讓人生疑,完顏綽恰到好處地停了口,從案桌上尋了一味燉得乳白的鹿尾湯,盛了一小碗遞到王葯面前:「牢里伙食不好,也沒有辦法,陛下說叫先生吃苦了,以後自然會慢慢賠罪。用些湯,滋陰養肺,尤其對整理腸胃好。至於肥甘美味,以後更是不愁。」

王葯不自覺地就伸手接過湯碗。鹿尾里膠質多,湯燉得稠厚鮮香異常,秋季里的傍晚喝上一碗,確實會渾身溫暖舒泰。王葯本就是好美酒、好美食,乃至好美色的浪蕩公子,深嗅了一口,苦笑著自語道:「為一碗湯折腰,真是笑話了。」

完顏綽低頭笑道:「怎麼是為一碗湯呢?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罷了!」她倏忽一抬明眸,正對著王葯的眼睛,目光若會糾纏,他們彷彿已經作繭自縛,雖然明知道都是假的,卻也演得格外投入,格外用情。

王葯慢慢地喝著鹿尾湯,手漸漸地有些發抖。見他喝完,完顏綽起身簡單收拾了食案,屈膝道:「王別駕早些安置吧。」又抿嘴兒一笑:「這兩日只能還先委屈住在這屋子裡,喚您聲『別駕』。若是能夠歸順我朝,上京最典雅的屋子,朝廷里最體面的職位,都是你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手已經被王葯猛地拉住了,隨後,他洗得清清爽爽的腦袋埋在完顏綽的胸口。完顏綽震驚了一下,王葯常年流連青樓,是個好色之徒,她有心理準備,也想好了應對的法子,但是此刻見他雙膝跪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呼吸急促而陶醉的模樣,心裡竟然怦然一動——而自己,也恰是為這不應有的心動而震驚了的。

「我生而有罪……」他喃喃自語的聲音因為呼吸不暢而顯得瓮瓮的,「救我於泥犁地獄,讓我享片刻清涼……」

完顏綽負命而來,這樣的犧牲在意料之內,只不過是不願意會有不願意的應對法子,願意則是願意的做派。她反應極快,腦海中倏忽湧現了幾個人影,也被盡數抹去。於是,她伸手抱住王葯的腦袋,聽見他深呼吸的聲音從自己的胸腔里傳出來,隨後是又濕又熱的吻,從衣領間的溝壑中一點點向上。而他,亦如攀援的藤蔓,不屈不撓地攀附上來,在她玉雕般的脖頸,珍珠似的耳垂,乃至雲蒸霞蔚一樣的臉頰上一路印上他的濕熱痕迹。

完顏綽呼吸急促,攬著他的脖子,呢喃問道:「你這麼做……陷我於不貞……」

王葯只頓了片刻,又吻上來:「我倒是更在乎你願意不願意。若是你說個『不願意』,我還是能當個柳下惠的。」那廂半晌沒有聲音,既然不出言拒絕,女孩子臉嫩,自然是願意的了。王葯的目光斜乜到一旁的床榻,雖非雕牙銷金,但茵褥柔軟,紅帳垂地,也是預設好的恩物,便帶著些力道,把完顏綽按到了床上。

完顏綽皺一皺眉,伸手按在他胸膛上,兩個人立刻隔開了一道距離。王葯道:「你放心,我是知恩的人。你肯以國士待我,我自然肯以國士報答你。」那雙撐拒的胳膊軟了軟,王葯覺察她眼底淡淡的不屑,卻毫不退縮,扳著她的雙臂架到自己脖子上,又笑道:「聽聞貴國的女子小時候當男孩子養大,跑馬射箭都是會的。你這臂力,想必也是箇中好手咯?」

完顏綽慵慵笑道:「所以……」

「所以應當報答娘子知遇之恩。」他吻著她的耳垂,輕輕地含吮,一手撥弄著她的秀髮,一手探過去解她左衽的衣帶。他確實是個風月場上的老手,略一挑撥就知道她敏感的地方在哪裡,於是毫無顧忌地長驅直入,凝神看著她面露紅霞,額生薄汗,咬著牙根壓抑著喉嚨里的動靜,卻渾身都像小火爐似的暖起來。

她的襟擺一路打開,溫玉一樣柔和光潤的皮膚被紅綃帳映得曖昧。他的手指在她小腹上打了兩個圈,突然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子尚未生育吧?」她的小腹平坦、光潔、緊緻,但聽了這句話的人突然惱了,扯過自己的衣襟遮著,氣嘟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似的。

王葯哄著說:「我舌頭長,該死。」又嬉著臉湊過去:「你咬著長舌一口,給它點教訓好不好?」毫不猶豫唇齒相接,把帶著的淡淡酒氣渡進去。

那酒是甘州的甜醴,酒香濃郁,還帶著麥芽的甜味,是閨閣女子都飲得的甜酒。完顏綽被他吻得迷醉,幾乎也要中酒了,茫然間突然想起來要咬他一口,然而捨不得太過用力,嚙了一下便自顧自「咯咯」笑起來。

王葯目光迷濛,似在貪看她的笑顏,完顏綽媚色中帶著挑釁,是北地姑娘特有的野馬般的驕氣,讓人忍不住想要馴服她。而這匹小野馬似乎也特別期待騎手的霸道,眉眼間的挑釁被他毫不留情地制伏了,她仰著脖子嬌吁了一聲,婉轉地罵道:「混蛋!」

王葯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切齒地笑道:「我自然是天字一號的混蛋。」再不說話,直接把她帶上了雲端。

紅燭在紅綃帳外漸漸黯淡下來,忽閃的光線在帳子外化作一點點暈光,兩人身上的汗水彷彿也閃爍著星芒,蒸騰著令人陶醉的氣息。耳鬢廝磨間,王葯笑問道:「娘子可還滿意?」

完顏綽「咯咯」地笑:「這話應當我來問別駕才對!」

說完這句,兩人俱沉默了,都知道這不過一場交易:登徒子將為這**一刻付出代價。完顏綽心裡不是滋味,蛇似的從王葯的懷裡扭出來,一件件把衣裳穿起來。她撩起披散著的烏黑長發,衣領邊際露出一點墨綠。王葯「咦」了一聲,支起身子探手去摸,那點墨綠光滑無痕,彷彿長在她身上。他不甘心,拉扯著領子想往下頭看。完顏綽卻惱了,劈手奪過衣領,遮住肩上的綠痕:「左不過一道紋身,有什麼好看的?」

王葯愣了愣,沒頭沒腦問:「疼么?」

完顏綽冷笑道:「關你什麼事?」利索地把其他衣裳都披上身,衣帶一條一條系成漂亮的蝴蝶結,又把頭髮一挽,她頭髮特別多,特別長,妝台上的素金簪便是她的,但她卻故意拿起王葯的那柄發簪,撫了撫玉一樣的質地,輕聲笑道:「送我了?」不等王葯點頭,自顧自把頭髮挽了起來。靈蛇髻兩邊,珠花玉梳都隨意插戴,而玉簪太短,「靈蛇」掛下去一些,垂到頰邊,連著珍珠的一道流蘇甩在臉側,被紅彤彤的臉蛋映襯得雪白。

王葯道:「那我用什麼?」

完顏綽把自己的金簪遞過去,眨了眨眼,託了托搖搖欲墜的髮髻,風情萬種地扭身離去。

阿菩膽戰心驚等候在外頭,見主子滿面紅光地出來,忙迎上去,壓低聲道:「老天,不會竟然真的——」

完顏綽毫不在乎地輕聲一笑:「值!比那老東西好太多!」說話間尚覺腰酸腿軟,於是娉娉婷婷而去。

第二日,完顏綽硬是睡到日上三竿,阿菩在外頭打轉轉,終於看到完顏綽在帳子里的影子翻了個身,又抬起兩條修長的玉臂伸了個懶腰,才舒了一口氣,忙道:「奴叫外頭伺候洗漱的宮女進來。」

完顏綽笑道:「急什麼,上趕著給皇后問安,聽她們譏刺我?阿菩,你就是心浮氣躁,你但想著,我是奉了皇命,就怠慢一次請安也是為國效命來的。端著點!」

洗了臉,完顏綽推開胭脂,在妝台的各色盒子里挑了一盒粉,用水調好后勻在臉上,再磨了螺黛細細畫眉。她的睫毛濃密,眼睛顯得格外黑亮深邃,而只搽了粉的肌膚就襯得臉色有些寡淡。完顏綽滿意地看了看鏡中人,穿上一件青色的綾袍,素凈得要命,就去皇后的玉華宮問安了。

通報進去,完顏綽在殿外站立著等候,玉華宮裡妃嬪們的聲聲笑語不時地逸出來。好容易一個黃門宦官出來,弓著身子對完顏綽笑道:「淑儀來了?皇后正在念叨著淑儀呢!快請進去。」

皇后亦姓完顏,閨名單字為「珮」,原是完顏綽的姑姑,是皇帝蕭延祀的髮妻,亦是手腕強硬,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常年操持宮裡宮外的事,剛剛四十五歲的皇后鬢角已見華髮,穿著的衣裳也頗為沉穩,尤顯老態。她雖然久不承恩,但膝下有太子和兩位掌握要藩的郡王,父族的勢力又遍布朝野,皇帝無論真情假意,都顯示出對原配皇后的極大敬重,對后族完顏氏,也是非常看重,單論後宮,先娶了皇后一輩的兩個女子,後來又求娶了皇後下一輩的一對姊妹花——亦即淑儀完顏綽和昭儀完顏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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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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