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82.第八十二章

皇甫容上一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他心裡,會把皇甫真放在與萬順帝和單淑妃一樣的位置。

上一世,皇甫真問過無數次,容兒喜歡九哥嗎?

他每一次都會回答,喜歡,最喜歡九哥了!

從他搬進淑妃的長春宮,到長大后出宮建了夷王府,這個答案從來沒有變過,或許一開始是孩子的天真無邪,還有小小的心機,每天被宮人欺負不受人喜歡,那時候皇甫真的出現簡直是他灰暗生活里的一道光,那麼明亮,那麼溫暖,讓他捨不得放開手。

小孩子為了生存下去,本能的就知道,這個在宮中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會帶他脫離貧窮無依的榮恩宮,會讓他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不再被宮人戲弄欺侮。

後來時間長了,隨著他一天天長大,皇甫真對他越來越好,有時候父皇才賞賜下來的貢品,皇甫真轉手就都送給了他,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想著他,他感覺得到皇甫真對他的好,即使後來他走上了謀士這條路后,明白皇甫真對他也有幾分算計,他仍決定一心一意為皇甫真謀下皇位,畢竟沒有皇甫真,他即使不死,也絕對活的很辛苦。

做人要知恩圖報,他既然享受了皇甫真和淑妃給他的□□,得到了無數好處,自然要盡己所能的給予回報。

皇甫真想要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他幫他奪下來就是。

因為他也明白,皇甫真的權勢越大,他能享受到的庇護就越大,外人眼中,他和皇甫真早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皇甫真好了,他才會更好。

對這一點,他也一直堅信不疑。

他甚至想過,在他為皇甫真謀划皇位的時候,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卻沒料到,到頭來竟然是皇甫真親自下的命令,默認了所有栽贓到他頭上的罪名,親筆定了他的死罪。

皇甫真曾經是他心中最獨一無二、最特殊的存在,他孺慕過皇甫真,比相信自己還相信過皇甫真,結果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

******

皇甫容自己說完后,神色黯了下來。

萬順帝和淑妃,都曾是他尊敬、害怕、又厭惡過的人,他現在卻將皇甫真和他們相提並論,可見是真的再無眷戀了。

他不喜歡想這些,多想只會傷感又傷心,還有恨。

皇甫容淡淡的看著竇宸。

竇宸卻一個沒忍住,低低的笑出聲來。

皇甫容看著他,抬手拉了下衣領,微有些惱怒的道:「你笑什麼?」

竇宸幫他繫上了外袍的衣扣,抬眼瞧著他,收起笑意道:「沒笑什麼。」

皇甫容瞪著他,「我說的話很好笑嗎?」

竇宸忍不住嘴角又微微上揚,「不好笑。」

他笑的時候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味道,俊俏凌厲的眉眼暈開,染上一層柔光,濕潤卻仍不失銳氣,像開在石山裡的石凌蘭,又像暗夜星空下幽幽綻放的夜棠花,少年恣肆,俊美中透著英氣,讓人驚艷。

「那你還笑?」皇甫容不高興了。

他不知道竇宸今天鬧了哪根筋,突然問他這樣的話,又明目張胆的笑他,還當著他的面說謊,明明笑了卻又不承認,他嘴角都還揚著呢!

說到底,這孩子不過就是仗著當年陪著他一起熬過了天花,有些事,彼此心中有數罷了!

皇甫容想起當年,他受淑妃所邀,去了長春宮一趟,回來后十餘日就起了天花,他把榮和宮的人都趕了出去,自己躲在床帳里,憑藉的是自己上一世無恙,此世也當無恙。不料竇宸半途突然闖了進來,明明看上去很聰明的孩子,卻因為猜到有人要害他,竟然膽大到不顧他的叮囑,傻乎乎的跑來陪著他,生怕他在生天花的時候被人再次加害。

也是那一次,竇宸和他都心知肚明,長春宮有問題,淑妃怕是也沒有表面上看來的溫柔無害。

竇宸自然也知道他是不會喜歡淑妃了。

還有萬順帝,一直對他不怎麼關心,又放任這麼多心懷叵測的人害他,他縱然對萬順帝還有敬重,也是不可能喜歡萬順帝的。

皇甫容已經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別人還好,他在竇宸面前把皇甫真放在與淑妃和皇上同樣的位置,簡直不能更蠢,完全就像是在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他不喜歡皇甫真!

別說竇宸會笑出聲來,連他自己都氣的想笑,氣自己怎麼能說出這麼蠢的話來!

皇甫容被竇宸笑的臉上無光,又有點尷尬,換了別的事情他或許還能寬寬心,一笑置之,偏只有這件事,牽扯到了皇甫真,像個疙瘩卡在他心口,讓他鬱悶。

這些想法不過是一念之間。

皇甫容不高興了,也不想竇宸高興,嘴裡的話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說了出口:「你有什麼好高興的,你還不是喜歡竇六郎不敢說?」

他是氣惱極了,才會口不擇言,等話說出口了,才覺得這樣有點傷人,也有點幼稚。

他都有多少年沒這樣孩子氣的說話了?

和一個孩子打嘴仗,簡直有失他堂堂夷王的身份!

竇宸果然黑下了臉色,「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皇甫容撇開臉看向一旁不說話。

耳邊傳來竇宸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原來殿下一直是如此看我的?」

空氣一時安靜的可怕。

皇甫容不用看竇宸,都能感覺到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他心裡有點打鼓,但又不想讓竇宸覺得自己怕他,乾脆也不要地上的腰帶了,直接轉身就要走。

嘴裡匆匆丟下一句道:「回去吧,不然肖公公要等著急了。」

皇甫容想一走了之,竇宸卻不讓他如願,腳下一動,伸手攔住了他。

「殿下不該把話說清楚嗎?」

這時候又知道用尊稱了?

「說什麼?沒什麼好說的!清者自清!」

皇甫容拍開他的手要走,又被竇宸攔了下來。

竇宸這次可不是伸手攔他了,而是直接把人拉了回來,把皇甫容推靠在廊柱上,兩手嵌在皇甫容兩邊,「柱咚」了一下,把人圈了起來。

他比皇甫容大三歲,卻高出皇甫容近一個頭,此時低下頭看著困在自己雙臂中的小皇子,輕聲的問:「我喜歡竇雲?嗯?」

皇甫容被他困住掙脫不得,心中氣也不是,惱也不是。早知道竇宸學了武會用在他身上,當初就不該讓安上閑教竇宸武功!

「竇七郎,你是我的伴讀,又是我的侍衛,你想幹嘛,以下犯上嗎?」

「殿下言重了,我什麼時候以下犯上了?我只是不明白殿下說的話,想聽殿下說清楚。」竇宸輕描淡寫般的道。

「說清楚什麼?」皇甫容裝傻。

竇宸彎下身,和他視線平齊,又輕聲問了一遍:「我喜歡竇雲?」

他和皇甫容靠的非常近,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哪怕細微的動一下,兩人的鼻尖就能碰上。

皇甫容不自在的往後縮,頭也往後仰,奈何身後就是粗圓的廊柱。

看來竇宸是不想善罷甘休了。

皇甫容破罐子破摔,「難道不是?」

他們之間這樣近的距離,說個話氣息都能噴到對方臉上,偏偏竇宸絲毫都不介意。

「為什麼這麼問?」竇宸問。

這句話之前皇甫容也問過他,如此他反問了回去。

「你對他和別人不同。」皇甫容這時反而平靜了下來,心平氣和的看著他,也用竇宸之前說過的話回答竇宸。

「有什麼不同?」竇宸又問。

皇甫容眼神閃了閃,有些嘆氣,又有些意興闌珊,有些事彼此心裡知道就好,為什麼一定要說破呢?

難堪的還不是他自己?

可他受制於人,連想轉個頭都不敢,這距離近的太過恐怖,竇宸盯著他的視線又平靜的讓他心頭髮毛。

他不得不說出藏在心底的實話,「你知道他喜歡你,還一直讓他近身,從來沒有拒絕過。」

「就這樣?」竇宸抬了下眉。

皇甫容仔細的看他臉上的表情,難道真的是他想錯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又道:「他欺負你,你從來都不還手,還對他千依百順,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

「舉個例子。」竇宸面無表情的道。

皇甫容又想了下道:「他第一次進宮來找你,在橋上那樣打你,你都沒有還手。」

還不還手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竇宸那時臉都被竇六郎抓花了,可他在竇宸身上根本沒有看到一絲怨恨!

「還有呢?」竇宸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皇甫容又挑了一件事道:「他剛進宮來陪你的時候,你讓他睡你的床,把床和被子都讓給他,你自己睡椅子。」

「還有呢?」竇宸再問。

「你給他做了一隻會飛的花燈。」這件事皇甫容一直都不知道,還是竇六郎前幾天親口告訴他的,那眼神,那語氣,得意的像只花孔雀。

「還有呢?」竇宸耐著心問。

皇甫容眼睛動了動,睫羽輕閃,微不可見的嘆了聲氣,低了聲道:「你當年進宮參加伴讀挑選,額頭上的傷是他弄的。」

那可是致命傷,他當年一看就看出來了,不過一直沒有說,也沒有問。

月夜風來,吹起兩人髮絲衣角。

竇宸穿著黑色的緊身勁衣,皇甫容一身白衣,黛色的外袍在剛才的拉扯中被扯掉,掉在了兩人腳下。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靜默。

皇甫容其實是個觀察力很強的人,不然他上一世也不會憑著細微的蛛絲馬跡就找出厲害關係,除掉了幾個兄弟身邊得力的謀士和幫手。

竇宸雖然一直覺得他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也和一般的皇子不同,但也沒想到他連這樣的事都會注意並記在心裡。

直到此時,他才覺得他似乎一直都小瞧了皇甫容。

竇宸站直身體,低低的笑了起來,「就因為這些,你就覺得我喜歡他?」

皇甫容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四目相視,他忽然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喜歡竇六郎嗎?」

竇宸收了笑意,淡淡的道:「不喜歡。」

誰會喜歡一個曾經殺死過他的人?

他又沒有受虐傾向。

皇甫容心裡一突,想到一種可能,眉心一跳,定定的看著他問:「那你知道他喜歡你嗎?」

竇宸也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皇甫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的笑容,冰冰的,冷冷的,沒有感情,也沒有一絲溫度。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知道?」皇甫容訝然的看著他。

他還以為竇宸一直沒有看出來竇六郎對他抱有異樣的心思。

不只是他,恐怕其他人,連竇家的人都沒有看出來吧。

竇宸笑了,還是那種沒有溫度的笑,「他表現的這麼明顯,恐怕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殿下憑什麼以為我就看不出來?」

皇甫容忍不住出聲道:「那你還……」

竇宸道:「殿下想說,那我還不避嫌是嗎?」

皇甫容問:「為什麼?」

竇宸抬起左手,幫他撩了撩落下的碎發,輕描淡寫般的道:「殿下只知道我額角那時的傷是他弄的,但殿下知道他是怎麼弄的嗎?」

皇甫容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想到好多種能弄出來那種傷口的辦法。

只是不知道竇六郎用的是哪種方法。

竇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看著他說道:「是踢的。」

「竇六郎踢的?」

「還有竇四和竇五,不過最後一腳是竇六踢的。」

皇甫容在驚訝中皺起了眉頭,他上一世就聽說過竇家幾個郎君的脾性,稍微想像一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竇宸那個時候應該只有八歲,竇六郎和他同年,竇四竇五也不過十多歲。

正是貓嫌狗厭不知反省的年紀。

竇宸和他們雖然是族兄弟,他們這一房到底是出了五服的遠支,竇老太爺或許看在竇聿槐有才能的份上對他們另眼相看,但這些半大的孩子可不會,他們只會瞧他不順眼欺負他。

踢的?

只用腳踢還踢不出這樣的傷來。

皇甫容還記得竇宸當年額角的傷口,那已經是養過一年後的疤了,仍然觸目驚心,想也知道當時肯定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幾個人踢竇宸玩,把竇宸踢的腦袋撞到了尖銳的東西上,當場就撞出了一個血窟窿,這麼重的傷,竇宸沒有一命嗚呼已經是福大命大了!

皇甫容都替他后怕,輕輕的打了個冷顫。

有時候,無知的孩童做出來的事情才最可怕。

竇宸看他輕輕的打了個冷顫,知道嚇到了他,便鬆開了禁錮,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外袍,重新幫皇甫容披上,嘴裡淡淡的道:「出事後,我這條命算撿了回來,但不過半年,他又故態復萌,不是我命大,殿下根本不會遇見我。」

沒錯。

皇甫容終於知道上一世竇聿槐的獨子是怎麼死的了。

怪不得後來竇聿槐脫離了竇府,原來如此。換成是誰,獨生子被族親家的孩子害死,也不可能不介懷,竇聿槐沒有把竇六郎打死,已經算對得起竇老太爺了!

造孽啊。

「所以我是不可能喜歡他的。」

「那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從來沒有拒絕過他的接近?」竇宸看著他,面色複雜的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拒絕過?我拒絕了,可是沒有用。」

「那他……」皇甫容想起竇六郎。

「他只是一時迷惑,分不清喜歡和內疚罷了。」竇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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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的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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