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10.第十章

通往伴讀住所的路上有個湖,湖上有座橋。

皇甫容等人趕到的時候,正看到一個紅衣少年站在橋上,扯著黑衣少年的衣袍,兩個人扭打著拖來拽去。

紅衣少年打紅了眼,反覆叫著:「誰讓你來了!誰讓你來了!誰允許你來了!我說讓你來了嗎?我同意了嗎?」

黑髮少年臉上被他抓了好幾道紅痕,頭髮也被抓掉一把,身上的衣裳也被扯了個亂七八糟。

「你夠了沒有?」竇宸也發火了,這熊孩子今天吃炸藥了?打人這麼疼!「不就是你帶我來的?不是你說皇後娘娘叫我進宮的?不是你叫我去參加十六皇子伴讀選拔的?」

「是又怎樣?」紅衣少年道:「可我沒讓你真的給他當伴讀!」

竇宸氣樂了,「你不讓當就不當了?你有病吧?」

竇六郎鼓著腮幫子瞪著眼,固執的道:「就不能當!」

「你還講不講理?」

「不講不講!」

皇甫容三人站在橋下一起無語的看著橋上。

「這就是竇六郎?」皇甫容問。

再一次見到故人少時,皇甫容心中難免有懷念之情,既覺荒謬不實又不無感慨。

上一世聞人雪和竇六郎並稱京城雙絕,一在宮內,一在宮外,同樣的驚才絕艷,同樣的貌美無雙,一樣的名動京城,不一樣的飛揚跋扈,都是他只能遙遙遠望的存在。

他見過竇六郎,大多都是在每一年過年的時候,隨同所有皇子一起去給皇后請安,他站在殿下等著上前行禮,殿上,皇后拉著竇六郎正閑話家常,笑容可掬。

只有一次是在宮外見過的。

他成年後出宮開府,在一間酒樓,正逢科舉,竇六郎踩在高桌之上,拎著酒壺,一襲紅衣,笑點江山。

恣意張狂,熾如驕陽。

他看了一會兒,轉身正要離開,卻被竇六郎高聲叫住。

竇六郎斜眼看他:「夷王殿下既然來了,又何必走?」

他拱手謙和道:「本王無意路過,不想驚擾六郎興緻。」

竇六郎橫眉睥睨,諷道:「說什麼無意路過,你不就是專程來替秦王看察今科才子的嗎?」

他啞然失笑道:「知我者,竇六郎也。」

竇六郎冷哼一聲,「誰人知你?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一副低眉順目假惺惺人畜無害的樣子,虛偽到了極點。」

不愧是京中驕子,說話如此刺耳難聽。

後來,他便有意避著竇六郎,盡量不與此人照面。

皇甫真登基后,皇甫華失勢,其母族竇家以謀逆罪株連九族,竇六郎隨竇家人一起被斬於菜市口。

昔日名震京城的雙絕,從此只剩聞人雪一人。

「是啊,殿下,他就是竇六郎。」魏允中回答道。

「聽說皇后很是喜歡這個娘家侄兒,對竇六郎比對十三皇子不遑多讓。」聞人雪在皇甫容身後輕聲說道。

「他在竇家也是個小霸王。」魏允中又補了一句。

皇甫容看著他們,只思考了一眨眼的時間,便邁著小短腿沖了上去,「那也不能讓他欺負竇七郎!」

「殿下!」聞人雪和魏允中同時叫了起來。

皇甫容對他們的叫喊充耳不聞,一口氣跑到橋上,一頭沖向竇六郎,對他拳打腳踢。

「放開竇七郎!放手!」

只是踢打還不過癮,他又趁機在竇六郎的腳上用力的踩了兩下,猶不解恨,抓過竇六郎的胳膊就是狠狠的一口。

當年,就是竇六郎的一句「虛偽到了極點」,讓他在士人眼中風評直下,成了京城的笑話,人人避他不及,恥與他為伍,害他在朝野失盡人心,落了下乘。

連皇甫真都開他玩笑說:「容兒當真虛偽么?與我可是真心?」

心中一旦存疑,信任便蕩然無存。

後來他再說什麼,做什麼,皇甫真始終不能全意信他。

出事之時,任他如何爭辯,他都不聽不信。

最後的最後,一紙金黃錦帛,送他上了九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夷王皇甫容,品素不端,詐奸虛偽,巧言令色,欺君罔上,有負聖恩。且其心術不正,懷軌禍臣,通敵叛國,查屬實情,證據確鑿,朕聞痛心。前事不臧,更貽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誅。今宣示朕旨,特賜凌遲。推出午門,午時三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皇甫容死死的咬著竇六郎的手臂不鬆口。

竇六郎哪裡想到一個孩子會這麼兇猛,不及防之下被咬個正著,「嗷嗚」叫了一聲,用力甩了幾下都沒甩開。

「這小不點是誰啊?哪裡來的瘋子?怎麼咬人啊?七郎快過來幫我弄開他!」

竇宸也傻眼了,「十六皇子……」

竇六郎一聽就炸毛了,「你說什麼?他就是十六皇子?來得正好!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倒先送上門來了!鬆口!你給我先把嘴鬆開!嗷!你快鬆開口!」

竇宸覺出不對,皇甫容的樣子有點怪,不像是專門替他出頭,倒像是和竇六郎有什麼仇一樣,如同蚌殼咬住獵物似的,咬住就不鬆口。

皇甫容認識竇六郎?

可竇六郎明顯不認識皇甫容。

「殿下!」聞人雪也跟了過來,圍在邊上一臉著急,「別咬了,鬆口吧,竇六郎已經放開竇七郎了,沒事了。」

魏允中也跟上來了,咋舌道:「不是吧,你還真咬啊?這、這不跟小狗一樣了嗎?」

皇甫容聽見幾人的聲音,終於鬆開了牙齒。

「竇七郎,我們走。」他看也不看竇六郎一眼,小手拉過竇宸轉身就往回走。

還是氣啊,越想越氣。

「不許走!」竇六郎捂著胳膊又怒了,伸手抓住竇宸的另一隻手叫道:「七郎跟我回家!」

皇甫容哼了一聲,「回什麼家,竇七郎是我的伴讀,當然跟我走。」

竇六郎圓睜雙眼,怒道:「誰說七郎要給你當伴讀了!不行!七郎不當伴讀!七郎要跟我回去!」

「竇七郎跟我走!」

「七郎跟我回去!」

「跟我走!」

「跟我回去!」

兩個小孩兒較勁上了,誰也不先鬆手。

可偏偏皇甫容又比竇六郎小了好幾歲,矮上了一個頭,論力氣根本比不過竇六郎,他拽一下子,竇六郎倒拽出了好幾步。

三人跟個串糖葫蘆似的往橋的另一邊拖移。

聞人雪和魏允中一左一右的勸著。

「殿下別扯了,竇七郎的手臂要扯斷了。」

「竇六郎,你弟的手要給你扯斷了!」

竇宸更是隱隱生怒,給小兩個小屁孩兒當玩具一樣的拉來扯去,成什麼樣子?

他本著臉怒道:「都鬆開手,你們扯疼我了!」

皇甫容叫道:「你快鬆開,你扯疼竇七郎了!」

竇六郎見總也甩不開他,氣怒之上,突然鬆開了竇宸的手,快步上去抓起差點跌坐在地上的皇甫容,往上用力一抬,往下用力一扔,嘴裡叫道:「去死吧你!」

「撲通」一聲,皇甫容就被扔進了橋下的湖裡面。

一時濺起一圈高高的水花。

「殿下!」聞人雪立時就順著橋跑下去,急著道:「來人啊,十六皇子落水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叫了半天都沒人來。

聞人雪急道:「怎麼沒人?」

魏允中叫著說:「本來有的,都叫竇六郎給轟走了!」

聞人雪道:「那、那你會水嗎?你快救救十六皇子!」

魏允中道:「我也不會水啊!」

竇六郎把人扔下湖裡后,看著那孩子在水裡撲騰,這才后怕起來,兩條腿直打哆嗦。

竇宸因為慣性也是差點跌倒在地上,他聽見落水聲后心裡暗道一聲糟糕,一骨碌從地上迅速爬起來,冷冷看了竇六郎一眼。

「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說完,他縱身往橋下一躍,跳了下去。

聞人雪心急之中抬頭,正看見竇宸跳下湖,頓時訝然不已:「竇七郎?竇七郎會水嗎?」

魏允中傻愣愣的道:「我也不知道啊。」

竇宸跳下湖裡,奮力朝皇甫容掙扎的地方游去。

皇甫容在自己落下水的瞬間,看著頭頂天空,大腦里一片空白。

我,這是在幹什麼啊……

和一個孩子慪氣,把前世的積怨,遷怒給一個孩子?

把這難得的一次重生的機會就浪費在這種事上?

這麼衝動……

這麼任性……

這是我嗎?

這還是那個世人口中永遠溫和無害,總是滿臉帶著微笑,和誰都不交惡,卻善於謀算,滿腹詭計,虛偽到了極點的夷王嗎?

為何重活一世,沒有變得更加沉穩謹慎,反而更加意氣用事口無遮攔了呢?

真幼稚的可笑啊……

我又要死了嗎……

這一次……

大概就真的死了吧……

這短暫的,曇花一現的,玩笑一樣卻又終於放任自己置氣了一回的,年少時光啊……

那些人,永遠都見不到了吧……

「咕嘟」,「咕嘟」,皇甫容又喝進去了幾口湖水。

他的身體一直往下墜,腦袋都被淹沒了,還有一隻小手在胡亂的掙扎中,一點一點被水吞沒。

「十六皇子!十六皇子……」

竇宸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把皇甫容從湖裡面撈了上來。

「沉死了,快來幫忙!」

聞人雪半個身子都浸在湖裡面,離著岸邊老遠的距離,伸手去接竇宸推送過來的小孩兒身體。

「多謝你了,竇七郎,幸好你會游水,救了殿下。」聞人雪感激不已。

「看看他還有救么。」竇宸卻不怎麼樂觀。

他前世學過急救知識,知道人在溺水后氣管內會吸入大量水分阻礙呼吸,引起呼吸道關閉,很容易窒息死亡,在4-6分鐘內實施急救措施的話成活率相對較高,但如果超過8分鐘搶救成活率不到10%。

只能怪熊孩子把人扔得太遠,再加上重物拋擲直接砸下湖面,導致十六皇子一落水就灌入了大量的湖水。

他雖然自我估計救人的動作已經足夠快了,時間應該在4至6分鐘以內,但這個世界沒有手錶,他也無法肯定精確的時間。

要是超過了6分鐘……

聞人雪和魏允中把人拖上岸,試了試皇甫容的心跳,神情驟變,又往他的鼻翼下探去。

「沒呼吸了。」他腦子裡亂鬨哄的一團,仍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魏允中也伸手去探了探,叫了起來:「啊!死了!他死了!」

沒呼吸了!

死了!

橋上,竇六郎剛緩過神來,又驚然抬頭!

聞人雪猶不死心,「殿下可能是湖水喝多了,被嗆住了,把水倒出來,也許就沒事了……」

可他不知道這水要怎麼倒,是把人翻過來嗎?

不管怎樣,他都要試一試!

「讓開,我來。」竇宸出聲阻止了他慌亂無章的動作,「你再亂動他,他可能真的救不活了。」

他全身濕透,爬上岸邊。

聞人雪和魏允中半信半疑的給他讓出了位置。

竇宸走到皇甫容身邊,單膝蹲下,先把皇甫容的身子放平,然後雙手按照學過的心肺復甦方法開始幫皇甫容進行胸外按壓。

從皇甫容的嘴裡流出了大口大口的湖水。

竇宸見他還沒有呼吸反應,也有些急了,搖了搖皇甫容,大聲叫著:「十六皇子,十六皇子……」

他還湊近皇甫容的鼻子和嘴邊,感受他是否還有呼吸,又摸了摸他的勁動脈,眼皮子一跳,皺起了眉頭。

「我們殿下還有救嗎?」聞人雪緊張的問。

竇宸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隻手按住對方的額頭向下壓,另一隻手托起對方的下巴向上抬。

這個動作實在是有些不雅,魏允中看的跳了起來,叫道:「竇七郎,你要做什麼?」

聞人雪也揪緊了身體,目光緊緊的盯著竇宸,可他強忍住了脫口欲出的指責。

竇宸白了魏允中一眼,又往四下里掃了一圈,伸手抹了把嘴,擦了兩下,「土包子,看好了,哥做的是你一輩子都不會做的事情。」

說完,他一手繼續托著皇甫容的下巴,另一隻手改捏住皇甫容的鼻子,大吸了一口氣,屏住,迅速俯身,用嘴包住了皇甫容的嘴,開始替他做人工呼吸。

口對口呼吸了兩次后,他再摸摸皇甫容的頸動脈,感覺到了一絲搏動,心中鬆了一口氣,不敢怠慢,繼續一口接著一口的作人工呼吸。

「你!你!」魏允中張口結舌,目瞪口呆,指著竇宸,顫抖不已。

聞人雪也瞪大了眼睛,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橋頭上,竇六郎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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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的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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