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3.三

神界風景多如畫,但閬風之苑附近,卻猶為出眾,此處有金城千重,玉樓十二,另帶瓊華之闕,光碧之堂,再遠是九層玄台,紫翠丹房,瑤池就在其左帶,而翠水,正立瑤池對面,以環狀流淌。

很少有人知道這翠水萬丈之下,還掩著一處瓊樓玉宇,它獨立於神界之外,自成一處,仙魔也不得尋其蹤。而更少人會知道,這瓊樓玉宇之內,還住着一位不知名姓的絕色女子。

此時絕色女子就立在庭上,背影挺拔,身姿修長。

身後的黑鷹對着冷顏女子恭敬道:「天後已下令於六界之內搜尋,務必要尋得花皇帝姬的下落。」

「嗯。」

「估計會查到這翠水深處。」

「無妨。」女子面色不改。

黑鷹垂頭不語,女子身邊的侍女卻是猶豫了一瞬,開口言道:「婢子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直言便可。」

「這花皇帝姬一千歲就已受封神女,按理說應是天資卓絕驚才絕艷之輩,怎會落入翠水,還沉到這萬丈之地?」

黑鷹猛地抬頭遞了個眼神給那婢女,望她不要多言。婢女不知緣故,卻也知自己失了言,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沒有說話,風吹髮亂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她還小。」半響之後,黑鷹聽見女子如是說。

而雲堯還在那裏兀自後悔,她想,自己剛才應該裝作失憶的,要不然這位姑姑問起自己陳年舊事,那又該如何回答?而且,這位新認得的姑姑明顯是認識她爹的,那她應該對自己也有些了解,可要命的是,自己不知道原主是什麼脾性兒,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爹是誰。

是誰呢?雲堯拚命的想,她敲了敲自己原本就不太靈光的腦袋,使勁兒思索,自己剛醒的時候,只記得身邊有百花盛開,難道自己也是朵什麼花么?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有沒有娘呢?她娘又是誰呢?

這邊雲堯正七七八八地想着,那邊新認的姑姑就又回到她身邊,似是隨手繞了饒她散落的長發,輕聲問了一句:「堯堯在想什麼?」

雲堯被唬得一跳,她發現自從來了這個地方,就總是容易被嚇到,眼看着就要從床上跌下去,卻被那女子抱了個滿懷,女子神色不動,只是眉梢微微上挑,喊了句:「堯堯?」

這一嚇彷彿給雲堯嚇出了些勇氣,她咬了咬牙,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試一試,於是她拽緊了女子的前襟,抑揚頓挫地喊了句:「姑姑!」

「哪裏不舒服?」

「我、我覺得腦袋裏彷彿進了些水……」

「什麼?」

「就是、就是突然覺得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雲堯說完也不敢抬頭,只敢拿眼睛偷瞄了幾眼女子神色。

女子好像是愣了一愣,清冷的眉間柔化了一瞬,她道:「哪裏記不清了,你問我便可。」

哪裏都記不清,雲堯揪了揪手指,心裏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卻絕不能言,只得婉轉一些:「姑姑能給我說說神界的事嗎?」

「好。」女子把雲堯抱起,又平放在床上,給她蓋了錦被。雲堯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姿勢有多微妙,不由得又紅了臉。

女子又在她額上探了一下,而後收手,「不過你此時氣火盛旺,身子極虛,不若先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同你細說。」

「嗯。」雲堯心中一喜,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一雙濕漉漉地眼睛來,乖巧地盯着女子看。

女子的眼角似乎是微勾出一個弧度,連帶着整個眼眸都氤氳出淺淺淡淡的溫柔,她把雲堯蓋在臉上的被子拉至肩上蓋好,又拍了拍她紅彤彤的小臉,輕言道:「睡吧。」

雲堯平靜下來之後,也漸覺頭腦發沉,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中途似乎是被扶起餵了回葯,等她再醒之時,只覺得神清氣爽,通體舒暢。

雲堯下意識地就喊了一聲姑姑,沒有人應,只有石壁上傳來的迴音。

雲堯皺了皺眉,突然又有些茫然,難道,姑姑也不是真是存在的?難道,睡前的那些對話和意境,又是大夢一場?

雲堯已許久沒有體會到冷熱,此刻卻覺得心裏冰涼,她曲起大腿環臂其上,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膝蓋里。

直到,一串清脆地喚聲想起,「跟我來跟我來!跟我來跟我來!」

雲堯抬頭一看,卻看見一隻白色的紙鶴在身邊環飛,在雲堯的視線隨着它轉了半圈之後,它又沿着直線,飛出了山洞。

雲堯急忙跟了出去。

外面竟是天高水闊,雲堯的腳步忍不住慢了下來,她仔細看着這福澤之地。原來,她看着自己躺的地方怪石嶙峋,還以為必是山洞無疑,卻不想,那地方從外面看,卻是一棟精巧別緻的水上小榭。

而水天雲地仿若相接,雲堯一眼望去,只覺得廣闊浩渺,根本分不清哪裏是水、哪裏是雲。

小榭之外也沒有花草樹木,與自己初醒時所處的那片金碧輝煌、紅肥綠瘦不同,此處之景卻是以乾乾淨淨的灰白為基調,裝飾之物,也唯有灰白顏色的各類巨石。端的是大氣磅礴、闊遠高凈。

而紙鶴向著長橋飛去,那長橋是小榭的唯一出口,似乎是很長很長,雲堯看不到它的盡頭,只能看到它最終隱於白霧。

紙鶴已飛出很遠,雲堯開始奔跑,剛開始只是為了追逐紙鶴,後來漸漸在這追逐中得了樂趣,雲堯索性放開了自己,她越跑越快越跑越開懷,只覺得自己如在風上,如在雲端。多日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得此刻這般瀟灑磊落、自由自在!

雲堯索性連那紙鶴也不管了,她就張開雙臂,閉上雙眼,任風凌面上水打裙邊,她只顧沖跑向前!

雲堯突然想豪邁地吟嘯,當然她也這樣做了,只是在吟嘯的中途雲堯突覺腳底一空,竟又是直直地栽了下去。

那未完成的長嘯在後半段直接變成了曲折變調的鬼哭狼嚎。

這一跑釋放了天性,卻也遭到了報應,雲堯捂住了臉,不無期艾地想,或許自己就只適合一動不動地安靜坐着。

然而現實也由不得她想太多,不同上次的無盡墜落,雲堯這次發現自己竟落了不久就到了頭。

她感覺不到疼痛,自然也不覺可怕,可是一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姑姑懷中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有沒有事?」那女子問。

「沒、沒、沒……」雲堯又開始磕磕拌拌,指着地面示意她將自己放下。

她姑姑從言如流,果然將她放到了地面上。雲堯拽了拽衣服又摸了摸頭,心道,如果姑姑問我是怎麼掉下來的可如何是好,天上的這些神仙貌似個個都會騰雲駕霧,她要是說自己不會這個,姑姑她會不會疑心?

「堯堯。」姑姑已經在喚她了。

「姑姑!」雲堯出聲打斷,打算岔過這個話題,「那個、那個、」

雲堯一時語塞,轉眼看到附近白玉桌上的酒肴佳釀,頓時福至心靈,指著那酒壺道:「我能喝一口嗎?」

「這酒頗烈,不過你淺酌試試也無妨。」說着便玉手一翻,雲瑤只見那酒壺自動飛起往青樽里填了半杯酒,而後那青樽又在姑姑轉指之時,飄到了自己眼前。

雲堯眨了眨眼,方才反應過來一般,她伸手取了酒樽,如姑姑所言那般淺淺地啄飲了一口。

如飲白水,寡淡無味,哪裏就稱得上烈這一說呢?雲堯似是不信,又喝了一大口,卻還是如剛開始那般,沒有什麼味道。

「和白水是一個樣兒的。」雲堯把酒樽舉至眼前,偏頭不解地喃語。

對面的女子卻是聽得心中一震,猛地抬頭,淡靜如沉湖的眸底瞬間被不知名的情緒沁染,她扣上了雲堯的雙肩。

雲堯疑惑著抬頭,雖不覺疼,可她仍然知道扣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是多麼用力,以至於那本就白皙的指節更加泛白。

「您怎麼了、姑姑?」女子眼底暗涌著的情緒太複雜,雲堯看不懂。

女子閉上了眼睛,長睫發顫,心中自問,她生來三覺無存,不覺花香異嗅,不辨苦甘淡咸,不知冷暖疼痛,這些別人或許不知,但自己,分明是知道的。

再睜眼時已盡量平靜,女子又恢復了清冷麵容,放了雲堯輕言道:「早些時候你問我神界之事,我現在同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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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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