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舒雪依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黑暗中的茫茫雪原，透著刺骨的冰冷寒意。
楚國邊陲，這座名叫『黑鐵』的小城被無休無止的大雪完全掩蓋，默默承受着風雪的肆虐，艱難挨過這個冬天。
城郊偏僻的一角，一座簡陋的小屋飄搖在黑夜之中，正執拗地抵擋着風雪。
四面土牆被積雪掩蓋了不少，屋頂紮緊的枯草被大風不斷吹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將整個屋頂掀開。
舒夜躺在小屋內的木床上，蜷縮著身體，裹着一張殘破的獸皮，冷得瑟瑟發抖。
他的肚子很餓，餓得幾乎要昏闕過去，渾身酸軟，沒有一絲力氣。
小屋緊扣的門被打開，冷風飄進，大雪飛濺。
冰冷的風雪中，一個渾身消瘦，粗布麻衣的少女飛快地沖了進來，將手中細小的麻袋扔在了地上，坐在床前，掌心快速向著舒夜額頭探去。
她的手極冷，如寒冰一般，纖細瘦弱，滿是傷痕，積滿冰雪的身上，衣裳極為單薄，打滿了無數補丁。
當她探出的手掌感覺到舒夜額頭的熱度退了不少，被凍得青紫的臉上，瞬間露出歡喜的神色。
「小夜，你等等，姐姐馬上給你煮一碗米粥。」
她將獸皮小心地為舒夜裹好，拾起麻袋，倒出裏面一部分粗米，迅速地開始燒火煮粥。
舒夜茫然地看着這一切，不知道自己靈魂被那神秘的巨掌拍下后，為何突然到了這裏，重新活了過來。
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冷，感覺到餓，這是作為靈魂所不能感知的。
看着少女消瘦忙碌的背影，腦海中雜亂的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讓他瞬間明白了這一切。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靈魂穿越時空，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融合進了另一個剛剛死亡，也叫舒夜的少年體內，繼承了對方的身體和所有記憶。
這是一片浩瀚的世界，蠻荒縱橫，廣闊無垠，沒有任何科技文明，只有捭闔天地的武道和力量。
在死去的少年記憶中，人類以國家劃分，以城鎮和村落聚居，崇尚力量猶如生命。
少女名叫舒雪依，是舒夜相依為命的姐姐，兩人依附在精絕城轄下的黑鐵小城中，過着貧苦生活。
黑鐵城以收集鐵質，煉製精鐵販賣為主，是受北方大城，精絕城控制的一座貧寒小城。
它坐落於北溟雪原深處，臨近鐵質豐富的黑鐵山，因為此地常年大雪，異常寒冷，糧草作物皆不能存活，所以此地所居的人，都過得非常貧苦，只能靠採集黑鐵山上鐵質，煉製成精鐵，向精絕城換以糧食衣布，才能生存。
剛剛死去的少年舒夜，死因就是在黑鐵山採集鐵質時，因為挖到珍貴的『鐵晶』，被人搶奪時，推落山崖，受傷之後，被風雪所激，感染風寒所致。
他死前最後的心愿，就是想喝一碗熱騰騰的米粥。
可惜家中早已無糧。
為了完成弟弟心愿，讓他快點好起來，舒雪依在狂風暴雪的黑夜，不顧一切地跑入城中，想方設法地，只為能獲得一點救命的糧食。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還是遲了。
在她回來的前一刻，他弟弟的靈魂已經消散，現在活着的，已經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舒夜靈魂。
看着少女小心地將麻袋中的粗米倒進鐵鍋中生火熬粥，舒夜心中感觸，真切地感受到那來自親情的濃烈關懷。
從未感受過親情的舒夜滿心感動，一股濃郁的溫暖在心裏瞬間蔓延。
看着少女消瘦的身影，他突然暗下決心，決定在這個世界紮根生存下來，重新精彩的活一世，彌補所有遺憾。
「從今往後，我們便是同一人，無論哪裏，無論何處，都只有一個舒夜，你的人生，便是我的人生！」舒夜感受着記憶中那些陌生的畫面，心中暗暗發着誓言，「那些屈辱，那些苦難，我都會一一討回，絕不會讓它再發生。」
「小夜，快喝了它，暖暖身子，病就會好得快些了。」
舒雪依將煮好的粥盛給舒夜，滿臉高興地看着他。
她明顯感覺舒夜的臉色比她先前出去的時候好了一些，不再那麼蒼白。
舒夜確實餓得難受，從舒雪依佈滿碳屑的手上接過粥碗，聞着米粥的香味，忍不住大喝了一口。
粗米是大米和米糠的混合體，非常難喝，可舒夜在極度饑寒的條件下，卻覺得非常美味，不過幾口，便喝了一大碗。
「小夜慢點喝，鍋內還有，姐姐再給你盛。」
舒雪依輕拍了弟弟後背幾下，接過他手中空掉的粥碗，將鐵鍋內，剩餘的所有米粥倒入碗內，再度盛給舒夜。
滾燙的米粥下肚，使他身體暖和了不少。
一縷縷寒氣隨着血液的加速流動，從體內迅速排出體外。
舒夜注視着舒雪依，將她遞來的粥碗推開，不肯再喝：「姐，我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喝吧。」
他說完，笑着活動了下手臂，展示給舒雪依看。
「不，小夜，你喝吧，姐姐不餓。」她搖了搖頭，將粥碗執意塞到舒夜手中，「這是專門為你留的，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這兩日來，她一直照顧舒夜，未曾吃過一點東西，家裏僅剩的東西，都被她用來換了藥材，今日這一點糧食，還是她以苛刻的條件，從別處換回來的。
她不能告訴舒夜，無論如何艱難，她只希望弟弟能夠撐下去，慢慢好起來。
好在舒夜這兩日一直半睡半醒，並不知姐姐一心騙他。
如今舒夜雖然醒來，面色好了一些，但傷病依然很嚴重，這好不容易換來的一點糧食，她必須要留給舒夜用來補充體力，抵禦風寒。
至於自己，雪原之上，經常有雪鼠出沒，自己辛苦一下，也能捕捉到一兩隻充饑，只要熬過這段日子，等舒夜身體痊癒，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轉的。
舒夜看着她臉上神色變幻，想到自己和家中的情形，瞬間明白了過來，滿心感動之餘，更是無比心疼。
「姐，若你也倒下了，我又沒好，那我們怎麼辦呢？」舒夜質問，強行將粥碗塞回她手中，「我真的好多了，我感覺自己渾身暖陽陽的，身體力量也恢復了大半。」
他坐直了身體，揮動雙臂給舒雪依瞧。
雖然他身體才十六歲年紀，但骨骼已經鍛煉得頗為強壯，拳頭揮動間，虎虎生風。
身體在補充熱量之後，血液變得非常通暢。
舒夜心神一凜，發現自己的傷病好得極快。
纏繞體內的寒氣不過在片刻時間，就被排除乾淨，一股股熱流從內向外透出來，使他渾身冒着熱汗；被粗布包紮的傷口出現一陣灼熱的感覺，好像血肉正在快速生長；就連體內被摔傷的骨頭，也不再疼痛……
他的身體，好似突然之間，被什麼東西徹底激發了潛能，自愈能力比平常人快了數倍。
舒夜感受着身體的變化，心中驚嘆之餘，瞬間發現與自己靈魂融合在一起的天心石有了異動。
澄澈的紅光透過天心石，從他的心臟散發到全身，通過血脈，化為一股股熱流，湧入舒夜四肢百骸。
熾熱的感覺從內而外散發，使他渾身瞬間冒出一層熱汗。
舒雪依看着舒夜額頭上浸出一層汗水，伸出手再度探了探，不由『咦』了一聲。
舒夜的身體在這片刻之間，已經恢復了正常體溫，蒼白的面色逐漸轉向紅潤，眼睛明亮，意識清晰，似乎完全恢復了正常。
「小夜，你果然好多了。」她滿心歡喜，雖有疑慮，卻沒有多想。
舒夜知道這一切都是體內的天心石使然，驚喜地點了點頭，讓她將剩下的米粥儘快喝掉。
舒雪依心中高興，看到弟弟好轉，也不再堅持，瞬間喝完了碗中的米粥，眉眼含笑。
她心神慢慢鬆懈下來，渾身湧起一股暖意，感覺到這兩日來的艱難和疲憊，都在這一刻間煙消雲散。
舒夜想起城中煉製坊的糧倉在半月前就空了，看了看姐姐，遲疑了片刻，疑惑地問道：「姐，如今風雪連綿，每家都過得非常艱難，除了城主朱家，城中早已斷糧，姐姐手中糧食是從何而來呢？」
終年大雪的黑鐵城，糧食是比命重的東西。
舒夜想起以前經歷過的日子，心中輕嘆一聲，湧起無數感慨。
往年冬天，艱苦難熬之際，他與姐姐都會在城中四處借糧，可無論他們如何困難，就算即將餓死，苦苦哀求，也不會有誰願意出借一粒米。
在這殘忍的冬天，最後解救他們的，往往是雪原上偶爾竄出的雪鼠。
他與姐姐總是挨着風雪，終日在雪原上搜捕雪鼠，烤食度日，艱難地挨過漫漫冬天。
記憶中的每一個隆冬，都是一次生死輪迴的考驗。
所以舒夜知道姐姐帶回來的這袋糧食，絕對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附加條件。
「黑鐵城中，總還有那麼一兩個可憐我們姐弟倆的人。」舒雪依偏過頭，垂著臉含糊地回答，「小夜，你的病才剛有些好轉，就別管這些事情了。」
舒夜感受到姐姐閃爍的話間，一定隱瞞了什麼，正待再問，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