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星期四:便利貼

63.星期四:便利貼

在泥水環繞着的日子嗅到了特立獨行的味道。

始終不太能夠明白這些事情的意義,像是在抗拒着什麼,像是尋求着什麼,等到後來她才明白過來。她在夢裏緩緩低語,夢囈間構建一座空城,她站在泥里站在水窪中髒得要死,笑得開心,有人噙著笑在山川湖海每一寸土地上吶喊說,去他媽的工作,去他媽的男人!

然後帶着笑緊緊抱着她,一路從坎坷的石子路上走到沙漠裏,從城市大街上走到鄉間土路上。她見過了太多太多的風景,卻好像是朦朦朧朧的剪影,什麼都瞧不見,她從指縫中看沙漏一點點計算著時間,精打細算地報復著,女人總是被時光耽誤了。

額頭冒着冷汗睜開眼睛,一大片固體似的黑暗壓在眼前,好像沒有睜開眼睛,現實黑暗一片,猶如沒有醒來,她愣了許久,攤開手掌瞧瞧,才依稀辨別出來自己的手指。

這是哪裏?她像是脫力了一樣渾身乏力,全然不願起身,力氣一點點回到身體里,眼眶酸澀地痛楚著,像是昨天夜裏悶着被子哭過一樣。

她爬起身來,澀澀地有些難受,被子被推到腰間,摸上去鬆軟而清香,是新曬過的,有些迷惑,手指捻過自己身上軟軟的布料,穿得嚴嚴實實,卻不經意間在褲側旁不經意間觸碰到了什麼東西,愣了愣。

有一個人睡在她身側,安詳而帶着神秘的吸引力,在一張被子下面,但是穿得整整齊齊好像兩個人只是悶着被子點着燈打撲克似的嚴肅正經,和自己腦海中想的可能有的設定和場景大相逕庭,但是感覺不壞,胸口沉沉的,有一種填充完畢的滿足感。

小心地挪了一下腿,天色尚且昏沉,她端詳著這個模糊的人影,像是吃過了一頓美味一樣唇齒之間帶着甜美的氣息和香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下唇,卻陡然臉紅,這動作陡然間有些誘惑的氣息,不知為何就這樣做了出來,好像有些其餘的什麼關聯。

眼睛逐漸適應了這微弱的光線,從窗帘頂微微散出明透的光,她再回頭看看這個人影,才驚覺這人影背後披散著長長的頭髮,她默然比對了一下,和自己是一樣的長度,散亂地披在那裏。

這才清楚地瞧見,背影纖瘦,腰肢婀娜,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和她睡在一起。

可是她不知這是誰。

是——是朋友么?她頗有些疑惑,卻又覺得所有答案都毫無意義,便不再下定論,一瞥,卻瞧見了床頭柜上的枱燈上貼着什麼,扯下來,是一張便利貼,上面依稀寫着幾個字,有兩排,字是瀟灑自如的,不大工整,細看結構還是好看的。

映着窗帘來的光,像是瞎子一樣仔細辨認著這張紙上寫了什麼,什麼也看不清楚,愈發盯得眼睛酸澀,於是撩開被子反身下床去,小心地不去驚擾那女子的睡眠,湊得離窗口近了些,窗帘拉開一條小縫,眯起眼來一時間不能受得住這突如其來的明媚的光,她湊近了光細細端詳這張紙上寫着什麼。

房間里另一個女人叫做陸瓊。她是你的愛人。

你失憶了,每天失憶一遍,你要記得她。

歪斜著上了坡的字兒,排排隊組合起來讓許琛暮很是吃驚,這是自己留下的字么?她篤定認為這是自己的字跡,莫名的熟稔的感覺,心神滿足,這是自己的愛人。叫陸瓊。

等……她的愛人是個女人?

一時間被這個信息砸過來有些懵,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記憶里自動潛藏着世界上的愛情必須是男人和女人組合在一起的倫理關係,她被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打得懵了許多,再看看現實的照影,給自己時空交錯的恍然感,只是她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像是這種決定也是在本能里潛藏着的觀念,現在這個觀念和傳統的觀念開始博弈。

它們自顧自地博弈,像是腦海中突然想起來某個大爺晚上一定喜歡吃八寶飯之後出去抽一支煙然後下棋一樣,生活細節源源不斷冒出來,只是那些都不是自己的,比如一隻貓在牆頭□□,比如一對年老還仍舊恩愛地令人艷羨的夫婦晚上總是一起去公園然後大家一起迷路,孫子就跑出來把他們找回家去。

她為自己「失憶了」這個現象表示很是迷惑,但是與此配套著的,一旦想起來自己是那狗血的失憶大軍的一員,腦子裏閃過的不是那庸俗的套路劇,閃過車禍的斑斑重影,男一號或者男二號或者老媽就在那裏悲痛欲絕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等等,那自己是叫什麼來着。

再等等——這個房間里有兩個女人,便利貼是給誰看的?

等等,那女人,暫定為陸瓊,總不會也失憶吧?

所以哦,就是巧合敲在了腦袋上,天空砸下大秤砣的幾率自己恰好就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寫的便利貼,於是她決定把這句話記起來,一會兒重新貼回去,或者再抄一張,給明天的自己用。

一轉頭,大腦空白,所有思慮都瞬間沉到沙子裏,被吸收掉了,記憶乾涸著,日光從背後暖洋洋地打過來,照射在那個女人臉上。

像是天使降落塵世一樣的光,驟然緩慢下去的時間自行拉長了,像是有唱詩班高低和音在不遠處齊聲吟唱,太陽打在被子上,一半陽光一半陰影,那個女人一邊是黑暗一邊是光明,光明的側臉呈現暖的色調,每一寸肌膚都光滑而白皙地輝映着太陽的光輝,時不時窗帘悠悠晃了晃,於是光與暗的分界線緩緩游弋著,黑暗着的側臉神秘而孤高冷寂的氣息,脖頸像白玉一樣,分界線在喉間一晃而過,陸瓊的手指蒼白,在額際緩緩點了點。

「早。」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麼誇張的字眼來形容她。

許琛暮暗自想着,因着那一句「早」,像是被寵幸了一樣心跳得極快,她覺得自己怎麼這樣膚淺總是盯着別人的臉來看,扯了扯窗帘重新拉上,一切又沉入陰影里去,她紅了臉:「陸瓊。」

「窗帘拉開。」對方如此說,「你起得很早。」

一邊掀開被子下來,在地上尋着拖鞋踩進去,步伐有些拖沓,只是腰桿挺得筆直,因着困意,雙唇之間留有餘地,微微抿了抿,好像埋藏了什麼秘密,眼神垂下來,睫毛也隨之顫了顫,她看得那樣清楚,因為陸瓊走了過來,在呆若木雞的她面前站定,手臂越過她的肩頭,嘩啦一聲,窗帘打開,日光通明。

她獃頭鵝一樣什麼也不做,也不知道該做什麼,雙手抱在胸前束起來,像是被人束縛了似的,等陸瓊的懷抱從她身上離開,她才敢將手拿開,右手還緊緊攥著便利貼。

「你記起我來了?」陸瓊走到一邊去把窗帘理好,手上利索,嘴上也只是隨意問問,她是不抱期望的,也瞧見了那手裏的便利貼,昨天許琛暮寫了便利貼,就以為什麼都記得,若是以尋常的,許琛暮的性格,真要記得自己,怎麼會安安靜靜地去到窗邊——

一定是生怕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一樣,跳起來吶喊幾聲說想起來了,再放幾個禮炮慶祝一下。

「喏。」許琛暮訥訥地把便利貼揉平了遞過去,「對不起吶。」

「我想把你扔出去。」陸瓊想起來這幾天許琛暮一直許下的根本不會實現的諾言,撐起好心情開個玩笑,一旦想起來今天的事情就覺得腦袋發脹什麼事情都不願去做,充滿了睏倦和懈怠,以及恐懼——

「啊……因為我沒有記起你的名字嗎?」許琛暮似乎真是記起來一點,直接就聯想到了此處,便賭咒發誓舉起右手來,沖着自己太陽穴附近拍了拍,又重新舉着手,「我明天一定得記起你的名字來,我要記不起來你明天再把我扔出去。」

這話你說了四天。陸瓊忍不住想笑,可是這時候樂觀的想法太容易被扼殺,她想不到有什麼可笑的,只覺得許琛暮記起一切來真是遙遙無望,她被自己的悲觀打倒了,到底是記起來好些,還是不記起來好些,總是不管是哪種,生活都太長了。

「好的。」陸瓊假意答應了她,也知道許琛暮只要有一天失憶,失去自我生存保護的能力,自己就會有一天在那裏假裝會第二天扔掉她,只是還是陪伴着,一天天失去耐性。

只是現在看來好像不再會失去耐性,看看許琛暮一天比一天跳脫,她開始發覺許琛暮這樣一個通透的人,自己從前以為可以將她里裏外外看個清楚明白的人隱藏的事情一點點挖出來,就從側面瞧見了更加不一樣的許琛暮。

重歸於好的愛情,只是她想,自己有一天被抑鬱的病毒反覆纏繞迴環糾纏不清,許琛暮就會有一天被折磨被誤解,日子過得不如不過。

「又有個便利貼。」許琛暮小聲地叫了出來,拿起來默讀幾秒,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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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騙讀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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