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離別（一更）
看着兩丈之外的舒夜和小白，她一雙眼睛精芒閃爍，直接忽略了舒夜的存在，緊緊盯在了小白身上。
「妖族？」她面露震驚，神光湛湛地說道，「你身為妖靈之類，本該化神之後才能化形，沒想到你實力不過真元之境，居然能夠化形成功，真是天地異數。」
小白沒想到對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身，眼中極為驚詫，心神一凜，不由滿心戒備。
「不必驚訝。」中年女子看穿了小白心思，不由平靜地說道，「我們靈域中人，對於世間萬物，並沒有偏見，武道萬千，殊途同歸，大家只是所走的道路不同而已。你雖身為妖靈，但所修之道，依然為武道正途，與我人族並無二致。」
小白沉默，見她並無殺意，神思一轉，不由慢慢褪去了戒心。
「靈域！」舒夜聽見她自稱來自於靈域，心中一愣，急聲道，「那是什麼地方？」
中年女子白了他一眼，正要再度轟二人出去，她身後的房門突然『吱』地一聲被人推開，舒雪依一身水紅裙裳，徑直越過她，狂喜地向舒夜奔去。
百花紛飛中，那一抹水紅穿越花瓣，猶如一隻粉蝶，瞬間撲入舒夜懷中。
舒夜猝不及防之下，被舒雪依抱了個滿懷，一時之間，軟玉溫香，馨暖襲人。
他略微尷尬地看了小白和中年女子一眼，嘆息一聲，只能輕輕拍了拍姐姐後背，說道：「姐……我沒事……」
舒雪依『嗯』了一聲，卻還是緊緊抱住他，沒有絲毫放開：「小夜……真的是你么……你還活着！」
她滿臉激動，顫抖著聲音卻不敢抬頭看他。
「是我，姐姐。」舒夜心中溫暖，堅定地回道，「小夜沒死，小夜回來了……」
她聽到舒夜肯定的回答，遲疑了一會，才敢抬頭看他，直到弟弟那張清秀俊朗的臉清晰地浮現在眼眸中，她才放心下來，慢慢放開了舒夜。
「小夜，你的傷……」舒雪依驟然看見舒夜身上縱橫的血痕，滿心擔憂，「真的……沒事么？」
舒夜淡淡地笑了笑，表露出一副輕鬆，說道：「姐，你知道我身體的自愈能力，這些都不過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舒雪依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舒夜身邊靜靜站着的小白。
「小夜，這位姑娘是……」她面露震驚，「……是你的朋友么？」
小白的天姿絕色，清靈氣質，是她從未見過的，那種澄澈明凈的美麗，讓她一望之下，都有些自慚形穢。
「這位是白姑娘，白姐。」舒夜急忙向姐姐解釋道，「她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候，救過我一命，整個北溟地境全部沉入海底之後，白姐無處可去，便隨我一同來到了這裏。」
他沒有說明小白的真實身份，一怕嚇著了舒雪依，二怕她對小白有偏見。
「多謝白姑娘。」舒雪依雖不知小白的身份，但她救了舒夜，就如同救了自己一樣，對於她來說，無論怎樣，都是救命恩人，不由微微欠身道，「雪依代弟弟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
小白一驚，對如此大禮惶恐不已，迅速向旁跳開了一步，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們不過是彼此幫忙而已。」
「彼此？」舒雪依一愣，心中疑惑。
舒夜見小白第一句話就露出了破綻，不等她繼續說話，急忙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他眼望着中年女子，低聲向姐姐問道：「姐，這位前輩是誰？」
舒雪依回首看了眼院門前，靜坐不動的中年女子，無奈嘆息一聲，說道：「師父，你讓我和小夜單獨待會，我說完了話，就隨你走。」
中年女子沉默了一會，淡淡掃了舒夜一眼，身形化為一道青光，便朝着院外一閃而出。
「徒兒，我最多給你兩個時辰。」
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隨着中年女子閃出的身影，突然從虛空中傳徹而出。
舒雪依咬着牙應了一聲，沒有再反駁。
「白姐……」舒夜轉首，輕聲道，「你……」
他想讓小白去院外等自己，卻發現她一身雪衣飄飄，不等自己說完，就已經隨中年女子離開了院落。
「姐姐，怎麼回事？」舒夜心中積聚了無數謎團，「你怎麼會突然遇見了這位前輩，成了她的弟子呢。」
「說來話長了。」舒雪依嘆息一聲。
她拉住弟弟的手，讓他隨自己坐在了院中百花紛飛的石階上，開始講述當日舒夜離開后，發生的所有事情。
「那日，你離開后，城中的局面在沈大哥的努力下，不過兩個時辰就穩定下來了，然後我就和風影來到了城主府，沈大哥聽說騰雲軍團也陷入了圈套，片刻間，便點齊了剩下的戰士營主力，準備出城支援騰雲軍團。」
舒雪依伸手接住迎空飄落的幾片花瓣，靜靜地敘說，心中對那日發生的情形依然有些心有餘悸。
「可是，誰都沒想到，支援騰雲軍團的戰士營剛好出城，四象山中的戰場之地，便發生了異變，巨大的血光衝天而起，一層濃郁的黑霧席捲了整個山谷，只要踏入山谷的人，沒有一人能出來。」
舒夜知道當時的景象，點了點頭，等待着姐姐繼續往下說。
「那黑霧和血光持續很久才散，我擔心你的安危，沒有聽他們勸阻，就拚命跑出了城外，進入戰場找你，卻發現原本的戰場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四面環繞的盆地上，只有一個巨大的血池翻滾，血池周圍血光籠罩，我們任何人都無法靠近。」
舒雪依認真看着舒夜，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逃脫的，「後來，沈大哥和風影找到了我，派人在血光周圍百里範圍內，找了很久，可無論是屍體，還是活人，都沒有任何蹤跡，彷彿前幾個時辰，還轟轟烈烈決戰的二十萬大軍，瞬間就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
舒夜知道其中原因，卻沒有說出來，繼續聽着姐姐敘述後面的事情。
「後來，那血光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幅景象。」
「什麼景象。」舒夜急問，「是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海域上，生長著一棵奇異的怪樹，樹頂端，盛開着三株鮮艷欲滴的血蓮。」
舒雪依『咦』了一聲，驚訝道：「小夜，你怎麼知道。」
舒夜嘿嘿一笑，沒有回答，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那景象出現之後，逐漸便來了很多實力非常強的人，他們猶如流光一樣，從天上而來，每一個人看到那景象之後，都蜂擁闖入那血光之中，然後消失不見了。
我當時心中非常震驚，猜測你是不是也被那道血光吸進去了，可是當我們拚命接近那道血光的時候，卻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從內而外的排斥我們，無論我們試了多少方法，都進不去。」
舒夜心中一驚，長舒了口氣，暗自幸慶道：「還好你們沒進去，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後來呢？」舒夜見姐姐停了下來，繼續問道。
「然後，過了大概半天，整個北溟地面就開始震動，最後逐漸分裂下沉了。」舒雪依回憶道，「當時大家都非常害怕，想要逃命，卻發現每一寸地面都在下陷，根本沒有生路。」
「最後你們怎麼逃出來的？」舒夜疑問。
「當時沈大哥和風影都慌了神，眼看地面碎裂，黑色的海水不斷上涌，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我當時眼見你已經沒有活命的希望，心中絕望之下，只想一死了之，便趁他們不注意，從裂開的地面，跳向了黑水上涌的海面。」
舒夜猝然一驚，無比震動。
他靜靜地看着姐姐那張溫柔消瘦的面容，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姐姐，你真傻。」
舒雪依不知道弟弟為何如此說，心中突然之間，不由有些茫然無措。
「我不會死的。」舒夜咬着牙，盯着姐姐，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都不會死的。」
他的眼眸亮如星辰，將舒雪依單薄美麗的身影照進心裏，暗自說道：「姐，你是我在這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
舒雪依被舒夜那眼神中飽含的情感驚了一跳，有些臉紅，低聲繼續說道：「後來，師父就突然出現了，她救了我，也救了大家，帶着所有人離開了北溟地境，來到了這裏。」
「為何要救你呢。」舒夜回過神，繼續問道，「聽風影說，大家能夠逃出來，是多虧了姐姐的幫助。」
「師父說我靈資聰慧，擁有聖靈之體，乃是靈域中千年難遇的靈修聖體，是她尋找了多年的人。」舒雪依靜靜說道，「她讓我隨她去靈域聖靈宗，做她的親傳弟子。」
「你以此為條件，讓她救了精絕城整城數十萬民眾？」舒夜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不知道什麼聖靈體，也不知道什麼聖靈宗，但他能夠感覺到那女人對於姐姐的愛護。
中年女子的實力，在舒夜猜測中，應該是等同於白衣劍客一樣的人物，這樣的強者，居然會答應姐姐俗世救人的條件，在這俗世小城之中停留這麼久，足以證明舒雪依對於她的重要性。
「嗯。」舒雪依點了點頭，「我答應她，只要你能平安回來，我就隨她去靈域聖靈宗。」
舒夜回思過程，總覺得這裏面有些蹊蹺，但具體哪裏有問題，他卻又完全說不上來。
「姐，你想去么？」舒夜眼中閃著亮光，「能夠成為塵世間，大門派的親傳弟子，是俗世中的凡人無數人的夢想，你……」
舒雪依搖了搖頭，輕聲道：「小夜，姐姐心中只有你，只要你能平安，你要你快樂，我就一切安好了，至於什麼聖靈宗，什麼親傳弟子，姐姐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想去。」
她溫柔的眼中閃著一絲希冀，說道：「以前，我們在黑鐵山的小城中，姐姐無力保護你，自然希望自己變得強大，這樣才能讓別人不敢欺負你；可是現在，小夜，你已經能夠保護自己了，我原本想，我們可以生活在楚國小城中，一生無憂無慮……」
「……只是現在已經晚了……」她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我已經答應了師父，待你回來，就立刻隨她離開。」
舒夜沉默片刻，突然鄭重地說道：「姐姐，只要你不願意去，便沒有誰能夠強迫你，我們可以立刻離開這裏就是。」
舒雪依搖了搖頭，咬着唇靜靜地站了起來，認真對舒夜說道：「小夜，姐姐不希望你再犯險了，知道么，我要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只有你活着，姐姐才能活着。」
她輕輕指著彼此的心，決然間，眼中有淚盈睫。
舒夜心中震動，知道她去意已決，站起身，想說什麼，張大了嘴，卻靜默無聲。
「小夜，你自己……以後……一個人的時候，一定……要多多保重。」
她淚眼朦朧，哽咽地囑託，突然踮着腳尖，靜靜吻在了舒夜額上。
舒夜一臉獃滯，心神震動間，來不及回神，舒雪依已經轉身離去，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只抓到幾片隨風飄落的花瓣和滴落手間的濕潤淚水。
感受那那股縈繞身邊的淡香正逐漸遠去，也許永不再回，舒夜心中一痛，不由迅速追出院門。
「姐姐……」
他大聲呼喊，卻只見虛天一道青色的流光劃過長空，逐漸消散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