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禪門廣大,只度有緣

第3章 禪門廣大,只度有緣

劉屠狗就這麼糊裏糊塗地拜在了禪門野狐的門下,據說還是開山大弟子。

禪門如何,老和尚沒有細說,劉屠狗也一直沒搞清楚老和尚選徒弟的標準是啥,用野狐禪師的話說就是「禪門廣大,只度有緣」。

周天之下,有生靈億萬,世代繁衍,代謝更新。

劉屠狗一直以為人們之所以把天下稱作周天是因為大周朝的緣故。

誰知便宜師傅告訴他,先有周天後有大周朝。而且既然有天下,自然就有天上;既然有周天內,自然也有周天外。

劉屠狗似懂非懂,但總算知道原來世界比想像中還要遼闊無邊,想領略天外勝景,唯有老老實實修行,正所謂大道如青山,一步一登天。

劉屠狗對天外勝景沒什麼興趣,一心想學為將為俠的殺人術,他日回到蘭陵城,也如燕老將軍一般萬人歡呼就心滿意足。

若讓這周天下的豪傑俊彥知道劉屠狗這般糟蹋世間難覓的仙緣,必定要頓足捶胸了。

誰知野狐禪師一拍大腿:「好!咱就學殺人術!我野狐一脈,外表坦蕩有仙佛氣,內里幽深是妖魔心,參的是野狐禪,修的是妖魔念,生不能禍國殃民,死不能萬人稱快,何其無能也哉!」

劉屠狗聽得冷汗直流。

老狐狸毫不拖泥帶水,當下手指往劉屠狗眉心一點,以心心相傳的心印之法傳給他一套《破戒刀》,一套《同歸步》,一篇《心血淬刀經》。

破戒殺生,同歸捨身,心血淬刀、刀氣鍛體。

殺己殺人殺眾生,端的是殺氣騰騰,毫無半點慈悲。

要說這用刀還真是個技術活兒,看着就那麼幾個橫砍豎劈的動作,可角度如何、用力幾分、手肘腰腿如何配合,知道是一回事,真用起來就困難重重,不經千百次習練,別說對敵時無法得心應手,站那裏讓你隨便砍都不知道該如何下刀。

好在劉屠狗縱橫屠界多年,算是個用刀的熟手,堪堪越過了第一個門檻,更何況老狐狸又是心授,免去了記憶的過程。

待到劉屠狗囫圇吞棗似地初步領悟,老狐狸便隨手將他丟進幻境與山賊對戰,說什麼時候能做到信手出刀、衣不染血才算小成。

劉屠狗嚷着要學殺人術,與瘸腿老狼搏命時下刀也絕不含糊,可哪裏殺過人,即便明知是幻境也做不到心平氣和。他可不是黑風寨的好漢,做熟了謀財害命的買賣。

殺人和殺畜生完全兩樣,試想一個人如果宰殺同類如豬狗,他還算一個人嗎?

劉屠狗幾次身首異處,懊惱之餘不禁又想起屠龍氏的傳說,想起當日與燕老將軍的對答,心中就不免激蕩翻湧。

也罷,既然選了這條路,小爺就殺出個萬人歡呼,殺出個當世封神,讓屠狗氏的大名再無人敢笑!

誰說日復一日為生計奔忙的平庸人生就養不出滔天的戾氣?

從前的狗屠子渾渾噩噩、命賤如草,但當日見到蘭陵王車駕的那一刻,聽到燕老將軍豪言的那一刻,今日舍財求道的這一刻,揮刀殺人的這一刻,劉屠狗涅槃重生!

雪亮的斧刃劈來,劉屠狗不退反進,合身撞入斧子主人的懷中,毫不理會重重砸在肩上的斧柄。

刀鋒鑽進山賊心窩又透體而出,血水噴涌,淋了他滿頭滿臉,澆灌在他亂糟糟的頭髮上。

酣暢淋漓!

劉屠狗站在原地,默然良久,突然咧嘴笑道:「原來殺人和殺狗殺狼沒什麼分別,或許還更簡單些。」

「雄於內,絕於外。」

幻境外的老狐狸雙手合什、目綻精光。

「天生一殺胚!」

山中歲月輪轉,忽忽便是數月,林中已然積了薄薄一層落葉,有了些蕭索的意味。

劉屠狗立在林中,長發披散,精赤著上身,只下身穿了條狼皮做的褲子,除了皮膚依舊白生生的,與野人無異。

彪悍的形象讓人不自覺地忽略掉他還是個尚顯瘦小的孩子。

禪門並不強制剃度,劉屠狗也無意出家。任誰見到他與老狐狸,也決然想不到他們是師徒。

這樣的變化,除了幻境裏的殺人與被殺,主要歸功於那篇《心血淬刀經》。

據老狐狸說,這是一門用於築基卻不局限於築基的高深法門。

所謂心血,倒用不着剜心取血,指的其實是指尖與眉心之血。

這兩個地方一個十指連心,一個滋潤元神,其中蘊含的靈氣最是充足不過。

每次修鍊,需選擇清晨日出紫氣升騰時和正午陽氣最盛時,分別從指尖和眉心取血,塗抹整個刀身,以血液為媒,配以心法與口訣,與刀建立起玄妙的聯繫。

外淬刀身,內養刀魂。

這第一步,最是傷元氣,天資差或者與刀不相契合的人不但無法築基,反而要氣血大虧,折損壽元。

劉屠狗足足用了一十八天方才感應到刀中那一點兒微弱的靈光,整個人虛弱無比,面色蒼白,四肢無力,連刀都提不起來。

虧得他膽大心硬,屠刀又常年在手,熟悉得很,這才僥倖成功。

在這過程中老狐狸始終冷眼旁觀,劉屠狗毫無怨言,全憑包袱里的餘糧撐著,水倒是不缺,山溪就在不遠處,最虛弱的幾天乾脆就抱着刀躺在溪邊,渴了翻身喝一口,然後繼續挺屍。

熬過了這一關,終於能引動刀中一縷細微金氣反哺入體。金氣鋒銳,以之鍛體,幾如刀割,痛苦可想而知。

尤其是頭幾回,劉屠狗疼得死去活來,當真是寧可幻境裏斷頭千次,也不想讓那一縷如針如錐的金氣在自己身體里橫衝直撞一回。

疼得狠了,劉屠狗大汗淋漓滿地打滾之餘不忘大聲詛咒老狐狸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隨即就被老狐狸冷笑着一腳揣進山溪里。

完事兒后老狐狸總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瞧著渾身癱軟咬着牙從溪水裏爬出來的徒弟,嘴上不忘落井下石。

「知足吧,這篇刀經不知有多少人願意豁出性命去換,有力氣罵師傅還不如專心引導金氣。萬一走差了,筋脈俱斷變成廢人都是輕的,說不得要粉身碎骨,到時為師可懶得一小塊兒一小條兒地滿山頭給你收屍……」

如此日復一日,劉屠狗初步築基,跌跌撞撞地踏上了修行路。

因失血過多而虧空的身體日漸強健,甚至日晒風吹的黝黑膚色也回復了白皙。

因為經常取血,他的兩手手指連肉帶指甲都有些不正常的紅暈,眉心更是留下了一道嫣紅色的豎痕,看上去很是妖異。

而那把屠狗滅豬刀被心血日夜淬鍊,更具鋒銳,同時又不失堅韌,當真一把好屠刀。

他用這把屠滅刀殺了那群山賊無數次,也被殺了無數次,直到漫步刀斧叢林如閑庭信步。

捨身捨身,出刀時只求殺敵不求自保,先捨命再存身;同歸同歸,行動時只管狂飆突進不閃不避,雖同歸,卻殊途,

不曾被思維禁錮的劉屠狗並沒有意識到,便宜師傅那信手出刀的要求讓他於無知無覺間達到了無招的境界,雖然與由簡入繁后又返璞歸真的真正無招境界相比,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但在這個年紀,也是個了不得的成就。

多少人百死餘生也不得其門而入的刀道,劉屠狗已然叩開門踏進半隻腳。

這與沒有師承不得不在殺戮中自悟的野路子不可同日而語。

因為有刀譜和師傅指點避開了無數足以致命的彎路,當然這樣做有利有弊,未必就能比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的苦行者早登巔峰。

幻境能提供近乎真實的磨練,除了不會真的死亡,其他體驗一模一樣,斷手斷腳、開膛破肚,任誰也不願連續品嘗千百次。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傳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眼紅。

當然幻境並不是萬能,那些山賊確實真實存在過,據說是作惡多端又不巧一頭撞進幻境裏,或力竭而死或崩潰自盡或相殺而亡,魂魄被老狐狸拘禁起來,權當廢物利用了。

老禪師娓娓道來頗覺理直氣壯,小殺胚隨耳聽來滿臉理所當然。

野狐一脈,有其師,得其徒,合該大興!

只可惜山賊終歸是山賊,與沙場老卒、武林豪傑毫無可比性,更別提修者了。拿來練膽尚且馬馬虎虎,練刀練成偽無招純屬劉屠狗人傻命好。

當小殺胚得知雖然老狐狸出於某種顧忌不能隨意收取魂魄,但在行走天下過程中見過無數高手時,就屁顛兒屁顛兒跑去問老狐狸如今自己與燕老將軍對殺勝算幾何,結果老狐狸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大盆冷水。

「燕鐵衣百戰老將,當年定襄一戰,單騎沖陣,斬首八百,那才是真正的殺人刀。之後又有精進,縱然此生絕難邁步大宗師境界,殺你,三刀足矣。」

原來他叫燕鐵衣,劉屠狗滿心歡喜。

當日老燕一個不含殺意的眼神就讓自己心動神搖,如今殺自己竟需三刀,數月來心血淬刀、刀斧加身之苦,值了!

老狐狸瞥了沾沾自喜的小殺胚一眼,似是來了興緻,打擊道:「你這重術輕道的夯貨,坐井觀天不識天下英雄。那燕鐵衣雖也是一員難得的猛將,但放眼周天只算得上二流人物。」

劉屠狗低頭撫摸著自家屠刀冷冽清亮的刀身,問道:「斬首八百才二流高手?那殺八千呢?」

老狐狸啞然失笑,搖頭道:「高手不是這麼論的。不過你這個標準倒也新奇,萬人敵的話,馬馬虎虎可以躋身一流吧。」

劉屠狗抬頭道:「天氣漸冷,那張狼皮只做了這條皮褲子,上身兒還沒着落。」

「東面八十里的山頭上有條吊睛白額虎,想來皮毛很是厚實。」

劉屠狗霍然而起。

「好徒兒,取了虎皮就下山去吧,山野荒境,終不是男兒存身之所。那蘭陵城如今殺機重重、危如累卵,你若有心回去,切不可存半點慈悲之念。」

劉屠狗擺擺手,漸行漸遠。

老狐狸眯眼瞧著,突然開聲:「大兄,你看我這徒兒比吳家的啞巴如何?」

靜默良久,無人應答。

「呵呵,滿心仇恨的天殺星怎比得上心不染血的市井狗屠?吃穿皆自屠刀取,不教紅塵染赤心。」

「比之屠龍氏也不差分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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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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