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天成》016：她結婚了？

寧亮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他的家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她大姐將董佳佳受孕率低這件事在家裡的群里公開之後，董家的電話自此就沒有消停過。

然而此時的董佳佳，還在昏睡當中。

最後不但是電話騷擾，寧家的人陸陸續續也來了醫院。

董爸爸和董媽媽都是非常要臉面的人，別說人沒來，就單單是電話，他們就已經受不了了。

更何況，他們本也打算取消訂婚的。

可是寧亮的大姐，說話特別的難聽，都沒讓董家的人開口，一到病房裡就氣勢洶洶地咄咄逼人，「我說董叔叔董阿姨，我們家的情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說心裡話我們都挺喜歡佳佳的，可是眼下出了這事，你們也不能不為我們考慮是不是？再說了這年頭，別說只是個訂婚了，就是結婚了也肯定是要離婚的。這訂婚，你們取消也得取消，不取消也得取消，至於訂婚的禮金和首飾，我們家說實在的也不缺那點錢，你們要是不想給我們也不要了，就當是給佳佳補償了，畢竟她是個女人。」

董媽媽氣得嘴唇哆嗦，「我們董家就是再沒錢，也不稀罕你們寧家的錢！」扭頭對一旁一直沉默的丈夫吼道，「董國棟，你去銀行取錢，現在就去取！」

「啊喲，我說董阿姨，您別生氣，畢竟這事我們誰也不想發生，訂婚的那點錢真就算了，你就多給佳佳買點營養品，好好補補，女人太瘦了，別說本來就受孕率低，這瘦成這樣，就是正常的也很難懷孕！」

「你，你——」董媽媽差點氣昏過去。

剛從外面買了吃的回來的寧亮剛上樓在走廊里就聽到他大姐的聲音，他暗叫不好，拔腿就大步朝病房裡奔過來，這又聽到他大姐尖酸的聲音響起，「董阿姨您可真別生氣，我的話雖然不好聽，但都是道理，為了你們好也為了我們寧家好，你們好我們好大家都好，您說是不是？」

「大姐！」寧亮吼了一聲，一張臉陰沉得如同夏日來臨的暴風雨，饒是寧慧平日里嚴肅慣了，此時也是心底一顫，回頭看著突然回來的弟弟，她本也沒有刻意的躲著這個弟弟，但是被他這麼一吼，多少還是有些害怕。

「亮亮，你對大姐吼什麼？正好你回來了，我來轉達一下家裡二老的意見——」

「你閉嘴！」寧亮呵斥她，「出去！」

「亮亮，你跟誰說話呢？」寧慧從來還沒有受到過弟弟妹妹們這般的不尊重，儘管這個家中老小自幼被慣寵壞了，有時候會沒大沒小，可也從來沒有衝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之間，這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紅了一雙眼。

這種猶如被羞辱的感覺十分的不好，寧慧紅著眼離開了病房。

寧亮回頭看了眼她的背影，知道她傷心生氣，可他更生氣，他三十六歲了，難道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嗎？

實際上，他還真的做不了主。

母親以死相逼，父親氣得卧床不起，哥哥姐姐們一個個數落他，沒有一個人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考慮，他們除了指責還是指責，將他從小學開始到如今做過的每一件錯事都拿出來重新講，將他說得是那麼的大逆不道，那麼的狼心狗肺。

加之董家這邊也是態度強硬，董佳佳至今昏迷未醒。

這段他曾以為能夠走到頭的婚姻，卻在還沒有到來之前，戛然而止。

訂婚取消了，董家退回了所以的禮金，甚至連一起吃飯的錢都給退了回來。

寧亮知道，從此以後，他跟董佳佳再也不能走到一起，她不會問他叫寧大叔了，他再也無法背著她去吃好吃的了，他們不再是未婚夫妻，更不可能成為夫妻。

世間之事，總是這麼的變幻莫測，令人措手不及。

僅僅只是一天的時間，一切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寧亮原本是請了幾天的假，但是假未消，他卻已經去上班了。

局裡要派人去邊境做卧底，他自告奮勇的報了名，並且被選拔上。

臨出發前，他給父母打了電話，只說了一句話：您二老保重。

之後，他就切斷了一切跟家裡的聯繫，曾經他以為他可以有一個小家，有他喜歡的女人，所以他縱然是熱愛自己的職業，但是在工作跟家庭之間，他毅然選擇了家庭，只因為他想給自己喜歡的女人一份安定和安心。

可是如今，不需要了。

他知道，父母沒有他，會依然過得很好，因為他們還有其他的兒女。

而他，只是自己了，儘管不負責任，可他真的已經傷透了心。

卧底可能要做三年，也許會是五年，也許是一輩子，也許在那裡他也會遇到一個令他一眼見到就傾心的女人，但是現在，他不知道，他急於逃離這裡，再也不想回來。

臨走前，他還是忍不住去看了董佳佳，她已經醒來，聽醫生說，身體恢復的很好，其實她也沒什麼大事，可就是昏睡了幾天。

也僅僅只是短短的幾天，從正月初七到現在，一周而已。

他在董家的樓下，看到了獨自一人下樓的董佳佳，他本想躲開，可是腳下卻像是生了根，直直地立在那裡。

董佳佳看到了他，似乎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不愉快的事一般，她笑著走向他，步伐輕盈。

看著她有些跟之前不一樣，又似乎哪裡也沒有變。

「嗨，寧亮，你來找我呀？」她笑著在他面前站立，仰頭看著他，他的個子太高了，她總要仰視，可她喜歡這種仰視的感覺，因為起碼這種仰視不像她無疾而終的暗戀那麼的糟糕。

寧亮看著她，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點點頭，「嗯，我……想你了。」

董佳佳笑了，露出兩排潔白而又整齊的牙齒，一點都不像三十一歲的樣子，她笑起來很甜很美，他很喜歡，迷了他的雙眼，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了，他哽咽得說不出話，只是叫出了她的名字，「佳佳……」

董佳佳伸手，回抱住他的腰，人總是要成長，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是遺忘一些傷痛，而又在恰當的時機，那些傷痛蜂擁而出，怎麼阻擋都擋不住，就像是泥石流從山坡上滑下來，勢不可擋。

她從不知道，在一個人結束一段純潔的戀愛后，在空窗了多年後，在暗戀過一個人痛過哭過後，會在一個路口，遇到那個並不是心中完美卻足以給她溫暖的男人，這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幸運到她不再覺得委屈，不再覺得將就。

可是，現實卻總是會在這個時候給人當頭一棒，令人醍醐灌頂，心中風清月白。

「寧亮，我們有緣無分。其實……我曾覺得自己跟你訂婚了很委屈，我甚至想過了悔婚，逃避，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現在我卻又捨不得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很貪心？」

寧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唯有用力的搖頭，他想說，不是的佳佳，是我貪心。

「寧亮，你喜歡我嗎？」董佳佳抬起頭，看著這個眼圈通紅，卻並沒有流淚的男人。

他望著她，目光深深，他用力點頭，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說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佳佳。」

她笑了，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她說：「這就夠了，倘若三年後你回來，你還依然喜歡我，我還沒有嫁人，我們就結婚吧！」

這個自從記事起都沒有再掉過一滴淚的男人，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像是夏日裡的暴雨，嘩嘩而落，他用力地點頭，拼了命地點頭，他說，那我們一言為定，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等著我。

是的，我會等著你，會的。

他們一起去吃了飯，她送他去了火車站，買了站台票，送他到火車上，臨上車前，他再次抱住她，用力地抱了好大一會兒，這才鬆開手，低頭在口袋裡摸呀摸，摸了半天這才扭扭捏捏地摸出來一枚戒指，紅著臉說：「本來想著這輩子再也沒機會送給你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董佳佳，你願意在三年後我回來嫁給我嗎？」

她的眼中含著淚，沒有吭聲，但卻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願意的，她願意。

「我愛你。」

留下這三個字，寧亮踏上了火車，在火車啟動的那一刻，他蹲在門口，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他後悔了，他不想去做卧底了，他想留下來，跟她結婚。

……

董佳佳這一病，總算是正常了，不再是那個有著三十一歲年齡卻只有十八歲記憶的那個董佳佳了，她回到雲城，一切都那麼的熟悉，卻又似乎陌生得無從相認。

回到十八歲的那段日子，放佛一場夢，而今，夢醒了。

站在雲城的街頭，閃爍的霓虹燈下，車來人往，川流不息。

這座城市從來都沒有為任何人停下腳步過，她亦如此。

不止為何，她走到了劉成的公司樓下，抬頭看著那間她從來沒有上去過，卻清楚地知道是他的辦公室的辦公室，她安靜地看著。

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但是看不到他的身影。

董佳佳不知道自己這樣站了多久，直到那燈熄滅，知道大廳的出口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噠噠噠。

她在一棵樹後面站著，看到劉成邊走邊接起來一個電話，夜很靜，此時已經九點了。

這塊白日里很熱鬧，但是晚上下班后就十分的冷清。

所以他的聲音很響亮，清晰無疑地傳入了她的耳朵，「嗯，剛下班……明天我會跟你一起去試禮服……好，然後買戒指……」

禮服，戒指，他要結婚了嗎？

董佳佳望著他坐上車，然後消失在視線里。

明明已經立春了，可她卻冷得不知所措。

但她最後終於還是笑了，低頭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閃閃發亮的鑽戒，她知道，他們彼此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人，他們終究是錯過了，雖有遺憾，但依然祝福。

「劉成，祝你幸福，也祝你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三年已去。

董佳佳開了一家花店，兼職賣畫，她閑來無事的時候會寫寫畫畫，她的畫漂亮，一手毛筆字也非常漂亮。

這三年，她跟劉成都生活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可是很奇怪，他們從來都沒有再碰到過。

不過，她倒是聽說過他的一些事，三年前他結婚了，對方是一富家小姐，可是兩人結婚不到一年就離了婚，至今據說還是單身。

不過，這些都跟她無關了。

明天就是約定中的寧亮回來的日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她的花店。

花店的名字叫：等花開。

也不知道，寧亮回來，會不會笑她取了個這麼可笑的名字。

可她是真的在等，等花開，愛情的花，在早已經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盛開的花。

哦對了，這三年，董佳佳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按揭買下了她租住的房子，也算是實現了「十八歲」時候的夢想。

今天董樂有一整天的課，忘了說了，他考到了雲大，以他們省高考理科狀元的頭銜考進來的，一如董佳佳當年，一姐一弟，一文一理，均是狀元，有人說董家老墳墳頭冒青煙啦，一家出了兩個大狀員！

董佳佳下午五點關了花店回家，先去超市，買了菜，然後回到家，著手準備晚飯。

董樂在學校總是嚷嚷著吃不飽，晚上一到家，就跟餓狼似的，所以董佳佳這三年來，完完全全地成了半個媽。

——姐，我要吃小雞燉蘑菇，紅燒魚！兩個小時后我到家！

這簡訊是在四點半的時候發過來的，董佳佳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心裡哼了一聲，今晚只有白粥和青菜！

一天到晚的只記得吃肉，才二十剛出頭，都已經大腹便便了，再過幾年豈不真的就成中年大叔了？不行不行，還不能偏食，要多吃青菜。

六點半，董樂準時到家，雙肩包朝玄關一扔，隨便洗了手，人就去了廚房。

「姐，好姐姐，我快餓死了……姐！我的小雞燉蘑菇呢？我的紅燒魚呢！姐！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姐！我要給媽打電話，說你欺負我，不給我做飯吃，就讓我吃青菜葉子！」

董樂嚷嚷著走出廚房，到了外面接了個電話。

「姐，同學過生日，我出去吃飯了，今晚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一溜煙人就不見了。

董佳佳嘆了口氣，這孩子！

她從鍋里將紅燒魚端出來，到底是不忍心，還是買了條魚，做了紅燒魚。

董佳佳去洗了澡，然後才開始坐下來吃飯。

門鈴響起，她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去看牆上的鐘錶，這會兒是七點多點，小樂不會是吃過飯回來，難道說前幾日在網上買的東西到了？

她連忙起身，從門口的衣架上拿下來大衣外套穿上，這才拉開門。

一股冷風迎面吹來，伴隨著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曾熟悉的味道，似有似無，令人有些迷亂。

門外的聲控燈不知怎麼的沒有亮，也許是剛才的敲門聲太小。

只能借著屋裡的燈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身材高大，他背對著門口站著，正在抽煙。

董佳佳一瞬間張大了嘴巴，旋即抬起手捂住嘴，淚水無聲淹沒了喜悅。

是他，他回來了……

「……」

可是張開嘴，她卻赫然發現，自己居然發不出聲音，只有嘴唇一張一合的，無聲地念著兩個字，寧亮。

地上的光亮終於拉回了男人飄遠的思維，煙還在手裡夾著，他緩緩轉過身。

三年不見，可是董佳佳卻覺得，他們放佛並沒有分開多久。

他還是那個模樣，三年對一個男人來說，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倒是她自己，這幾年胖了一些。

寧亮丟掉手裡的煙，看著她，然後嘴唇動了動，卻又緊閉，大概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故而又選擇了沉默。

兩人就這樣站著相距有差不多半米的距離，兩兩相望，明明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時間就這樣在他們的對望之中，悄悄溜走。

他們望著彼此，放佛永恆。

聲控燈突然亮了，樓下有人走上來，朝兩人看了看，然後上樓。

董佳佳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朝後退了一步，側了下身子，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像是等著丈夫回家吃飯的妻子，「快進來呀，剛準備吃飯，你趕得很巧，再晚一會兒都被我吃完了。」

寧亮猶豫了一下，這才抬步走進屋。

董佳佳打開衣櫃，找了一雙新的還沒拆封的男士拖鞋，打開後放在地上，「換上吧。」

寧亮笑著點頭，彎腰站在鞋櫃前換鞋的時候，他看到地上放著一雙半新的男士棉拖。

他愣了愣，想起剛才在樓下碰到的老太太，他們的對話。

老太太：「小夥子，你找誰呢？」

「我找六樓的住戶。」

「你說小董啊？你是她朋友嗎？我剛看到她男朋友下樓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家，不過家裡燈亮著，應該是在屋裡。」

她交男朋友了？或者說她結婚了？

儘管是知道了，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告訴自己，告訴他，她結婚了，他們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