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烏鴉

「你為什麼叫烏鴉？」

「因為我的眼睛能看見不幸和災難，任何生命在我手裏只有死亡。」

「既然你能看見死亡，那為什麼不及早告訴別人避解呢？」

「沒有用的！命運的齒輪將我們投入熊熊的歷史熔爐，塵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按照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劇本進行演出。即使我通知了對方，即使對方做好了預防的一切準備，然而她（他）卻依然會被各種意外奪去生命。終於我明白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依然無法改變命運前進的腳步，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個停頓……我們每一個思想變化，每一個情感起伏，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微笑都在上天的算計之中。我試着向上天祈禱，可上天卻不會憐惜，因為我們只是一個可以被隨時抹殺掉的塵挨。」

「……那你活着豈不是很痛苦？」

「是的！能夠看見別人和自己的宿命，卻無法改變，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讓我說不出的疲倦，所以我的心早已經死了。」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被你殺死的。」

「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你是我的主人，而我卻背叛了你！」

「是我給了你新的生命，而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那是上天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只能看見結局，卻看不見過程。」

「……」沉默中，「恩……我答應你，在你沒背叛我之前，我絕不會殺你。」

烏鴉撲扇著翅膀慢慢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個精瘦的漢子。幽藍的長發高高束起，他右手上纏着長長的鎖鏈，連在手上那把三菱狀的奇形鐮刀上。

烏黑的鐮刀泛著寒亮的光澤，猶如他陰雲密佈的眼睛，不時地閃耀着一絲絲冷光。遠處，一行人緩緩走了過來，他們穿着寬大的道袍，背上斜斜地背着長劍。

「各位請留步！主人說了，今天他不想見任何人。」烏鴉面無表情的望着眼前這行修真者，單調沉悶的聲音如同念經般沒有起伏。

「師兄！就是他們放走了那群妖怪。」老道士指著烏鴉，對旁邊一位眉清目秀，臉如冠玉，右手執著拂塵的中年道人說道。

「這麼久沒出山了，想不到現在居然還留存着這麼多高手，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中年道人感嘆了一聲，看來他並沒有低估面前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烏鴉。「死亡中依然帶着一絲希望，如此高手，卻甘願被人驅使，看來你的主人也是一個不比尋常的人物啊。」

「多謝誇獎！我家主人的確有如神明。」聽中年道人稱讚自己主人，烏鴉心中有了一絲溫暖，對中年道人的態度也尊敬了許多。

「那麼，就請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昆崙山玉真子、出塵子前來拜見……」多年的修鍊已使中年道人的火氣消磨的一乾二淨，幾乎達到了與世無爭的境界。

「對不起！主人現在不願意有人打攪。不過，你們一定想要通過這裏的話，只要打倒我就可以了，因為主人一向只和有實力的人說話。」

「……那就得罪了。」玉真子微微思索了一下。

「出手吧！在戰爭中無論什麼人我都不會留情，希望你能記得。」烏鴉揮動着鐮刀，急速旋轉成一個風車。

「那就試試我多年閉關修鍊出來的法術吧！」面對磅礴而來的驚人氣勢，玉真子也不敢怠慢，他一字一頓的大聲喝道：「天地無常……世態無情……鏡花水月……生死輪迴！」

無數條絢麗多彩的光華聚攏在一起擊中來不及抵擋的烏鴉，瞬息間，思緒已墜入無盡虛空。

兩百年前，烏鴉出生在美洲的一個印第安人的小部落里。

不！不要打我了，我下次再也不說了，嗚嗚……烏鴉哭喊著躲避爸爸憤怒的皮鞭。為什麼要打我，我只是想救他而已，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死了，那是我最心愛的弟弟啊！

「都是你這張烏鴉嘴，被你說過的人，沒有人能夠活下來。你給我滾，我家沒有這樣的怪物。」父親一邊揮舞著用力抽打烏鴉裸露著的肩膀，一邊破口大罵。

「你是個被詛咒的人，你是死神派往人間的惡鬼！滾！滾的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媽媽在旁邊大哭着抱着烏鴉弟弟的屍體，幾個弟弟妹妹則膽怯的縮著角落，驚恐的望着烏鴉。

烏鴉單純的心靈中刻下了父親凶神惡煞的身影，年幼的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看到不幸和災難，為什麼自己去努力拯救了，可還是無法改變結局。

那天晚上，凌厲的寒風中，被趕出家門的烏鴉孤零零的走在荒原上，天上閃亮的星星就如他那晶瑩的淚水。為什麼我會這樣？不止一次，烏鴉問過自己。難道我天生就是個不詳的魔鬼，可是神卻為什麼會讓我來到這個人間？還允許自己活下去，難道自己只是一個神製造出來的玩具嗎？

遠遠地，一個人走來，妖異的綠眼，亮紫的長發，和自己一樣孤獨落寞的身影。

站在高高的懸崖上，然後看見她凌空漂浮着望着自己，狂風在她背後呼嘯，卻無法晃動她一絲。月光下，她有着如女神般懾人心魄的美麗。

「為什麼會這樣？」烏鴉沖着她大喊。

「哦！不好意思，我剛剛來到這個星球，還在學習人類的思想和生活方式，所以我幫不了你，等幾年後再來問我吧。」她笑了笑，就漸漸遠去了。

不！我已經等不了那麼長時間了，烏鴉絕望地看着她消失在地平線，他縱身躍下了懸崖，亂石中飛濺起那一抹驚心動魄的血紅。

可是烏鴉卻不會死，身體上即使受了再大的傷害，也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自殺帶給烏鴉只是短暫的昏迷，等清醒過來他又完好如初。然而卻只有在昏迷中，他才可以看不見死亡和災難，才能獲得片刻心靈上的安寧，於是烏鴉不停地重複著自殺，用各種方法來毀滅自己。可笑的是，擁有死亡力量的烏鴉，卻無法讓自己獲得死亡，雖然這是件滑稽的笑話，卻只會讓人感到由衷的悲哀。

幾個月後，已差不多變成自虐狂的烏鴉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自己看不見那紫發女孩的宿命，難道說她不屬於人間？本以絕望的心再一次燃燒起來，就象死灰開始復燃。

對了，去找她，找到她，只要等幾年，她肯定會有答案給自己，能救贖自己的看來只有她了。烏鴉暗暗的想着，從那一天開始，烏鴉便四處追尋着她的足跡，隨着她的身影走遍了這個世界。

烏鴉聽過了意大利高昂雄壯的歌劇，看過了荷蘭那寧靜悠閑的風車，在撒哈拉沙漠的落日下唱過歌，在北極冰山上數過星星。

他曾經見識了美國以人權和平的借口欺壓世界弱小國家，目睹了所謂的恐怖份子用廢墟和暗殺來回報美國的霸權。又在世界大戰的年代裏習慣了難民營里無助的哭泣，在神魔大戰中旁觀著狼人的怒吼和聖騎士的祈禱。

「好好看着這一切吧，人類的繁榮和沒落都是緣自於內心的**啊，因為我們都是歷史的記錄者啊，都在探索人類的思維和進化方式。」

也許在她溫和的笑容中有着讓自己平靜的力量，這讓年輕的烏鴉一次又一次裝着與她偶遇，總在她微笑離開后，緊跟着踏上她的腳步。慢慢地，烏鴉認識了她手下的智腦、紅蜘蛛、黑寡婦，以及她的朋友……

「我叫妖！很高興認識你——烏鴉，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了……你是死神在人間的代言人，給人間只會帶來死亡……」

不！我不想這樣，我不願意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烏鴉痛苦的哀嚎。

沒有用的，上天已經註定一切，你不可以改變什麼。妖看着自己，眼中帶着淡淡笑意，可是還有一絲憐惜。

清晨，紐約市長的辦公室。

烏鴉坐在胖乎乎的紐約市長面前，他要為自己最後努力一次。

「你來幹什麼？知道不知道我很忙？」胖乎乎的紐約市長一臉的不耐煩。

「我是一個擁有奇異能力的人，我想為保護紐約市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而貢獻自己的力量。」烏鴉的眼中閃動着對美好的渴望。

「你的意思說，想為我工作？那先讓我看看你的能力吧！」畢竟十幾個身強力壯的警衛也無法拉住的人，也不是隨處可以見到的。

烏鴉一個翻身躍出了窗外，在幾百米高的大廈橫面上猿猴般來回跳躍，如同在平地上一樣輕鬆自如。

「我可以為您維護都市的治安，打擊罪犯，以及潛伏在黑暗中的危險力量。」回到座位后，烏鴉對自己的身手充滿了信心。

「很好！那就留在我的身邊吧！」胖乎乎的紐約市長掠過一絲陰狠，下個月就要改選了，這次最大的政敵的呼聲甚至比自己還要高，哈哈，剛好利用這人把他幹了。

當夜，烏鴉接到了暗殺通知，他開始絕望了。為什麼要用他的力量來召喚死神？難道自己就不能為人間帶來和平和希望嗎？

烏鴉拒絕了紐約市長的重金誘惑和所謂的美好前程，準備自己去做一個蒙面的大俠，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就象漫畫中的蝙蝠俠、蜘蛛俠一樣。

隨後的幾年中，紐約市的街頭上出現了一個無所不能，飛天遁地的超人式的英雄。白天他隱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夜晚就活躍在都市的各個角落，打擊邪惡，維護正義。曾一度人們對他的讚美聲、歌頌聲充斥着整個紐約市，也讓烏鴉以為找到了新的生命。

然而好景不長，沒有工作職業，也不利用力量來獲取報酬的烏鴉無法維持自己的日常生計，他住不起公寓，吃不飽肚子，被各個房東像野狗一樣驅趕着，最後淪落到街頭。他心愛的女友也沒有時間去約會，更沒有錢去送她禮物，讓她看不到前程，最後女友一怒之下，離他遠去，而他卻還在火場中忙着救人。

這雖然不是所有英雄的悲哀，但卻是他的悲哀，烏鴉默默的承受下來，他在廢棄的樓房找到了一個小小而骯髒的住所，與街頭的流浪者成為鄰居。烏鴉堅持着自己的夢想，**上的折磨沒有讓他屈服，但精神上的拋棄讓他脆弱的內心一次又一次受到打擊。

終於有一天，烏鴉惹上了紐約最大的黑幫，這個黑幫與政府勾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為了對付烏鴉，胖乎乎的紐約市長和黑幫老大一起派人冒充烏鴉四處做案，散佈謠言，一開始人們還信任著烏鴉，漸漸地人們變了，他們不再信任烏鴉。不久后，憤怒而受到蒙蔽的人們紛紛走上街頭，聯聲抗議烏鴉立刻離開這座都市。

為什麼會這樣，我可是清白的，盡全力的維護你們，那些被我拯救的人們為什麼不信任我，還和他們一起來驅逐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站在高高的樓頂上，烏鴉呆若木雞看着腳下的人群，開始絕望了。他不知道怎麼辯白，從人們寫滿憎恨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們是多麼的無情，這就是曾經自己捨命保護的善良人類？

「這就是人心，無知的人類很容易受到蒙蔽和哄騙，只有用血和火才能讓他們恢復清醒！」回過頭，烏鴉看見了遠處的妖，風很大，吹得妖的長發飄飄，彷彿欲乘風而去，又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

「我想幫助人們，可是……」信心如流水般消逝，烏鴉沮喪地低下了頭。

「有用嗎？你看看這一切，人類的內心中充滿太多陰暗，他們不需要別人的乞憐，幫助他們只會讓自己活在痛苦無奈之中，只有人類自身的改變才能拯救自己，必要的犧牲是進化的代價，這是每一個物種所共同經歷的過程。」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一、是找到罪魁禍首，讓他們在公眾的面前說明一切，二、離開這裏，讓時間來證明一切，你自己選擇吧？」

「算了，即使我證明了這一次，但下次呢？我不想再繼續無私地為人們付出了，恩情總是很快被淡忘，而仇恨卻可以一直存在下去，我還是繼續做我的時間見證人吧！用旁觀者的身份看這世界。」

烏鴉嘆息著拾起了一片飄落的葉子，這片葉子不知從何處飄來，雖然已經是初冬了，卻依然那麼的翠綠，也許是在充滿暖氣的房間里生長的緣故吧！然而在烏鴉的手裏，卻開始發黃枯萎，並逐漸化為粉末……

怎麼回事？烏鴉吃驚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死神的力量終究還是要降臨在你的身上，你和我一樣都不適合這個人間，無法和人類生活在一起，你這受到上天詛咒而被諸神拋棄的不詳之人，只能和我們這些黑暗生物在一起。」妖伸出了潔白的小手。

「為什麼？是我心死的緣故嗎？」烏鴉瞪目大喝，面容如受傷野獸般的猙獰。

「烏鴉！不要放棄，我相信你！」一個人影從樓台的黑暗中沖了出來，烏鴉轉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深愛的女孩。雖然她離開自己，但最終還是又回到了他的身邊，這讓烏鴉看到了一絲光明。

妖微笑着看着兩個人互相激動的擁抱在一起，她知道結局並不會因那個女孩出現而改變。

烏鴉吃驚的看着女孩在自己懷裏急速衰老，然後化為一堆枯骨。

「為什麼？為什麼接近我的生物都會死亡？」心如被刀一般割開，原本天際間露出的一絲月光，也被烏雲吞沒了。

「死亡的力量是無法避免的，當它完全降臨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所面對的只是一個不可改變的殘酷事實。」妖悠然的說道，似乎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事實。「因為你雖然是人類，但卻擁有了人類不該有的力量。」

「你為什麼突然知道那麼多？」

「因為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哦。看着你長大，看着你受苦，看着你迷茫，看着你痛苦，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我只是一直看着。」

「那你今天來幹什麼？」

「我答應死神，來帶你走，讓你生活在我的身邊。」

「為什麼？」

「桀桀桀……這是我和死神的約定，不可以告訴你。」

最後盡存的希望也被無情的破滅了，但至少還有一絲美好的記憶讓自己可以回味。也許只有和它們在一起，自己才不會孤獨吧！也許它們和自己才是同一類人。

烏鴉哀傷地看着眼前的妖，就這樣看了百年。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