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登岸

4.登岸

04

季萱覺得自己的手指彷彿被鐵鉗捏住了,疼得要命,「來人!」她回頭望向隨行的丫鬟,「你們是死人么?!」

銀屏、碧玉根本沒料到季萱和鍾離嫵會再起衝突,之前站在不遠處,失神地望著海上落日的瑰麗景象,此刻聽到季萱充斥著痛苦、怒意的喚聲才回過神來。

兩個人跑過來,同時伸出手,要掰開鍾離嫵的手,銀屏更是道:「大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怎麼能跟夫人動手呢?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鍾離嫵的兩名小丫鬟也在這時候趕過來,把銀屏、碧玉用力拉開,推到一邊,「夫人與大小姐在說話,有你們什麼事?」

「反了,真是反了你們了!」銀屏氣得臉漲得通紅,抬手指著一名小丫鬟的鼻子,「你一個小丫鬟,竟敢跟我動手?誰給你的膽子?!」

鍾離嫵瞧見銀屏的舉止,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吩咐自己的小丫鬟:「水竹,抽她!」

「是!」水竹應聲打開銀屏的手,抬手就是一記狠狠的耳光。

鍾離嫵瞧著季萱,眼神變得涼颼颼的,「動不動就指著人的臉說話的人,我最是反感。你如此,身邊下人也如此。這一點也要記住,不可再犯。」

季萱已經疼得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身形不自主地彎曲,「放手!」

鍾離嫵問道:「記住沒有?」

「……」

雙福一直坐在鍾離嫵膝上,這會兒瞧著她神色有些反常,季萱就更不需提了,不由煩躁的叫了一聲。

鍾離嫵開玩笑:「再不應聲,我讓雙福撓花你的臉。」

「你……」

鍾離嫵再次問道:「記住沒有?」

季萱一字一頓地道:「記、住、了。」短短一句話,她說的時候,神色極為複雜,語氣透著勉強、不甘、恨意。

鍾離嫵這才鬆開了手,「沒有下次。」

季萱的手疼得厲害,手指微微地顫抖著,但比這更難受的是她的心情。

她實在是恨得厲害。這些年,她讓鍾離嫵跟著高人習文練武,到頭來,這孽障竟跟她動手……

鍾離嫵這根本就是跟她撕破了臉,日後怕是再不會聽從她的吩咐。以往這外甥女再頑劣不羈,也不曾有過這樣忤逆的行徑,到了無人島,竟是一番不管不顧的做派。那麼,她能左右她的,就實在是有限了。

銀屏挨了水竹几巴掌,面頰上浮現出清晰的指印,嘴角淌出了一點兒鮮血。

碧玉瞧著情形不對,戰戰兢兢地去攙扶季萱,又給銀屏遞了個眼神,「夫人抓緊回艙房收拾一下吧。就要靠岸了,二小姐一定會來接您的。」二小姐,指的是季萱的養女季蘭綺。

銀屏聞言醒過神來,抹著眼淚到了季萱另一側,「碧玉說的是。」不管怎樣,夫人還有二小姐可以指望。

季萱還能說什麼?由著兩個丫鬟扶著自己離開甲板。

鍾離嫵自然也聽到了碧玉的話,卻是不為所動,牽出一抹狡黠的笑。

**

船靠岸時,煙霞綺麗,映紅了西方的天與海。

乘客不多,前來迎接的人自然也不多。

正如呂老闆所言,歸雲客棧派來了夥計接鍾離嫵。

夥計們都是清一色的短褐打扮。鍾離嫵數了數,竟有二十名之多。在他們後方,有車馬等候。這樣看來,客棧的規模可不小。

之後,她望見了季蘭綺。季蘭綺身著一襲湖藍色衣裙,仍然是她記憶中冰冷如霜的神色、清麗絕塵的容顏。

季蘭綺察覺到鍾離嫵的視線,凝眸望過來,微微頷首。

鍾離嫵回以頷首一笑。下船之前,呂老闆到了她面前,道:「大小姐珍重。」

「我會的。您也是。」鍾離嫵和聲道,「日後說不定要請您帶一些東西過來。」

「好說,好說。」呂老闆笑著應下。

二人話別時,船工與歸雲客棧的夥計合力用厚重的木板搭出一條路,方便乘客登岸、運送箱籠。

就這樣,鍾離嫵登岸時亦是悠然地坐在輪椅上。

雙福先是轉身探頭往她身後看,隨後索性往上一躥,一雙前腿勾著她的脖子,仍是望著後面。

「在找四喜么?」鍾離嫵抱著它,「它又不喜歡你,你找它做什麼?」

雙福不理她。過了一會兒,四喜隨著簡讓出現在它視野。

四喜開口叫喚的時候,它氣哼哼地喵嗚一聲,回到鍾離嫵腿上坐好。

「這是什麼脾性?」鍾離嫵好笑不已。

到了岸上,有一名小夥計迎上前來,笑著躬身道:「小姐隨我來。」隨即轉身帶路,去往等候在一旁的馬車。

鍾離嫵望向季蘭綺。

季蘭綺用手勢說先安置好季萱,隨後再去車上找她敘舊。

鍾離嫵頷首。

路上,小丫鬟水竹、水蘇一直扒著小窗戶望著外面,趁這機會觀望島上的景緻。

鍾離嫵則沒有這份好奇心。日子長的很,用來看島上的景緻綽綽有餘,不需急在這一時。

暮光四合時分,馬車停了停,季蘭綺上車來。

水蘇、水竹見狀,知道兩個人要說體己話,笑嘻嘻地跳下車去。

鍾離嫵笑著對她伸出手,「太久沒見了。」

季蘭綺反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是啊。」語畢,唇畔逸出一抹清淺的喜悅的笑容。

對於季蘭綺這樣的冷美人來說,只有心緒特別愉悅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笑容。她在鍾離嫵身邊坐下,「腿怎麼了?」

「腳踝骨裂,小事。」

「到客棧我幫你看看。」季蘭綺一向對鍾離嫵口中的小事存著十成十的懷疑。

「行啊。」

季蘭綺說起眼前的事情,「剛剛在母親車上,銀屏、碧玉好一通告狀,說你與母親動手了,為何?她又怎麼把你惹毛了?」

「嗯——」鍾離嫵揚了揚眉,笑,「惹毛我的事情可不少。」頓了頓,道,「見沒見到與我同道而來的男子?」

「見到了,是不是帶著一條小狗的那個?」季蘭綺道,「這會兒騎馬走到前邊去了。」

「她要我撮合你跟他。」

季蘭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怎麼行?」

鍾離嫵輕輕一笑,「這只是個引子,我討厭她隨意安排人終身大事的那個態度。」停了停,她問,「你還記不記得綠蘿?」

綠蘿打小就服侍在季萱跟前,與鍾離嫵、季蘭綺的年紀相仿,平日里覺得季萱對她們過於嚴苛,總是想法子從中周旋,讓她們少受些訓斥、懲戒。

「我記得,方才還問綠蘿怎麼沒來。」季蘭綺道,「她怎麼了?」

鍾離嫵無聲地嘆了口氣,「皇上給鍾離氏、季氏昭雪發落相關官員時,少不得有漏網之魚。你是知道的,這幾年,她都在設法整治那些幸免於難的人。那種人,分量輕,成事並不難。其中有一個被貶職成縣令的人,按我的意思,在生意場上給那廝挖坑就行,可她偏不,她要讓那個人身敗名裂。」

「後來呢?」季蘭綺咬了咬唇,「綠蘿是不是被她利用受了牽連?」

鍾離嫵頷首,「那廝好色,她身邊樣貌最標緻的便是綠蘿。我聽她有讓綠蘿委身給人做妾的時候,便跟她起過爭執。她面上答應我收起糊塗心思,暗地裡卻照舊行事,不聲不響地讓綠蘿去勾引那廝。可恨的是,我正忙著尋找綠蘿親人下落的時候——她只能用綠蘿的親人做把柄,這都不需想——我找到之前,綠蘿已經成了那人的小妾。

「到最終,綠蘿把那個人家裡家外的種種醜事抖落出來,那個人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至於綠蘿,最終只求我照顧她的爹娘,上吊自盡了。」

復仇是情理之中,但在這過程中,真的需要連累無辜到那個地步么?

綠蘿的委屈、恨意,又該由誰來償還?只因她不具備那個能力,便該忍受旁人施加到頭上的不公么?

季蘭綺垂眸看著裙擺,深深地呼吸著。

鍾離嫵語氣輕飄飄的,「從那件事之後,我怎麼看她怎麼心煩。只是……」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可是,她到底救過我的命,撫養了我這些年。」季蘭綺輕聲接道,「我知道。」

「我倒是無妨,左右為難的始終是你。」死過一次的人,沒有什麼是忍不了的,相反,也沒有什麼需要一直忍耐。而蘭綺不同,蘭綺遲早要做出選擇,否則的話,這一生怕是都要被季萱掌控在手裡。

「凡事都要有個頭,我也不會凡事都會由她擺布。」季蘭綺抬眼看著鍾離嫵,「先說眼下。我日後也不會跟她住在一起——我在島上這一年,一直都在歸雲客棧,打理賬目等瑣事,在那兒有住處。前段日子,我給她尋了一所宅院,她愛住不住。」

「那就行。」鍾離嫵透了口氣,神色顯得舒心不少,「島上有沒有好玩兒的地方?」

「有啊。」季蘭綺笑了笑,「你喜歡釣魚,我找到了好幾個地方,等你的傷好了,我帶你去。還有啊,客棧里的菜肴做得很好,你這饞貓不需要擔心飯菜不合口味。並且,廚房裡一應配料齊全,你要是想下廚也容易,我幫你打點就是。」

鍾離嫵卻問道:「你總跟我吃喝玩樂的話,不怕她訓斥你?」以前季萱總是擔心蘭綺被她帶壞,最反對姐妹兩個湊在一起,蘭綺雖然心裡不情願,表面上卻一直做出聽話的假象。

「不管那些了。」季蘭綺唇畔的笑意更濃,「到了這兒,我要和你同心協力。」

「這話也太暖心了。」鍾離嫵笑著摟了摟季蘭綺。

姐妹兩個一路說笑,不知不覺就到了歸雲客棧。

季蘭綺還要安置季萱,下車之後改換騎馬,去尋養母一行人。

鍾離嫵因為是初來乍到,一路又都悶在馬車裡,下了馬車,在深濃的夜色中,她仍然像是在海上,失去了方向感。

夥計做事周全,笑呵呵地把她和隨從引到了筱園,指了指東面的院落,「大小姐與簡公子同來,應該相識了吧?他就住在那兒。」

鍾離嫵頷首一笑,示意水竹打賞,隨後進到室內,一蹦一跳地四下看了看。看完環境之後,她的感覺是只能將就,猶豫片刻,坐上輪椅,喚丫鬟送自己到相鄰的靜照軒。

原本該是她的住處,讓給了他,來看看總不過分。

簡讓正站在院落中,打量著院落的格局。聽到聲響,循聲望向她,問:「雙福呢?」

「跟丫鬟玩兒呢。」鍾離嫵用下巴點了點正屋,「我要進去看看。」

「後悔了?」

「要看完才知道。」鍾離嫵回以一笑,「真是好住處的話,我就賴著不走了。」

簡讓一笑,「讓雙福跟著我過,我就勉強連你一起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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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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