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始皇遺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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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趙人？楚人？韓人？魏人？齊人？燕人？」嬴政問道。嬴政皇帝雖然覺得這個潛入的人不會對自己不利，但是他還是沒有失去應有的警惕。
「回陛下，我乃秦人，非舊六國貴族後人。」
「哦？你是老秦人？你為何要假冒秦軍潛入朕的行營？你想行刺於朕嗎？」嬴政一聽秦陽是秦人，而且對自己持禮甚恭，戒心大去，於是和顏悅色地問道。
嬴政的心底不但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和疑惑，也不由得對這個人能在幾千人的嚴密防衛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了自己的「寢宮」生出了深深的敬佩。他歷來喜愛人才，也尊重人才，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要天下所有的英雄人物都能為己所用，讓這些人把這個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帝國推向更高的巔峰。當年法家大師韓非之死（注）就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所以嬴政很想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為帝國留住眼前這個非凡的人物。
秦陽感受著嬴政皇帝的心態變化，知道始皇帝對自己已經沒有了什麼疑懼之心，這才拱手答道：「回陛下，在下姓秦名陽。何處人這個，這個……，這樣說吧，我是咸陽人。我今日是來誅殺趙高來的，並非想要對陛下不利。」
秦陽有點語塞，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畢竟兩個時空有太多的不同。
「為什麼你要殺趙高呢？他不過就是一個內侍，竟然值得你以身犯險？難道朕還入不得你的法眼？哈哈……」
嬴政沒有在意秦陽的語塞，倒是對秦陽的來意非常驚訝，畢竟現在六國復辟勢力對自己都是欲殺之而後快。在嬴政的心裡更有理由相信秦陽就是舊六國貴族派來的殺手，目標也應該是自己，所以嬴政很想弄個明白。
「陛下，有些事您那裡知道啊。這個趙高，趙高……」面對嬴政皇帝的驚訝和不解，秦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因為他沒有想清楚自己是否該告訴始皇帝以後有關趙高的事，他也不能確定始皇帝就能相信自己的話。
「哦？我不知道？趙高怎麼了？快，說來聽聽！」嬴政興緻越來越濃，竟然追問起秦陽來。
頓了一頓，嬴政見秦陽還跪在地上，忙不迭地招呼著秦陽道：「快，快起來，自己找個地方坐，恕嬴政不能全禮了。」嬴政掙扎著想起來，可是他是那麼的羸弱，他的努力終歸是失敗了。
這時的嬴政皇帝那種關懷的語氣倒像在和一個最親近的人談心，而不是在面對著一個隨時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神秘潛入者。
見到嬴政皇帝這般模樣，秦陽又是一陣心酸，於是依言起身。隨後從貼身內衣袋裡掏出了自己那個拇指大小的藥瓶，倒出了一粒，默默地遞給嬴政。雖然秦陽知道嬴政積勞成疾已近油盡燈枯，這葯再好也不過是幫嬴政皇帝勉強壓制一下病情和提升一下精力，但是秦陽還是想略盡綿薄之力。
「葯嗎？給我的？好，朕且一試！」嬴政沒有絲毫猶豫地接過去想都沒想就直接納入口中。此時的始皇帝的心裡竟然沒有對面前這個年輕軍士沒有了什麼懷疑，也不怕這是毒藥，像這樣的情況在始皇帝從記事以來幾十年的生命里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理所應當。
葯入口即化，嬴政頓時覺得舌底生津，滿口清香。只盞茶功夫，嬴政又覺一股暖流地從腹部升起，像和煦的暖陽一樣緩緩地游遍了全身。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蒼白的臉龐開始變得紅潤起來，已經消失了很久的力量似乎又重新開始回到了身體里。嬴政眯著眼睛，靜靜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他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掃滅**一統八荒時的那個年代……
良久良久，嬴政才睜開了眼睛，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秦陽，說道：「你不是老秦人，你是舊齊國方士吧，你的葯比徐福的葯還要好。」
方士的丹藥怎麼能和兩千多年後的高科技藥品相比較呢，但是在這個時代卻讓秦陽無法解釋，秦陽有點哭笑不得，略一思忖，答道：「我不是方士，這種葯也不是方士的丹藥，整個天下現在也只有這六粒，還請陛下不要奇怪。」
「哦？有這等事？好啦，還是繼續說說你的來意吧，就是為什麼要殺趙高？」嬴政畢竟是豁達之人，見秦陽言之鑿鑿，也就不再糾結葯的來處。他現在身心舒泰，又想起了原來的話題。
「陛下，這事一時半會還真說不清楚，要是陛下不介意，在下想先給陛下講個故事。」身處絕險的秦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試圖說服始皇帝誅殺趙高，而直接來說始皇帝的身後事，秦陽又怕皇帝難以接受，於是想換一個方式來進諫。
「故事？好啊，你且講來聽聽。哈哈……」嬴政病體稍好，精神勃發，對秦陽的最後一絲戒心也消失不見了，應之而來的是一種毫無理由的信任和親切。
「好，那在下就開始說了，如有不中聽的，還請陛下不要動怒。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屍千里，在下可擔待不起啊。」秦陽笑著說道。他開始謀划退路了，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始皇帝手裡，因為他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恕你無罪，說吧。」嬴政臉上露出了久違了的笑意。
「遵命」秦陽清了清自己的思路，把另一個時空的歷史稍作修改開始講述那個讓人凄然淚下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就在這片土地上誕生了一位偉大的君王。他生於敵國，歷盡艱辛才得以歸國，十三歲那年即了王位，二十歲親政，而後用了十九年掃滅了眾多敵國，成就了一統大業，建造了首個多民族的中央集權國家。之後事事追求完美的他對內建集權，設公卿，廢分封，代郡縣，修刑法，行法制，書同文，車同軌，一度量，決川防，修水渠，連水系；對外擊強敵，安荒蠻，移庶民，促融合，修長城，防外襲；他也因為這被後人譽為千古一帝。可是他一心盤整天下卻忽視了天下庶民的生計，在他生命最後的十年裡，他盡情地揮灑著民力，到了最後，整個帝國田地荒蕪，流寇橫行，反對勢力逐漸抬頭，帝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沒落。這位君王也因積勞成疾在最關鍵的時候轟然而逝了，而他一輩子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及時明確帝國權力的傳承人，從而讓一個他認為最可信賴的內侍所利用，導致後來的惡政亂國。這位君王逝后，那個內侍勾結一個極具權力的大臣，篡改了君王的遺詔，逼死了在朝野深具人望的王長子，扶持了一個白痴王子登上了王位。而後三人一起開始大肆屠殺功臣和王族成員，那些功臣和王族成員幾乎被屠戮殆盡；他們對天下庶民更是橫徵暴斂，弄得個天怒人怨，整個帝國很快就到了崩潰的邊緣。終於在這位君王逝去后的第二年，黎民開始暴動了，原來就一直蠢蠢欲動的反對勢力乘機而起，一場毀滅的風暴席捲了整個帝國，兩年後，這個偉大的君王一手締造的帝國轟然坍塌了……」
秦陽滿懷悲愴地講完這個「故事」，早已經是雙目含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靜地望向了始皇帝。
嬴政皇帝聽完秦陽的「故事」，臉色很是凝重，眼神更是複雜。憤怒、震驚、羞愧、迷惘各種情緒瞬間在他的心裡交織著糾纏著。嬴政知道，秦陽雖然沒有提名，但是秦陽說的就是自己，秦陽只是換了一個方式而已。因為在他的記憶里這片土地上古往今來都沒有誰做過和自己這樣相似的事。周文王沒有，姜小白（齊恆王）沒有，趙雍（趙武靈王）也沒有，甚至更往前堯舜禹也沒有！為什麼這個秦陽是如此地熟悉？又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身後」的事？他到底是誰，他又到底是什麼人？是殺手？不是！幾千人護衛的行營他都可以來去自如，這個人要想取自己性命也就是易如反掌的事，為何還要給自己一粒神奇的藥丸？
大病之後，嬴政早已不再忌諱生死之事，現在他最關心的莫過於這個帝國，可是在這個秦陽的故事裡自己的帝國會在自己死後短短三年而亡，而且罪魁禍首還是趙高，秦陽是從何得知的呢？嬴政心裡有太多的疑惑，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深深地迷茫了。
寂靜，深深的寂靜！
嬴政皇帝和秦陽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當第一絲曙光悄悄地透過大帳的縫隙漏了進來的時候，終於，嬴政似乎想明白了些什麼，他堅持著從床上起來站到了秦陽的面前，輕聲問道：「能讓朕看看你脫下頭盔的樣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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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韓非是戰國末期韓國王族子弟，是中國古代的法家思想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法家思想在韓非的手裡登上了新的頂峰。他和李斯都是荀子的弟子。當時韓國很弱，常受鄰國的欺凌，他多次向韓王提出富強的計策，但未被韓王採納。韓非寫了《孤憤》《五蠹》等一系列文章，這些作品後來集為《韓非子》一書。秦王嬴政讀了韓非的文章，極為讚賞。公元前234年，韓非作為韓國的使臣來到秦國，上書秦王，勸其先伐趙而緩伐韓。李斯妒忌韓非的才能，與姚賈一道進讒加以陷害，韓非被迫服毒自殺，始皇帝因之非常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