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晚

30.30晚

30

時間太晚,工作人員告知現在進去四點半之前必須出來,玩不盡興。

對方人很好,還友善提醒,浪費錢,沒必要。看莫愁予穿的少,唐果身上的羽絨服明顯是他的,人家還心想:這男朋友當的,真不怕冷。

馬車在網上預定的票,莫愁予與對方核實過信息,租了一套大小合適的滑雪服,其他任何裝備都不感興趣。

滑雪場有國際先進的造雪設施,自然雪少,就幾十台造雪機一起開工,製造人工雪。

也許是最後一天營業的緣故,雪薄得能看到斑斑駁駁的地表。

他說,往年在其他地方,三月底就已開春,難得今年人在哈爾濱,見不著初雪,人工雪也行,過來許個願,看看能否實現。

唐果以前看《冬季戀歌》,覺得裴勇俊真帥,裡面的雪景真美,那時候真希望成都每年冬天都下一場大雪。可惜成都位於四川盆地,下雪幾率低,大雪十年難遇,盼望一下雨夾雪倒是可以有。

聽說,初雪可以許願,初雪說謊可以被原諒,初雪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越是遇不到,越是對這種信口開河的幻想,抱有天真的執拗。

冬天一到,愛在嘴巴念:如果今年下雪,我就許個願望試試,或許真靈呢。

念叨一整個寒冬,都沒見到雪花的影子。

然後她拍拍他肩膀,對他說:許都不讓我許,同志,學習的任務還是很艱巨滴。

她的願望是:他能成為高考萬千大軍中的一匹黑馬。

很簡單的一個訴求,就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可後來,開口提分手的人卻是她自己。

……

亦步亦趨跟隨他,走在人工雪地里,唐果慢慢停住腳,沒注意到,他正從兜里拿出兩樣東西。

抬頭,喊出聲:「Don'tworry,噸蛙——!」

莫愁予背對她,一隻手上拿著一個酒店房間里看到的精油香薰蠟燭,矮矮胖胖的粉紅色,小小個兒,另只手正摸著金屬打火機,指腹一挑,蓋子蹭一下彈開。

與此同時,人伴隨聲音,停步。

「別回頭,別回頭看我……」

全身上下,只露出半截鼻樑和一雙眼睛的人,龜縮那麼久,終於爆發全部勇氣呼喊他,卻只敢看著他背影。

「接下來我想和你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很無語,或者……很難做,你就這樣背對我就好,我很怕看到你的表情。」精準一點,不是表情,是眼睛。

莫愁予頭側過去一點,又收回;拇指抬起一撥,火機蓋「啪嗒」合攏。

別人都是往出,只有他們往入。

並且,還奇奇怪怪地一前一後,紋絲不動地立著。

天色越來越暗,風卻越來越大。

唐果眼眶微熱,不敢眨,一眨即落。

「你能不追別人么?」

別人?

莫名其妙的問題,可內容簡直……

驚喜?太淺薄,肯定比驚喜還要多出很大的情感重量。

香氛蠟燭和打火機都握在手裡,雙手放進戶外滑雪衣的上衣兜,依然背對她,沒有動。

「我不用追……」終究還是眨了一下眼,眼角一濕,寒風一吹皸裂得疼,「你喊我一聲我就過去……喊我什麼,你知道的。」

說出來都沒人信,他微仰頭,卻是在用嘴呼吸,冰涼的空氣順上顎滑進喉腔,滾入肺腑的一剎,才真正感覺到真實。

尚未在雪地里許願,願望就已意外實現。

他原本計劃,點燃蠟燭,當著她,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我把願望帶來了,就看她願不願意一直留在我身邊。

直白乾脆,生死只等她一句話。

唯獨對她一個女孩心存這股執念。這輩子,大概就栽在她身上了。

過去是,追不到她,不罷手。

現在是,留不住她,不干休。

喊什麼?

打火機的金屬外殼都被他掌心焐熱了。

堪迪,他的糖果candy……

對應噸蛙,惡搞而來的小昵稱,都是她的傑作。

她說,這叫情侶名,挖地蹲坑。

……

「堪——」

名字還沒喊全,身後咚地一聲,有什麼重物砸落雪地。

不遠處有人驚叫。

莫愁予回頭轉身。

純黑羽絨服包裹著的一條人影,橫躺在地。

身體陷進硬成塊狀的雪裡。

*

身體還在兩百公里之外的某隻熊,坐在床頭,冥思苦想。

暈倒前,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對吧?

他到底喊她名字了沒有?

為什麼不再多給她一分鐘,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

莫愁予抱唐果出來時,滑雪場的工作人員追著問需不需要撥打急救電話。

「不用,她只是睡著了。」

親眼目睹她口中所提的發作性嗜睡症,對於他來說,真不是什麼好體驗。

回程沒有來時路途通暢,到市區,遇上晚高峰,一路堵一路停。

抵達酒店,距離夜間拍戲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馬車在電梯接應,他調整好帽檐角度,抱她從車裡出來,快步穿過酒店大堂,進入馬車用手攔截的電梯門內。

沒時間耽誤在找她房卡開門上,直奔他所住的房間。

燈具漸次點亮。

他抱到她到床邊,馬車眼明手快,竄上前掀被。

他將她小心平放,親手為她脫鞋,脫最外面的羽絨服。

馬車目瞪口呆,以為他還會繼續幫忙脫,識相地轉身出去:「予哥,我去給你泡杯咖啡。」

當然不可能逾矩,可躺在床另一頭的某隻熊,瞄眼望見某人正幫自己脫衣服,也差點以為至少他會把她兩層外套都脫掉。

天吶,好害羞……

裡面穿的是緊身毛衫,身形畢露的那種……

然而事實卻是,沒脫,只是脫了一件羽絨服。

室內溫度適宜,怕她熱,被子都只是蓋到胸口。

她睡得香甜,面容恬靜,有種微微甜笑的隨遇安然。

他俯身近看,她在幾小時之前袒露的那句「我不用追」還言猶在耳。

唇角傾斜,右手食指點在她鼻尖,連平時偏於低沉的聲線都似乎遇水明潤:「做什麼美夢呢。」

唐果熊:「……」

做著有你的美夢呀,可真實可真實了……

馬車躲在門后,聲音飄過來:「予哥,車到樓下了。」

意思是:該走了。

「嗯,你先過去,我隨後到。」

馬車探頭探腦,興奮偷覷,心想:這姿勢八成會親。

想歸想,他可沒膽子看。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OK,沒問題。」最後再看一眼,悄無聲息地溜走。

他要去拍那場水下戲了?

今晚是不睡覺了嗎?

一天沒休息,還開了那麼久的車,身體吃得消嗎?

……

無數問題盤旋於腦,擔心憂慮得,想被他揣在兜里,隨行帶上。

而就在此時,餘光里,本就躬身的影子,緩慢地,一點點越發挨下去……

唐果熊驚得,差點失聲尖叫。

親……親上去了……

真的親上去了,真的!!!

額頭,是額頭!!!!!!

……

什麼感覺現在?

可真實可真實,又,可虛幻可虛幻……

本來她都不抱希望的事,竟然,就這樣,衝擊性極強地燃起生機。

幸福感爆棚,有點像……有點像重回十四歲,每周守著電視看他比賽,最後一場,他說: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可以聽見我在這個舞台,想要表達的。

他想表達的,都在歌詞里。

……

不要問為什麼

反正我只喜歡你

捧著一顆糖果心

想要和你在一起

……

哪有人,歌詞這樣亂寫的……

當時就有種「完了,我要完了」的強烈預感,捧著臉,歪倒在沙發,不斷慶幸,還好爸媽不在,還好還好。

現在是——

瘋了,我要瘋了……

還好強忍住沒動,還好還好……

所有燈都熄滅,人也已經離開,她和自己的身體躺在一起,感受這份瘋狂后的寧靜。

神遊天外,不免就接連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兩人分手后,關係鬧得很僵,高三後來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教室座位是按成績排名自行挑選,未被老師抓住把柄前,他們利用這個天賜良機,在朋友幫助下,瞞天過海地,坐同桌,坐前後桌,裝作不經意而為之地反覆切換。

露出苗頭后,她膽小,覺得應該避風頭,可他認為,暴露都暴露了,遮也遮不住,倒不如爭取一天是一天。

他性格就是這樣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可是這樣的人,也同樣,得即高歌失即休。

決絕起來,感情收斂得一乾二淨,要麼在一起,要麼沒瓜葛。

爸媽希望她在什麼年紀做什麼事,不被早戀干擾學習正事,可她成績反而下滑得更多,每隔半個月都會被媽媽找到一根白頭髮,他們也不敢多說她,生怕她學習壓力過大,被逼抑鬱。

其實不是,她根本沒有什麼學習壓力,她的壓力只在於,同在一間教室,卻與他形同陌路。

基本是,有她在的地方,他都會避開。

哪怕迎面直行,他也能轉彎繞步。

填報志願的前一天,像是有什麼寄託存放在一個地方,心心念念地割捨不下,她讓好朋友打她電話,然後,演技拙劣地在爸媽面前接,也不管有沒有被看穿,撂下一句「XX有事找我」,掛斷就往外跑。

到他奶奶家,鼓起好大勇氣按門鈴,想和他說,我們和好吧,考都考完了,不算早戀了。

沒人開門,一直沒人開。

鄰居家的阿姨看到她,說祖孫倆被接去北京有一陣子了。

手機被爸媽沒收后,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說是不小心摔壞了,高考結束也沒有還給她。

她很不好意思地管鄰居阿姨藉手機,撥出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響了幾下,掐斷,女聲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她在阿姨不是很有耐心的眼神下,還是咬牙再呼叫一次,只響一下,再次被生硬掐斷。

第二天,他果然沒去學校,志願是老師代填的。

坐在機房裡,看著一行行志願選擇,眼睛特別酸,突然就真的徹底自暴自棄了。

知道他父母都在北京,知道他參加了北電藝考,自覺地,不去煩他,不和他到一個城市,志願改填上海。

要麼在一起,要麼沒瓜葛。能得到他應允重新做朋友,已是從未曾想象過的第三種境遇。表白,太難說出口,她都做好了剛入職就被辭退的準備……

可,生活偶爾帶來的意外和驚喜,實在讓人心麻麻得想四下打滾。

朝里側一滾,就碰到自己的原配身體。

唐果熊:「……」

媽媽,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太太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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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都被初戀帥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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