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始皇之死（二）
嬴政皇帝見趙高起身，只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而是往床頭的案幾走去。
身後的趙高早就搶先幾步來到案前，瞬間清理完了案幾，擺上狼毫大筆和硃砂，並鋪開了一卷竹簡，說道：「陛下，這是您上次沒有看完的那份奏章……」
可以確切的說，嬴政皇帝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趙高都能會心地理解，在趙高面前，嬴政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包括這日凌晨有關秦陽和遺詔之事也讓趙高無意中聽到了七八分。
嬴政看了看趙高，眼中開始洋溢出滿意的神情。
這就是趙高，這就是趙高無數次身犯死罪而又能讓嬴政法外開恩的原因。可以說嬴政幾十年走過來，對趙高已經不僅僅是信任，更多的是還有依賴，相信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願意失去一個自己無比信任又足以依賴的人，始皇帝嬴政也是如此。事實證明後世有太多的皇帝比嬴政更有過之無不及。不過那些皇帝也就這點能和嬴政皇帝比比，論起功業貢獻來，那就只能用螢火和皓月來做比喻了。
等到始皇帝安穩坐下，趙高立即躬身而退出帳去了。不久，趙高就將一碗鹿茸湯和幾樣精緻的點心已經呈到了嬴政面前。
「陛下，請用些早點。」趙高恭恭敬敬地說道。
嬴政抬起頭來，見都是幾樣自己愛吃的點心，加之今日精神尚好又兩日不曾進食，不由地食指大動。贊了一聲：「好！」，隨即吃了起來。
趙高一邊幫嬴政皇帝輕輕地撫著背，一邊說著：「陛下，您慢點。」真一個關懷備至啊！嬴政幾十年來一直受到趙高如此的照顧，此時的他當然也不會介意，而且感到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也許是秦陽的故事太令人震撼，也許是秦陽的肺腑之言太讓人難以忘記，也許是大秦帝國的列位先輩的英靈在提醒，吃著吃著的嬴政突然心頭一陣悸動，一個聲音突兀地在他耳邊炸響了：「笑裡藏刀、口蜜腹劍、人心險惡，非趙高莫之能及也。」
驀然間，嬴政食慾全無了。他擺了擺手，趙高立即知趣地撤下了食案。然後一臉肅穆地恭敬地立在了始皇帝身旁。他知道始皇帝該是有話要說，決定自己生死的時刻到了。
嬴政閉目了片刻，突然他睜開了眼睛，道：「趙高，帳外可有人？」
趙高凝神聽了一會，誠惶誠恐地回道：「陛下，沒人。十丈之內只陛下與小高子兩人。」
「趙高，你是大秦的忠臣么？」嬴政皇帝的聲音帶著顯然的肅殺。
「陛下！小高子隨侍陛下四十有年，猶獵犬一般為陛下所用，焉能不忠？大秦新政，小高子也曾有過些許功勞，也曾凝聚過小高子的些許血汗，焉能不忠？小高子幾次當死都是陛下開恩才得以存於世間，為報陛下洪恩，小高子焉能不忠？陛下啊，小高子若有二心，當天誅地滅矣！」趙高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大汗淋漓，話語卻是異常利落。
「嗯，你出去吧。朕想好好靜一靜！」
嬴政再次猶豫了，聽得趙高几句話，他的心底最柔軟的那份憐憫徹底地被趙高挑了起來，慢慢地左右了他的思想。就如同兩千年後的天平一樣，原本兩邊都是一樣的砝碼保持著平衡，忽然有一邊加了一個小砝碼，平衡就頃刻間被打破了，加了砝碼的一邊慢慢地就會取得絕對的優勢。如果說在嬴政的心裡「殺」和「不殺」是那兩個大砝碼的話，那麼此時趙高的幾句話激起的嬴政心裡的那份憐憫就是這個小砝碼，它被嬴政加在了「不殺」上面。或許，趙高的回答有些許的猶豫，或許，趙高的眼神有些許的閃爍，嬴政都會下定決心殺了趙高。但是趙高沒有，一點也沒有，他似乎是那麼地坦然。
自此，嬴政失去了誅殺趙高的最後一次機會！
「是。」趙高應了一聲，低著頭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倒退著出了皇帝大帳。
出帳后的趙高臉色煞白，一身內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在帳內被強行壓制住的恐懼瞬間迸發了開來，一顆心在胸內狂跳著。今天清晨兩三個時辰內，趙高就從鬼門關轉了三次，趙高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腦內一片空白的趙高漫無目的地遊盪著，對來往的甲士視若無睹，也沒有聽見他們勸自己不要走遠的忠告。恍惚間趙高走到了一顆粗大的胡楊樹下，這才慢慢定下了心神。趙高汗淋淋地靠在大樹上，老淚第一次毫無節制地流淌出來，心頭雷霆轟轟然作響，壓抑很久的思緒徹底地迸發了出來。
「陛下啊，您何苦逼小高子至此啊？小高子苦苦追隨你四十餘年，當年的太後趙姬選中小高子做閹奴，割了小高子的人根，小高子認命了，小高子就老老實實做了陛下數十年犬馬，做得鬚髮都白了。小高子也就是想活命而已，可是如今，如今陛下您也不想讓我活了，就為了一個深夜潛入的那個秦陽講的一個所謂的故事，您就想要了小高子的命啊。那麼好，小高子現在就告訴你，是的，我就是那麼想的，我就是那個故事裡的那個內侍，而且，你們不知道的是我已經開始在安排了。左右是個死，小高子也不能死得那麼地窩囊吧。小高子以命相博，也許還真能夠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像你一樣——擁有最高的權力。只有那樣小高子才有機會活命啊！」
「陛下啊，你可知道，即使你現在不殺我，在你死後，小高子一樣是個死啊。扶蘇、蒙毅、姚賈他們誰能夠放過我？您知道嗎，小高子還才四十幾歲，小高子身強體壯，小高子至少還可以活個二三十年，我還不想死啊。如今您給了我機會讓小高子改變自己的命運，您說小高子能不把握嗎？也許陛下不曾知道，小高子沒了人根，也便沒了人性。小高子終生沒有了人性的樂趣，善念也便沒有蹤跡了。老荀子說，人性本惡。至少，小高子是這樣的。」
「陛下你也許不知道，這幾天小高子左思右想，已經謀划好了一切，就等你歸天了。我已秘密將你營帳周圍的甲士換成我侄兒趙成的直接下屬，足足幾個百人隊，都是些只認趙成不認君的死士啊。誰讓你覺得愧對於我，一直將我的侄兒一步步提到行營副將這個位置呢？陛下，你也不知道小高子能夠模仿你的筆跡寫字而且沒人能辨出真假吧。跟了你幾十年，要是小高子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還是小高子嗎？如果你去了，小高子完全可以借你的名義寫一份詔書。印璽？印璽你不是交給我管了嗎？陛下，你還給小高子留下最大的一個「利市」啊，那就是陛下給小高子留下了一個皇子，一個白瓷無能的胡亥，而且讓小高子做了胡亥的老師。應該說，陛下最蔑視胡亥了。然則，陛下這個無能的兒子，在小高子這裡卻是稀世珍寶啊！今日，上天給了小高子如此良機，小高子豈能無動於衷？」
「陛下啊陛下，不要怪小高子，實在是你自家紕漏太多了。陛下跌宕多年不立太子，分明大病了幾次，卻又不及早安置身後之事；即使你現在派出了那個秦陽，可是蒙恬能信么？扶蘇敢做么？陛下啊陛下，你以為上天會永遠給你機會？你錯了！上天的機會都無休止地給陛下一個人，天下還有世事么？陛下再如何聖帝煌煌，老天也不能為陛下一個人存在，陛下你說是么？陛下，小高子只能說，你知人於明，不知人於暗啊！身為至高無上的皇帝，你長於拓功而短於察奸啊。天生陛下事功至偉，拓文明荒漠成亘古綠洲，陛下之功業，可比日月，然則，陛下不察奸，這煌煌功業便要如流水般去了。陛下啊陛下，你若夠狠，在早幾次蒙毅要殺小高子時就該點點頭；你若夠狠今天秦陽要殺我時你就不要救；你若夠狠，剛才你就該聽那個秦陽的話殺了小高子。可是陛下你心太軟，你念舊情奉法度，將上天給你的殺死小高子的機會，白白錯失了好幾次啊！天欲絕趙高，你卻留下了趙高。然則，小高子縱然蒙陛下之恩不死，也不能向善了，因為小高子想活命，小高子想要整個帝國，更想要天下所有的人在沒有了人根的小高子腳下瑟瑟發抖！……」
趙高獨自在這裡宣洩了一通，才覺得全身舒坦了些。他要謀划自己這個計劃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一個環節了，那就是拉攏李斯。因為始皇帝一旦駕崩，那麼在新帝登基之前丞相李斯就是整個行營乃至整個帝國最有實權的人。他有權接管整個行營事務，當然也包括皇帝印璽的密管，也有權提議立即宣讀皇帝遺詔或者在沒有皇帝遺詔的情況下依法提議舉行朝會推選二世皇帝。所以沒有李斯的協助，再完美的計劃都將流於無形。
=============================================================
各位兄弟大大們，涵語的新書開始進入第三周。涵語請各位喜歡和支持《穿越之大秦帝國》的朋友，能夠動動滑鼠投張紅票給個收藏。
涵語先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