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兌金

趙村東去十餘里就是武安城。這武安是舊趙國扼守國都邯鄲的門戶，歷來就是兵家要地。城高牆厚，城牆多由青石條壘成，縫隙更是用糯米粘土填補，異常堅固。戰國後期，秦昭王錯殺白起，令王陵、王齕先後兩次攻趙，都在這武安城下鎩羽而歸。除去別種原因不計，這武安城的堅固也是可見一斑。

時近晌午，武安城內「林氏商社」的東主林業正躺在後院一棵百年老樹下的一張青竹搖椅上乘涼。樹下涼風習習，左右還各有一名長相嬌美的婢女拿著扇子幫他扇著風。林業很是愜意，舒服得快要呻吟起來。

說起這林業，他本不姓林而是姓田，他的曾祖田單在戰國後期那可是聲名赫赫。這田單本是齊國王室旁支，當年齊燕大戰，田單以一介商人之力率眾堅守孤城即墨六年，后又「火牛」奇計大破燕軍一舉復國。復國后因功出任齊國丞相，只是後來遭齊王田法章疑忌「尾大不掉」而備受冷落，最後落得個鬱鬱而終。田單死後，家道日漸沒落，子孫星散。秦滅齊國后，一些齊國王族因參與舊六國流亡貴族的密謀反秦而遭到始皇帝的大力追剿，田單一族也因此受到牽連。如此田單的後人更是多為隱姓埋名，逃亡天下。

這田業受到驚嚇，連家眷也沒管，孤身一人逃到了武安，而後改名林業。雖說這林業沒啥忠義之心，但是這人卻有一個精明的經商頭腦。他只憑藉隨身攜帶的半斤「盧金」起家，居然在十年不到的日子裡成就了一個「林氏商社」。錢沒有人會嫌多，家業大了以後，林業貪慾之心更加膨脹，開始從事一些巧取豪奪、欺男霸女、敲詐勒索、拐賣人口的勾當。只是林業行事一向嚴謹，也絕不犯下命案，所以即便是以秦法之嚴苛居然也沒抓到他的把柄。如此以來，「林氏商社」實力大漲，隱隱已成邯鄲郡第一大商社之勢。商社光在武安城裡就有十六開間鋪面，鋪鋪相連，各式貨物應有盡有，生意紅火異常。

約莫午時正刻，前台掌柜林辰急步來到林業面前稟告：「東主，前面有人來兌換錢幣。」

「你兌了就是，此等小事……」林業很不耐煩。

「東主，不是這樣的，他們兌的是四斤黃金，其質地之精純遠勝盧金，模樣更是奇特，為方狀，大異於帝國通用的扁圓狀盧金。而且，來兌換的人是城外趙家村的趙允。此人家境貧寒，食難裹腹，衣難蔽體，何來這多黃金？還有同他一起來的人氣宇軒昂，不同凡響，這趙允只說是他長孫，可據小的所知，這趙允只有一個孫女，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了一個孫兒？此事疑點重重，所以小的不敢做主，特來恭請東主定奪。」林辰解釋道。

「哦，有此等奇事。快隨我去看看！」林業一聽有如此來路不明的財物，不由地賊心大起。一個箭步便直衝前廳而去。

趙允和秦陽此時正端坐商社側廳等候。雖是側廳，卻也整飭得古樸典雅。兩人旁邊的茶几上擺著幾碟精緻的點心，兩杯銀針茶還在騰騰冒著熱氣，兩名婢女垂伺左右。趙允本是葯農一個，那曾見過如此排場，一時間如坐針氈，只不停地在衣袍上搓著自己的手。倒是秦陽不時地安慰著趙允道：「大父，請稍安勿躁，既來之則安之吶。」

其實，秦陽早已從那掌柜林辰狐疑狡黠的眼神里發現這商社有些問題，雖然到底是什麼暫時還說不清楚。不過即使是有些麻煩，秦陽也相信自己能夠應付。如果遇到一點困難就退縮，那完成任務還從何談起？況且，武安城裡除了這家商社還真找不出能兌換這兩塊金子的地方，所以秦陽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迴避，於是他大馬金刀地端坐著，靜待事情的發展。

不一刻，只見一個約莫四十齣頭，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匆匆從後院趕來，後面還跟著那個掌柜林辰。秦陽心中暗暗笑道：「呵呵，大人物終於出場了。」

那位中年男子一見秦陽二人，馬上一揖道：「林業不知二位貴客光臨，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秦陽回了一禮，「好說好說，今日前來就是兌點錢幣，還請行個方便。」說罷拿出那兩塊金子遞了過去。

林業一把接過去，仔細地打量著，迅即又到鋪面櫃檯用秤秤量了一番。

「還真是好東西啊。如林辰所言，這東西來路不明。看來今日該我財運臨頭，這樣的財物我卻之不恭啊。」當下林業心念電轉，已暗暗思忖要先穩住秦陽二人。「先給他們兌換了，然後我再來個半路攔劫，諒這二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主意一定，林業馬上回到側廳滿臉堆笑地沖著秦陽二人又是一揖道：「這位兄台，鄙人已勘驗完畢。不知兄台要如何兌換呢？」。

秦陽不再客套，當即回道：「就換成二兩一塊的盧金三十塊，餘下四兩換成秦半兩。對半分成兩袋裝好。當然我也不會讓你白辛苦，奉送你四兩盧金作為答謝，你看如何？」。

秦陽不想再在此地糾纏，脫口就給了一成作為酬謝，他希望藉此可以消除林業的覬覦之心。

旁邊的趙允卻是驚得目瞪口呆，看見秦陽一句話就給出去四兩金子，很是心疼。要知道當時一石米才三十枚秦半兩，四兩黃金足足可以買到四十多石米，他和青瑤爺孫倆就是吃幾年都吃不完。他覺得自己心跳的厲害，不由地拉了拉秦陽的衣袖。

秦陽微微一笑，只作不知。

林業一聽，笑臉更盛，道：「兄台豪爽，在下佩服之極！掌柜的，按公子所說馬上給付。」。

原本以為這林業還會有所刁難，不想卻如此順利。秦陽微微一愕，暗想到：「看來是自己多疑了，這古人質樸，誠不我欺啊。」當下不再多想，只靜等著林辰送錢過來。

過得片刻，林辰就拿了兩小一大三個布袋來到秦陽面前，躬身道：「小的已按公子囑託分好錢袋，兩個小袋每袋十四塊盧金，各重一斤十二兩，大袋為銅錢，一千二百五十枚。請公子查收。」

「不用，不用。我信你便是。」秦陽哈哈一笑，提上錢袋，向趙允招呼一聲：「大父，我們走。」兩人旋即出門而去。

林辰見兩人離去，耷拉著臉向林業問道：「東家，您，您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嘿嘿，不讓他們走，你還想怎樣啊？在自家店鋪你還想明搶啊？這小子腦子靈光的很，一出手就是四兩金子，一下子就堵住我的嘴，我還能說什麼？不過，我們可以這樣，出城去趙村不是有一段山路嗎？你找幾個手腳利索點的人先到那藏好，然後……現在你派個人盯住他們就行。就是那小子看樣子不是個善茬，萬事小心，別被他發現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