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68.第 68 章

斯年出門前,若華雖是嘴上說得輕巧,但實則前半夜根本無法入眠。腦子裏亂亂地,很多事情都在腦海中一一而過。

他想起上一世帶兵出征的日子,想起被血染紅的軍旗和那深不見底的懸崖。身後的悲喪之聲不絕於耳,轉眼間又回到朝上,眼前儘是那些宦官的臉,和趨炎附勢的朝臣。他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卻看不到盡頭。身子很重也很疲倦。

恍惚間周圍漸漸亮了起來,若華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既熟悉又陌生。似是他上一世的龍塌,好像有宮人前前後後跑着。

難道在楚平的一切才是一場夢?夏元其實也還在,而自己也還是皇帝,這天下還是自己的。那斯年呢?只是黃粱一夢之人么。

若華漸漸聽到耳邊有聲音傳來,起初聲音很小,只覺得像是一聲又一聲的催促。而後聲音也清晰起來,若華聽到了有人喚他:

「皇上。」

若華一下子被驚醒。

斯年感覺懷中的人忽然動了一下,身子還不住的發抖,安撫似的順了順若華的後背:

「怎麼了。」

若華聽到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不知覺間淚水就溢出眼眶,啞著聲音喊了一句:

「斯年……」

斯年聽到若華這麼喊自己還有些意外,以往除非情動時自己有意逗弄,否則若華幾乎不會單獨喚他的名。

斯年把若華擁在懷裏像是哄孩子一般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的頭頂,輕聲說着:

「我回來了。」

若華漸漸清醒過來,發現是斯年在身邊才安下心。但那一聲清晰的「皇上」,確實讓若華覺得十分陌生,甚至有些恐懼。

明明之前他一心想要奪回的天下,可是哪怕是在夢中重現都會讓他十分抗拒。像是被無盡的黑暗所包圍,只覺得不寒而慄。

自己竟已對那個大位感到恐懼了么……

還是說,從一開始,他就不應坐上那個位置……

「我是不是做了一個昏君……」若華低聲道。

斯年愣了一下,而後將若華抱得更緊了一些:

「這天下,你曾護得很好。」

若華沒有說話,只是靠得更緊了一些。

斯年低下頭,吻了吻若華的額頭,輕聲道:

「即使舍了這天下,我也會護着你。」

而後兩人都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相擁在一起。不知什麼時候,兩人便都睡著了。

這一次,若華又夢到那個懸崖,卻沒有了哀鳴和鮮血,只是星辰萬丈。他站在崖邊,向下墜去,落入星河,似乎落了很久,卻不見懸底。

直到有一道聲音從深淵處傳來,那聲音輕輕喚著:

「來吧。」

繼續向下落去,忽然身邊一片光亮,沒有了懸崖深淵也沒有了萬丈山河,白茫茫一片恍若雪滿人間。

若華閉上眼睛,感覺自己被什麼所包裹,溫暖而熟悉。

待他睜開眼,便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山河一片不見,唯此人落得人間相逢。

而後從夢中醒來,斯年許是真的累了,還未醒過來。

若華稍稍動了動身子,熟睡中的斯年下意識地便將他圈得更緊了些,還安撫似的拍了拍若華的後背。

若華臉上微微泛紅,這人怎麼總是把自己當孩子哄。

於是伸手戳了戳斯年的臉,斯年感覺臉上有些癢,於是把臉往被子了躲了躲。若華輕笑出聲,沒想打斯年睡熟了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地把手伸進被子裏戳著斯年。

正戳得開心,手指卻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而後一個濕熱的東西蹭了上來。

若華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更大力的拽進了被子。而後感覺身上一重,黑暗中連呼吸聲都十分清晰。

而後若華感覺到斯年唇印上了自己的額頭,而後是眼角,又劃過鼻尖,微微的癢意。接下來輕輕覆上了自己的唇。

「睡醒了?」斯年低沉卻帶着些笑意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若華張口,咬了一下斯年的嘴唇,開口說:

「我的炸糕呢。」

斯年笑出聲,而後摟住若華:「你怎麼就會關心炸糕。」

「炸糕比你好吃。」若華嘟囔道。

「恩?是么?」斯年似乎是為了驗證一般,便吻上了若華的唇,舌用這頭頂開齒貝,長驅、直入地掃蕩著柔軟的內壁,還把那不斷躲閃的紅舌叼出來,與自己糾纏。

若華被吻得有些輕、喘,胸膛起伏間和斯年貼得更近了一些。

斯年就著二人的姿勢,一手把身子微微撐起,另一手便在少年的身軀上帶着些挑、弄似的愛、撫。

若華也沒有抗拒,他只想好好和眼前這人交纏在一起,不再有那些惶恐和失落,不再覺得寂寥難安。他想將自己的一切都放予這人的信賴。

於是若華也攬住斯年的脖子,壓抑著的低聲嗚咽斷斷續續地傳出,被挑、逗起的情、欲也誠實的展現出來。

他勾著腿蹭著斯年的腰部,兩人緊緊地重疊在一起,恍若世間再別無其他。

————————

兩人再起床時,已是傍晚。

緩過神來,若華為自己白日宣淫的行徑感到一陣懊惱。尤其是想到到了最後,自己竟還那麼主動地配合,簡直……

若華有些把臉埋進被子裏,似乎是想要逃避之前的事情。

斯年把人撈出來,吻了吻若華的額頭:

「還想吃炸糕么。」

於是若華更加羞惱了……

斯年笑了起來,把人按在自己的懷裏,而後說:

「我和皇兄說過了,過些日子,我們便離開都城吧。」

「西南你還沒有去過吧,再過一月我們可先到西面的鄂和,那裏大片的草原正是最茂盛的時候。成群的牛羊,也是漂亮。等天氣轉涼,我們便往西南走,等到了祁郅那裏四季如春,粼粼山海,你若是想迴向府過年間便可回庭州,只是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

若華很少聽斯年這麼細細碎碎地說這麼多,也沒有插話,就靜靜聽着。鄂和,祁郅已是楚平的邊境之地。斯年應是自請離開都城去戍邊了,雖然都是很少有戰亂髮生的地方,但那邊算不得富庶之地,且商賈和官員都很少,算是徹底遠離了朝政。

說着說着,斯年便說起了他和皇上之間的事情。

「我也不是怨他,只是覺得寒心。」

若華沒有想到,斯年竟還有那麼一段事情。且那先皇的一紙詔書,這個人為了朝局的安定真就未曾打開。

若是換做他,定是不甘心的。可斯年竟都一一放下,用自己的力量護著這片土地。

斯年說了很多,說到最後連他都覺得自己似乎是將這些年沒說的話一下子都說出來了。心底那份多年的隱忍之感,也都慢慢消散。

最後他問問了若華的唇角,說道:

「還好,最後你來了。」

若華抱住斯年,輕聲嗯了一下,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

「還好,我能遇見你。」

————————

隔了兩日,兩人上朝時便一同接到了調派令。

斯年被任為成和將軍,前往祁郅把手邊關,而若華則被命為軍師跟隨斯年一同前往。

朝中嘩然,論誰都沒有想到竟會讓一個王爺去把守邊關,還派了一個尚書當軍師。然而皇命已下,且被指命的二人似乎也沒有什麼異議的樣子。

茂王在一旁有些詫異地微微側目看了看斯年,卻未看出什麼端倪,便收回了目光。

下朝後,斯年和若華回到禮部,整理了一下書文,齊光派人送來了一張字條,約他們宮外一敘。

兩人出宮門后,便乘上馬車,來到之前去過幾次的林府。

三人坐在後院的廊前,齊光靠在班靠着坐塌說:

「小叔這次當真是決定好了?」

「恩,」斯年倒也坐得隨意,「這裏本就不適合我。」

「小叔離開后,我的事情怕是要更多了。」

「有既明和北堂家,即使兵權不在你手中,應是也無妨。」

「我只是羨慕小叔早早便脫離這片泥沼了。」齊光微微笑道。

「我終究不會登上那個位置。」斯年知道齊光與自己不同,即使齊光並不想為帝,可有些責任他也必須要承擔。

「所以我才說羨慕小叔,」齊光側過頭看向若華,「若華這麼聰慧,若是留在朝中定有一番作為的。」

早些時候斯年便和若虎講,齊光是知曉他們關係的,所以若華倒也沒有太多加遮掩便說道:

「是太子過於抬愛了,邊塞風光比這宮牆院落更吸引我些。」

「邊塞可不比這都城,到時候日日都是粗茶淡飯,你可就不這麼想了。」齊光打趣著說,「到時候你就該怨小叔把你拐去那地方了。」

「我哪裏敢虧待他這張嘴。」斯年拉過若華的手,在掌間摩挲著笑道。

若華微微紅了臉,而後嘟囔道:「我也沒有那麼貪嘴。」

「小叔手下的人可是都遣了?」齊光拿起杯子問道。

「除了我貼身的十二個,其他大多都遣了,」斯年知道齊光叫他們來主要便是想問這個,「這些年查到的東西,我都給他了。為我辦事的那些人若是繼續留在我這邊,被他查到反而落不了善終。」

「小叔倒是放得乾淨。」齊光本以為斯年至少會各處留下一兩個眼線以備後用,沒想到竟是都散了。

「既然決定離開了,這些事情便徹底了斷才好。我依舊會守好楚平這片土地,但若他日你們遇上麻煩,我許是幫不了你太多。」

「小叔既已放下,我自然不會再讓你牽扯其中。」齊光知道斯年這次是真的決定要離開了,加之他現在有北堂家相助,他自然不會再讓斯年捲入這泥潭之中。自己欠他的,已然夠多了。

「若華可還有什麼想帶的東西,我可派人送去小叔府上。」齊光知道即使自己想要感謝,斯年也不一定會接受,於是乾脆問了若華。

若華也明白齊光的意思,但是此行一去本就是孑然一身,又何須太多身外之物。倒是這一年多,他也漸漸越發欣賞起齊光,不得不說,若是以後齊光為帝,楚平定能走向再一個盛世。

於是若華笑着說道:

「不如曌哥再與我下一盤棋吧,這次曌哥可不要再分心了。」

若華與齊光因一盤設計好的棋局相識,兩人各懷心事,幾次下棋言它。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也該真真正正以棋相搏,論局為友了。

齊光稍稍愣了一下,而後微微笑着說:

「那若華可要手下留情啊。」

依舊是若華為黑,齊光為白。斯年坐在一旁抿著茶仔細看着。

兩人幾輪下來,若華落定一子,圍住了齊光:

「看來,又是我贏了。」

齊光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說道:

「確實如此。」

若華和斯年離開了這裏,而他還要繼續在這漫無盡頭的宮城中掙扎。

齊光看了看天色,也不算早了,他要在天黑前回到宮中,於是起身道:

「等以後有機會,再一起下棋吧。下次我定會贏的。」

「那便說定了。」若華笑道。

斯年也站起身,看向齊光說:「多加保重。若是有事,派人傳信給我。」

「好。」

齊光看着斯年和若華離開的背影,又轉身看了看那盤棋,輕輕嘆了口氣。院落清凈只他一人,有樹有花也似無,人走皆涼終要獨行於世間。

「明卿……」空落落的院子,只留下這一句低喃。

————————

臨行前,若華寫了三封書信,差人送去向府。

原本斯年是想晚走幾日,讓若華回庭州一趟,但若華猶豫了一下便拒絕了。他怕何氏難過,也怕向父細問其原因自己再露出端倪。

三封信中,若華說自己不孝不能常伴父母左右。給何氏的信中多加安撫的言辭,給向父的則是說自己願追隨延王保衛楚平。而給臻臻的信中則是多加叮囑,定要擇樣貌品行皆優之人。

這一去也不知還會不會回都城。延王府中的下人大多也遣了,渥丹原本不肯走,但若華卻笑着說:

「我還等著下次回來可以逗姐姐的孩子呢,姐姐若是不嫌棄,孩子的字可要留着讓我起。」

渥丹紅着眼眶,又叮囑了許多,給若華塞了滿滿兩個包裹。才在若華和斯年臨行前一天,被若華送到了延王府門口。

「以往都是姐姐送我,這一次我也想送送姐姐。」若華看着這個最初讓他感受到被真心相待的人,心中也多是感激的。

「公子……」渥丹哽咽著,「若是那邊辛苦,公子可別太委屈自己。」

「有王爺在,姐姐還擔心什麼。」若華笑着說。

渥丹咬了咬嘴唇,屈膝最後行了一禮,忍住淚水說:「多謝公子和王爺的照撫,渥丹此生不忘。」

「我才是,多謝這些日子裏姐姐的照顧。」若華也微微俯身。想到來到這裏之後的事情,總覺得心中一股暖意。

王府中,除了幾個打點的下人,幾乎已經空了。

若華起床后發現斯年已不再床上,便起身洗漱完畢,用那條紅色髮帶綁起頭髮,穿好衣服後向外走去。

斯年站在樹下,揮劍而舞,一如往日裏那樣。斯年看到他出來,放下了劍,而後走向若華,吻了吻他的額頭說:

「來比一場?」

若華出拳打向斯年,卻被攔下,幾個來回后,若華專心找著斯年的破綻,而後快速出拳。卻不曾想被斯年拉出了胳膊,還被向前拉去,而後只覺得身子一輕被斯年抗在了肩上。

「你怎麼又耍詐?」若華控訴道。

「兵不厭詐。」斯年笑道,而後放下了亂蹬腿的若華,摸了摸他的頭說,「走吧,吃過飯就該走了。」

若華被放下后,狡黠地笑了一下而後一下子撲上的斯年的背。

「怎麼,你也又想掐我脖子?」斯年用手托住身後的人,怕他掉下去似的。

接過沒想到,若華快速地在斯年臉上親了一口,便跳了下去,而後跑開對還沒從被「偷襲」中反應過來的斯年說:

「奇兵才能制勝。」

斯年摸了摸自己的側臉,看着已經跑遠的人,勾起嘴角笑了笑。

兩人吃過早飯,拿好了行禮,便出了府門。

兩人騎上馬,轉身看了看靜悄悄的王府,門口「延王府」三個大字依舊格外顯眼,只是門口卻是一片寂靜,再無他人。

兩人誰都沒有多言,只是那麼靜靜地看着。

若華想起無數個清晨,斯年都是站在那裏,自己總是一出門便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從何時起,那便是每日早上讓人安心的存在。

而斯年想起,每每自己一轉身就能看到少年站在自己的身後。日日如此,卻日日動心。

過了許久,斯年說了一句:

「走吧。」

「恩。」

延王府門,馬蹄聲遠去。

————————

多半個月後,斯年和若華到了鄂和。那日恰是若華上一世的生辰。

晚上斯年用布綁住了若華的眼睛,而後擁着他騎馬。

若華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可身後溫暖得身體卻讓他無邊安心。連草原的風都變得如此溫柔。

斯年停下馬,解開了若華眼前的布條。

星光點點,落入眼中。

茫茫一片草原上,竟擺着無數只紙燈。恍若星辰落入人間,蒼蒼漫漫,微光而耀。

「雖向若華的生辰是在一月,但夏擎的生辰我也想為你祝生。」

「無論你是誰,都如這盞盞燈火,滿映我心。」

若華看着斯年的眼睛,那雙眸子在黑夜中也泛著溫柔。點點星火中儘是他自己的倒影。

朝政天下,家國山河,他都不想再賭也不想再孤身一人舉步維艱。既然現在的天下,是這個人的故土歸宿,那他便與他一起守好這一方平安,也未嘗不可。

若華輕輕吻上斯年的唇,而後笑說着:

「楚斯年,我心悅你啊。」

斯年微微一愣,而後感覺眼角有些酸澀。緊緊擁住了眼前這個人。說道: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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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你的計劃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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