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7.第七章

指揮僉事竇聿槐竇大人的公子在宮中吐血昏迷自然是瞞不住的。

管事太監肖沐西當即派了一名小太監把消息遞給了皇帝身邊當值的馬公公,馬士吉也不敢耽擱,立刻把消息遞給了大內總管薛紳。

薛紳琢磨了一下,又派出兩個小太監,一個去請太醫,一個去找竇聿槐,他自己則繼續守在宣政殿外,等皇帝和大臣們議完事,再將此事通報給皇帝。

因為薛紳是知道的,萬順帝對十六皇子挑選伴讀的事情雖然沒有興趣,但對近年表現頗佳的竇聿槐卻是相當的看重,竇僉事家的小郎君出事,這件事還是要對萬順帝提一下的好。

太醫很快趕了過去,又是一陣忙碌。

肖沐西把幾位大臣家的小郎君送走後進來,看見皇甫容還留在殿內,心中微訝的同時,臉上帶著笑容走了過去,「十六皇子是在擔心竇七郎?」

皇甫容見是他,點了點頭,小臉上掛滿了擔心之色。

肖沐西笑道:「十六皇子真是有心了。」

是有心啊。

皇甫容本來就是特意留下來的。

竇宸雖然沒有什麼價值,可他爹竇聿槐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為人重情重義,性格隱忍堅毅,肯吃苦,能幹事,聰明而不外露,沉穩不失銳氣,天順帝常識他,皇甫真也賞識他,就連皇甫容自己上一世和竇聿槐接觸過後,也很賞識這個人。

如果他不是竇家人,皇甫容真是很想把這個人挖到自己的陣營里。

可惜,竇聿槐也姓竇。

但這不妨礙他想跟竇聿槐結個善緣。

「肖公公,他怎麼還沒醒啊?」皇甫容看著躺在長椅上緊閉雙目的竇七郎,擔憂的問。

「應該快了。」肖沐西和善的回答道:「李太醫已經幫竇小郎君拔了毒,等下藥煎好送來,竇七郎喝了之後,應該就能醒了。十六皇子不用擔心。」

「那就好。」皇甫容大鬆一口氣的說。

一直跟在皇甫容身後的聞人雪見到小主子腳下晃了晃,上前輕扶他道:「殿下站了這麼長時間,可要回去休息了?」

皇甫容揉了下眼睛,困頓的打了個哈欠,「肖公公說他快醒了,我們還是再等一會兒吧。」

聞人雪便去搬了張凳子過來,輕聲道:「殿下不如坐著等吧。」

皇甫容點頭道:「嗯。」

肖沐西暗暗稱奇,倘若說之前皇甫容知道要和當今皇後母族保持距離是因為他自幼長在先皇後身邊所受到的熏陶,那麼他現在選擇留在這裡而不是回榮恩宮卻是沒有人教過他的,回榮恩宮固然沒有錯,但比起留在這裡等著竇七郎醒來,卻少了一種擔當一種責任,畢竟,竇七郎是在參選伴讀的時候出的事情。

一個六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言行,這很難得。

肖沐西因此對皇甫容有些另眼相看。

宮人很快把煎好的葯送來,服侍昏迷中的竇宸喝了下去。

正如肖沐西之前所說,喝下太醫開的葯后沒過多會兒,竇宸就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乾瘦的孩子乖巧端正的坐在凳子上,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太監正端著一碗熱粥,一勺一勺的喂那孩子,旁邊還有一個大太監溫聲細語笑容可親的說著些什麼。

那孩子雖然食不語,卻不時點點頭,朝那兩個大小太監露出笑意。

眉眼漾笑。

這溫馨一幕出現在皇宮這種地方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竇宸聞著粥香,身體動了動,扶著身下長椅緩緩起身,喉頭還有些腥甜,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那三人聽見聲響看了過來。

皇甫容嘴一閉,聞人雪就停了喂粥的動作,把碗勺遞給伺候的宮人收了下去。

肖沐西笑著道:「竇七郎醒了。」

皇甫容扶著聞人雪的手滑下凳子,站定后,微仰著頭,童聲童氣的道:「你醒了。」

竇宸撫著額角,完全是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十六皇子……?」

皇甫容彎了眼角朝他笑笑,漂亮的葡萄大眼晶晶亮,小大人模樣的安撫道:「竇七郎,太醫說你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肖公公等下會送你出宮。我就不送你了。」又對身旁的聞人雪道:「小聞子,我們走。」

聞人雪應道:「是,殿下。」

皇甫容說的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彷彿等了這麼長時間,真的只是為了看竇宸能不能醒過來。

既然醒了,說明沒事了,他自然要走。

反正這個人情他做了,總有人會帶給竇聿槐。

竇宸這時腦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認出了這三個人是誰,也記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被熊孩子坑了,熊孩子給他下了毒……

真是丟人丟到了皇帝家。

「十六皇子。」竇宸見皇甫容轉身欲走,出聲叫住了他。

「嗯?」皇甫容聞聲回頭,疑惑的看著他。

竇宸撓著腦袋,遲疑的問:「你一直等在這兒?」

別的人都已經走了,除了負責這裡的管事太監肖沐西,也只有皇甫容主僕留了下來。

皇甫容微愣後點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竇宸同樣看著他,眸光微閃,盯著他道:「可我姓竇。」

皇甫容先是愕然,繼而想了想,朝他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但竇皇后也是我的母后啊。」

他表情認真,語氣自然,毫無作偽的痕迹。

這句話他也確實說的真心實意。

上一世到皇甫真登基為帝之前,他好歹也叫了竇氏數十年的母后,如今順口稱來自然一點也不勉強,甚至稱呼的理所當然。

不只是竇宸愣住了,肖沐西同樣也愣住了。

等到竇聿槐收到消息匆匆趕來時,皇甫容主僕已經離開了。

肖沐西執著拂塵略行一禮道:「竇大人來了。」

竇聿槐連忙還禮道:「不敢當。原來今日是肖公公當值,犬子少不更事,給公公添麻煩了。」

肖沐西道:「竇大人客氣了。」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竇聿槐仔細問了竇宸事情經過,聽見獨子被自家人下毒時,饒是他脾性再好,也忍不住怒拍了一下車欄。

「豎子欺人太甚!」竇聿槐氣道。

竇宸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父親,涼涼的道:「現在生氣有什麼用?讓你搬出來,又死活不搬。非要等到哪天你兒子真的被人弄死了,你想搬也晚了。」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以前每次說的時候,竇聿槐都要吹鬍子瞪眼,把他從頭到尾教訓一遍,他都已經做好了要摳耳朵聽老生常談的準備,誰知道等了半天都沒聽見竇父說話。

竇宸心生疑惑,轉頭看向自家老爹,卻見對方正直勾勾的盯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老爹你沒事吧?這麼點小事就把你嚇痴獃了?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你習都習慣了吧?老爹,說句話,別嚇我啊。」

這話擱以前也是要被訓斥的。

沒大沒小,目無尊長。

然而,竇聿槐這次聽了也只是瞪他一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馬車途經鬧市,竇宸聽見車外的吆喝聲連忙拍了拍車子叫停,召來小廝道:「去買兩份綠豆粥來,份量要足。」

小廝很快回來,端了兩份熱騰騰的綠豆粥,連碗帶勺子一起遞進了車裡。

竇宸先端一碗遞給竇聿槐,「父親大人,請。」

竇聿槐又瞪了他一眼,「再一會兒就回府了,想吃東西不能等到回去再吃?」

竇宸搖頭道:「不能。我剛才如廁把肚子都如乾淨了,餓得不行,必需要吃點東西墊一下。您說的一會兒就回府,那最少還需要兩刻鐘呢。我可等不了。」

最重要的是這綠豆粥還可以清毒。

雖說太醫已經幫他把毒拔了,可是他總覺得還是要吃點綠豆之類的東西再清一清,心裡會覺得更踏實些。

至於給竇聿槐的那碗,綠豆不是還可以清熱去火么,給便宜老爹來一碗正合適。

竇宸拿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粥剛要吃,發現竇父還在看他,不由一陣無語,抬頭問道:「爹,怎麼了?你有話就說唄。」

竇聿槐手裡端著綠豆粥看著兒子,似乎有什麼決定,又似乎還在猶豫,半晌問道:「十六皇子他真的說竇皇后也是他母后的話了?」

竇宸道:「那還有假,我親耳聽的。」

竇聿槐叩了叩碗沿,看向埋頭吃綠豆粥的兒子,問他道:「你覺得去做十六皇子的伴讀如何?」

竇宸抬眉,「嗯?」

竇聿槐說道:「宸兒,你去做伴讀吧,給十六皇子當個伴讀。」

******

皇甫容走到一半腳疼走不動,聞人雪蹲下來背他走。

「奴才還以為殿下留下來,是要選竇郎君做伴讀。」

「小聞子覺得他能當伴讀嗎?」

「殿下是介意他姓竇?是皇后的族親嗎?」

「嗯。竇家的人應該不會想給我當伴讀的,何必強人所難。」

「可是皇上不是讓殿下選兩個伴讀嗎?殿下只選了一個人,沒關係嗎?」

「肖公公說選喜歡的就行,其他幾個我都不喜歡,肖公公既然沒說別的,應該是沒有關係。」

「奴才聽說別的皇子都有兩個伴讀呢。」

「要是小聞子也能給我當伴讀就好了。」

「殿下說笑了,奴才當不了伴讀。」

「沒關係,小聞子要是想認字的話,等我以後學會了,我教你。」

「殿下對奴才真好。」

「因為小聞子對我也好啊。」

他們主僕兩人邊說邊走,皇甫容摟著聞人雪的肩頸,腦袋輕點,很快產生了困意。

「殿下困了嗎?」聞人雪感覺到皇甫容打哈欠的氣息。

「有一點點,小聞子,我想睡覺了。」

「殿下睡吧,奴才會背的很穩很穩,不會有事的。」

「榮恩宮還沒到嗎?」

「快了,殿下。」

翌日。

肖沐西站在榮恩宮殿外,看著滿院殘垣斷瓦,心裡不住搖頭。

不一時,聞人雪從殿內出來,說十六皇子已經醒了,請他進殿。

殿內除了前次長春宮淑妃送來的東西以外,其他並無改變,既沒有多添擺設,也沒有添加人手,一切還是那麼寒酸。

只是殿內比以前乾淨整潔許多,這些都是聞人雪的功勞。

肖沐西從小太監的手裡接過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揮了揮袖角,等那小太監退出去后,才開口道:「十六皇子昨夜睡得可好?」

皇甫容道:「有勞肖公公掛心,昨夜還好。不知肖公公一早前來,所為何事?可是我昨天挑選伴讀的時候哪裡做的不好?父皇知道後生氣了?」

肖沐西連忙搖頭,笑說:「沒有沒有,十六皇子昨日做的很好。」

事實上,萬順帝根本就沒過問過這件事。

皇甫容輕拍小胸脯道:「那就好,我還一直擔心父皇會不高興我只選了一個伴讀,會生我的氣呢。」

肖沐西笑道:「按理來說,確實是要選兩個伴讀的。」

皇甫容睜大眼睛道:「啊?那我不是做錯事了?怎麼辦?」

肖沐西道:「這不是十六皇子的錯,是咱家的錯。昨天竇僉事家的公子出事,咱家也是手忙腳亂一通,忙到後面,一不小心便把十六殿下的正事都給耽擱了。所以今天一早就來上門請罪,還望十六皇子寬容則個,給咱家一個補過的機會。」

補過?

這種事還能補過?

皇甫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他不知道肖沐西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好順著他的話頭往下接,問道:「肖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

肖沐西笑笑道:「不瞞十六皇子,這事兒按規矩是要請十六皇子再去挑一次人,人選嘛,自然還是從朝中大臣家裡出。十六皇子既然不喜歡昨天那幾位小郎君,那就再換一批,換其他人。」

「原來是這樣啊。」皇甫容瞭然的點了點頭。

「不過,」肖沐西話鋒一轉,交代來意道:「今天一大清早,竇僉事託人帶話進來,說想讓他家的公子來給十六皇子當伴讀,讓咱家徇個私,先來問問殿下的想法。咱家欠過竇僉事人情,推脫不了,說不得只好來跑一趟腿了。」

「竇僉事?」皇甫容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扭頭看了看聞人雪,聞人雪也有些怔愣,「肖公公,是不是搞錯了,竇僉事不是皇后的族親嗎?」

竇家的人怎麼會想來給皇甫容當伴讀?

肖沐西不贊同的看了聞人雪一眼,道:「皇后的族親怎麼了?昨天十六皇子不是也說了嗎,皇后也是十六皇子的母后,都是一家人,竇家人怎麼就不能來給十六皇子當伴讀了?」

皇甫容:「……」

送走了肖沐西,聞人雪擔憂的問:「殿下真的要讓竇僉事的公子當伴讀嗎?」

皇甫容背著小手嘆了嘆氣,「肖公公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又有竇僉事的請託,這事兒,咱們拒絕得了嗎?」

來就來吧。

不管那個叫竇宸的孩子有過什麼樣的際遇,又是怎樣死裡逃生的,既然竇聿槐都主動欠這個人情了,那就讓他欠吧。

要知道,一般都是別人欠竇聿槐的人情,能讓竇聿槐欠人情的人還真是不多見。

再者,那孩子既然是個未知的變數,把他留在身邊觀察,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皇甫容在心裡盤算了下,這筆買賣算起來還是他賺了。

聞人雪卻垂下眼。

是啊,他們拒絕不了。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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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的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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