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

59.(五十九)

視線中出現一個人影。

是天寅抓完葯回來了。疾步掠過湖面,飛上竹樓,喘著粗氣道:「老大,葯抓來了!」

「我去熬藥。」唐樓道。

謝成韞從天寅手中將葯接過,對唐樓道:「我帶你去廚房。」邊走邊問天寅,「交代你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

「虛若師父應該暫時不會有事,聽人說,受了十幾鞭之後便被唐穩叫停,目前被關在伽藍寺。」

「為何是關在伽藍寺?」謝成韞不解。

「這就不知了。不過,老大,後面發生的事才叫人震驚呢!」天寅接着說道,「你猜今年的小山劍會,最後勝出的是誰?」

「是誰?」

「竟然還是唐穩!史上第一個蟬聯小山劍會魁首之人!還有,虛若師父的兄長,也就是梅家家主,在比試過程中受了重傷,據說情況不妙。」

謝成韞冷冷道:「死了才好。」

「還有更博人眼球的,那唐家家主連任武林盟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佈開始魔教清剿。弄得群情激奮,在場人人振臂高呼,直叫囂著要將魔教滅除,斬草除根。」

謝成韞看了看唐樓,他正在將一包包的草藥倒入藥罐中,聽了天寅的話,也沒什麼反應,彷彿此事與他無關,要被清剿的對象也不是他。

她心中忽然一動,魔教清剿要開始了么……

這一世,雖然個別人、某些事的軌跡被唐肅強行篡改,但大體的走向卻始終未曾變過。就像於大道上行駛的馬車,不論中間拐過多少道彎,經過多少個分岔,仍然會到達既定的終點,早晚的問題。

這一世,由於唐肅的干預,她與唐樓之間的孽緣沒能成型。但是,宋晚卻代替她成為了那個被娘家背棄、被夫家追殺的人。

這一世,唐肅機關算盡,暗中安排,仍是沒能阻止她恢復修為。

這一世,唐樓早早地被唐肅盯上,卻僥倖逃過一劫,陰差陽錯地又回到了天墉城。只是,他的青梅竹馬另有其人,他的一腔赤誠也全都給了別人,他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位置,也被人取代。

取代就意味着糾正。

所有因唐肅而起的變數,都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修正,將偏離方向的馬車引回正道,引向既定的終點。

對於她和唐樓,既定的終點是什麼?

死。

她似乎漸漸能夠參透戒嗔大師那一番話的含義,為何戒嗔大師告誡她不能與執念糾纏。

只要再糾纏,她和他便會回到前世的軌跡,那個必死無疑的既定的終點。

謝成韞不動聲色地看了唐樓一眼,他手執蒲扇,正對着熬藥的紅泥爐扇風。這一世,沒了她,他反而活得更恣意不羈了。也幸好,這一世的他心裏是沒有她的,那就讓他一直如此灑脫地活下去罷。

各自安好。

至於謝家,前一世,在她死前,謝家仍是安然無虞的。

想到這裏,謝成韞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伽藍寺的一間僻靜的禪房,正中牆上一個碩大的「禪」字。

虛若閉眼盤腿坐在「禪」字下,手腳被手臂粗的鐵鏈綁着,上半身不著寸縷,胸前是縱橫交錯的十數道猙獰的鞭痕,傷口皮肉外翻,還在滲著血。

一直淡泊平靜的面上,眉心緊攢,卻不是為的身上的痛楚。他的心似被投入沸騰的油鍋,無時無刻不在受着煎熬。

小晚,他的小晚……

唐肅推門而入,走到虛若面前,冷冷地俯視着他。

「虛若師父,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虛若閉目不理他。

「好好養著,留口氣在,我還指望着師父再幫我個大忙。」

虛若募地睜開眼,「你又想做甚麼!」

唐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讓你贖罪。」

「小晚的事也與你有關,是不是?!」

「是又如何?」

「你為的甚麼?!小晚與你無冤無仇,她做錯了甚麼,你為何要害她!」

「她做錯了甚麼?她錯在不該嫁給趙緩之。」唐肅冷笑,「因為,趙緩之註定要受這世上最極致的羞辱,註定要一輩子活在世人的嘲笑中!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被自己的心上人放棄,不得不嫁給那樣一個男人。虛若,你現在知道心痛,早幹嘛去了?!非要等到真的失去了,才後悔莫及,晚了!如何,失去心頭愛的滋味還不錯罷?」

「唐肅,你這個人渣!!!」虛若怒到幾乎失去理智,咬緊著牙關,額頭青筋勃發,試圖從鐵鏈中掙脫,鐵鏈深深嵌入肉中。

「我勸你別做無謂的掙扎了,好好留着這條命,才能好好地贖罪。」

唐肅淡淡地睨了虛若一眼,轉身。

「你別走!」虛若叫住他,「你把我關在我徒兒曾住過的禪房,你究竟想做甚麼?!」

唐肅背對着虛若,面色陰森,「我想做甚麼?我費盡心思才折斷的翅膀,卻被你輕易地接了回去。我精心養大的金絲雀,被你放走。你現在問我,我想做甚麼?你說,你是不是得配合我把她抓回來?」

說完,大步走了出去,轉了個彎,進入另一間禪房。

牆上也是一個碩大的「禪」字,只不過「禪」字下的人身着一身藏青色道袍,梳着道髻,顯得格格不入,給人一種違和之感。

「道長,此處如何?」唐肅問道,「這裏是她生活過三年的地方。」

何濤答:「甚好。只要是留有被驅魂者殘存氣息之處,俱可。」

「那就有勞道長了,這一回,務必要成功。」

「放心。你不要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你的事了了,便輪到我了。」何濤面露焦灼之色,眸中是極力隱忍的狂躁,「你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

唐肅笑了笑,「道長急什麼,眼看謝成臨的三十六歲壽辰就快到了。」

「壽辰?」何濤眸中凶光畢露,面容扭曲道,「好!壽辰好!貧道已經很多年不曾給人賀壽了!」

……

宋晚醒來,喝下唐樓開的葯之後,腹痛漸漸得到了緩解。身體上的痛苦是止住了,心裏的傷卻在不可抑制地擴散加劇,外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牙關緊咬,人似入了魔怔一般,一雙曾經明如朝暉的眸子空洞無神,像兩道泉眼,源源不斷地冒出滾燙的淚,浸得雙目血紅。

任誰,受到這種羞辱和打擊,都難以承受。更別提,還是在深深愛着的人面前,當着那麼多的人被羞辱。這種打擊,足以毀滅一個人的心智。

戒痴不過是受人指使,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謝成韞看得心酸至極,莫名煩躁,想不出說辭來寬慰她,只得一言不發地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不住地她耳邊小聲安撫。「宋姐姐,別怕,一切都結束了,別怕。」

宋晚仍是一言不發,眼淚越流越多。

謝成韞與唐樓對視一眼,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唐樓突然開口道:「宋姑娘,你的仇已經報了,惡人已當場斃命。」他看了看宋晚的神色,在她的眼中看到一絲動容,繼續說道,「虛若師父還沒救回來,生死未卜,你不能倒下。」

宋晚終於有了反應,伏在謝成韞肩頭嗚咽起來,而後哭聲越來越大,像是要將心中的難受宣洩一空。

謝成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哭過之後,宋晚才像活了過來。

活過來的宋晚,堅強得出人意料。雖然沒有半點食慾,仍是勉強用了大半碗粥。

再之後,她神色平靜地讓謝成韞和唐樓去休息。謝成韞不放心,她便柔聲安慰道:「阿韞,我真的沒事了,你們快去休息罷,我也要好好睡一覺,休息好。我會好好的,我還要等他回來呢。」

謝成韞見她確實精神好了很多,便同意了,留下天寅守在門外。

半夜裏,在宋晚門外打盹兒的天寅被宋晚輕輕搖醒,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打了個哈欠,「宋姐姐,有什麼事?」

「阿寅,我想向你打聽個事。」

「姐姐想問啥?」

「你知道虛若師父被關在哪兒?」

「這……」天寅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宋晚。

「阿寅,我擔心得睡不好,你告訴我好不好?不然,我整宿都要睡不着了。你告訴我,好讓我安心地去睡覺。」

天寅一聽急了,宋姐姐怎麼能睡不好呢,這樣對她的身體不好,於是將虛若被關在伽藍寺的事告訴了宋晚。

宋晚聽后,果然回去睡了。

孩子覺多,過了沒多久,天寅便又沉沉睡去了。

天蒙蒙亮,天卯起來小解,回房的途中,經過檐廊時,迷迷瞪瞪看見個影子從宋晚的房間閃了出去,徑直躍向湖面,朝海棠林奔去。

他猛一醒神,來不及多想,朝那個影子追了過去。他人小,追出海棠林很遠才追到。

大吼一聲:「站住!」

那人回過頭。

「宋姐姐?!」

「阿卯,你怎麼跟來了?」

「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兒?」

「阿卯,我去找他,你別管我,外面危險,你聽話,回去。」宋晚道。

「危險?那我更不能拋下你了!那樣太沒義氣!」天卯努努嘴。

宋晚急道:「阿卯,你還是個孩子,沒人會怪你不講義氣。你跟着我不安全,你乖,快點走!」

「想走?今天你們倆誰也走不了!不要臉的賤貨,還有臉出來丟人現眼!爺正到處找你呢!」

身後傳來趙緩之尖利的聲音。

周圍躥出來一大波人,將宋晚和天卯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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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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