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她願意做顧程口中所說的那種沒有理智的惡鬼嗎？

那自然是不願意的。

伊韻看向顧程，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白玉般白嫩，他的目光定在自己的手指上，扳指伴著他的撫摸而轉動著，隱晦的眼神隱藏在陰影中，讓她無從看清他的想法。

或者從一開始伊韻就沒有猜透過他的心思。

伊韻抿唇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有些躊躇茫然。

「伊韻，我交給你的功法，好好修習吧。」顧程看出了她的心動。

她皺了皺眉：「可是……」

「你不願意？」

伊韻皺了皺眉，她不是不願意，而是……

「顧程，你給我的功法我看不懂。」

顧程：「……你的文言文學到哪兒了！？」

一樣覺得自己的臉皮有些薄，有些尷尬的低下頭：「老師只教到《出師表》……」

顧程：「……」

伊韻越想越覺得不對，皺著眉頭，驚訝的問顧程：「你難道看得懂？」

顧程：「……嗯。」

她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是怎麼學的？居然看懂了？那個功法我看了第一眼就覺得頭暈，難道你父母是考古學家嗎？」

顧程沉默了，連指尖都沒有任何動彈，身上的氣壓驟然降低了下來，伊韻甚至感覺到了陰寒——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就在她以為顧程就要大發雷霆的時候，誰知她突然聽到顧程淡淡的說：「我父母不是考古學家，他們是警察。」

伊韻震驚的看著顧程——他居然跟她說了家長的職業！！！

顧程抬眼看伊韻：「把功法拿來，我教你。」

伊韻嘴角抽了抽，想了想鑽進內室，彎下腰爬到床底下。

顧程一眼望了過來，伊韻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表情僵硬，因為她聽見他問自己：「……伊韻，你把功法放到床底下做什麼？」

伊韻灰頭土臉的從床底下爬出來，扒拉掉上頭繁體字的功法，理直氣壯：「因為我不會，所以把它放在床底下了！」

顧程：「……」

剛開始顧程把這本功法拿過來的時候伊韻還以為是普通的書，當即高興的以為顧程終於轉性讓她重新讀書了，哪想剛看了第一眼她就恨不得把書撕掉——

後來這本書被她打入冷宮，委委屈屈的被她丟進了床底下。

伊韻看見顧程無奈的彎了唇角，有那麼一瞬她看見以前的顧程站在這裡，他就像在學校那般待她，時常對她的所作所為無奈。

她看著顧程翻開那本書，古老的帶著滄桑的捲紙被他白皙的指尖打開，猶如塵封的寶藏般，突然帶上了神秘的氣場。

伊韻忍不住問顧程：「顧程，你為什麼要圈養這麼多妖魔鬼怪啊？」

顧程翻書的指尖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伊韻，抿唇道：「沒什麼。」

伊韻：「……顧程你為什麼又不告訴我啊？」

「告訴你沒用。」顧程看了眼伊韻，道：「對你而言，目前最好還是把這部功法學會。」

伊韻知道顧程這是不打算告訴自己了，只好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嘴，本來想翻個白眼以表示自己對顧程的鄙視，但轉念想到顧程此刻已經今非昔比，頓時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臉色來面對他。

大概是明白伊韻的糾結，顧程抬眼道：「伊韻，我和以前一樣。」

伊韻抿唇點了點頭。

她明白顧程這是讓自己安心，可自己以前知道的東西全都被顛覆，就算她心理素質再好也不可能再向以前一樣對待顧程了。

伊韻明白，她有些害怕顧程。

可是在顧程面前她卻不敢表露出來。

也許顧程沒有猜到她的心思，伊韻聽著顧程給自己講解怎麼修鍊，看著他張張合合的嘴巴，忍不住發起呆來。

顧程微微眯起雙眼：「伊韻。」

伊韻茫然的盯著顧程。

顧程抿唇：「你在不在聽？」

伊韻回過神，看著顧程那雙冷淡的瞳眸，突然有些發悚，只垂著頭不做聲，不敢說話。

大概是顧程身上的氣場太強以至於她說不出一句話，亦或者是別的原因，萬幸顧程沒有追究，反而細心的給她講解了一番，伊韻聽得馬馬虎虎，但也記得差不多了。

等顧程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伊韻拿著功法不禁發起呆來，不知不覺又一天了，而她竟然度過了深夜……

伊韻閉上眼，突然感覺有些疲倦，索性任由自己躺在床上休息，純白色的床鋪上如綻放的罌栗般艷紅美麗。

伊韻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幹什麼了。

日夜顛倒，對於已經身為鬼魂的她而言，想要站在陽光下重新感受太陽的照耀已經非常艱難了，尤其是她最近元氣大傷。

她特地試了試顧程給自己看的功法，按照他教導的辦法修習，可惜自己盤腿在床上半點感覺都沒有。

伊韻放下功法打算讓自己休息一下，側目看了眼拉好窗帘的窗戶外面，寒冷的風吹過窗帘帶來了絲絲寒冷，寂靜的屋內有些空蕩蕩的，她坐在窗帘旁邊，小心的看著細縫中微微露出來的場景。

有了窗帘的格擋，伊韻看著沒有以前那般難受，況且如今已經是傍晚時分，相當於快六七點左右，陽光西斜，這點光芒對她產生的影響並不大。

她看著窗外的場景，繚繞雲霧纏繞著森林，枯萎的樹枝彎曲扭折如張牙舞爪的惡魔隱藏在深處猙獰的盯著未知的東西，四周的沼澤潮濕陰冷。

伊韻驚訝的發現，以往一成不變的場景此刻竟多了幾個人頭涌動，人太遠看不清模樣，但她卻依稀能看見迷霧中一直在原地徘徊的人們，細細數來竟有五個！

她索性直接拉開窗帘看去，微弱的陽光灑在她臉上微微泛著刺痛的感覺。

伊韻皺了皺眉，忍下了不適之感，眨眼看去，她似乎看見有幾個人面向自己，拿著什麼東西在張望，就在她還想看過去的時候，身體竟不由自主的往前踏了一步，剎那間窗戶邊緣掛著的紅線與鈴鐺瘋狂的響著震動著。

她心中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急急忙忙把窗帘拉上，摸了摸鼻尖，灰溜溜的爬到床上假裝睡覺。

伊韻蜷縮在被窩裡，緊張的咬著唇瓣，彷彿能聽到自屋外傳來的腳步聲，一點點踏在她的心尖上。

不知為何，她緊張的冒出了冷汗，渾身難受的蜷縮在床上，彷彿有個人拿著鎚子在自己頭上敲打著，耳邊竟傳來靡靡之音。

身邊好像站了一個人，伊韻身體害怕的顫抖，有種牽引在不斷拉扯著自己的身體，她緊緊皺著眉頭，頭顱猶如萬千針扎般痛苦，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尋求幫助，可是身旁站著的人身上很冷很冷，冷到讓她打著冷顫。

伊韻聽見顧程在耳邊叫自己，床沿驟然躺下一具溫熱的身體，他還著自己的身體，用他的體溫來捂熱她僵硬濕冷的身體。

伊韻眼眶一紅，身後令人安心的氣息一點點侵入自己的身體，她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等回過神時，才驚覺自己竟然和顧程躺在一個床上。

她忍不住羞澀，想要動動身體遠離那具即將灼燒自己身體的軀體，哪想聽見耳畔顧程的沙啞聲：「別動。」

伊韻下意識僵硬著身體。

「你剛剛碰了陽台嗎？」

伊韻閉上眼，果然來興師問罪了，她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那邊顧程輕輕撕咬她的耳朵，道：「下不為例。」

伊韻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此刻的身體沒有體溫，無法進行血液循環，恐怕此刻自己的臉頰會漲紅不已。

「外面對你而言太危險了。」顧程又抱緊她，道：「剛剛如果不是我在鎮住你的魂魄，恐怕你就直接魂飛魄散了。」

伊韻嚇了一跳。

她可是經常看小說的，自然知道魂飛魄散是什麼意思，一想到自己差點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當即沒有隱瞞告訴了顧程自己剛才看到的場景：「我剛剛在窗戶那邊看到了別墅外面的沼澤有人，所以才忍不住靠近的……」

話音未落，伊韻就聽見顧程打斷自己的話：「幾個人？」

伊韻微微一愣，下意識回：「大概五六個人的樣子，他們好像還拿著望眼鏡什麼的……」

伊韻感覺到身後的顧程腦袋埋了下來，溫熱的呼吸灑在脖頸上帶著微微麻酥瘙癢的感覺，一點點癢到心甜里。

她突然覺得，假如時間定格在這一刻的話，或許自己會選擇和他在一起，可惜這樣幻想過的生活，她竟然在死後才能體驗到。

思及此，伊韻突然醒悟到，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居然和一個男生睡在一個床上！！！

伊韻忍不住掙扎了一下，小聲說：「顧程你能讓我起來嗎？」

顧程想也沒想的放手，他側卧托著下巴看著伊韻在床上撲騰的模樣，淡定如初：「有什麼好害羞的？該看的我都看光了。」

伊韻：「……你……」什麼時候看光的！！！

伊韻震驚的回頭看了眼顧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笑道：「不然你以為你身上的衣服都是誰給你換的？」

伊韻下意識護著自己的胸部，尷尬的不知如何放置自己的手腳，總感覺自己在他的目光下猶如扒光了衣服般，他的眼神每掃過一個地方，她就感覺那個地方渾身炙熱。

就在伊韻糾結的時候，顧程唇角又恢復了沒有弧度的模樣，淡淡道：「唬你的，你都死了還需要換衣服嗎？」

伊韻：「……顧程！」

她忍不住炸毛：「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醒我說我死了！？」

「你的確死了。」顧程微微眯起雙眼，「你難道還把自己當成人嗎？」

伊韻語塞，她不知該怎麼回答，而事實上，她的確時常把自己當成人類，忍不住想要靠近陽光，不想自己在這片陰暗沒有新鮮空氣的屋內遊盪，她不過是一個只能看著無法觸摸到陽光的可憐鬼而已。

她不想聽到顧程無時無刻在提醒自己：你已經是鬼了，放棄再回到曾經生活的想法吧。

顧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自己是如何愚蠢，是多麼天真，甚至以言語告訴她——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伊韻看著顧程勾勒的眼尾，明明依舊如往常一樣的容貌，可是此刻卻多了幾分慵懶和邪魅。

顧程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不知道他放學後會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的身上經歷了些什麼。

他從一個學習好青年突然變成像小說里一樣隱藏的惡魔般，張開了暗影中隱藏著的黑色翅膀，將她的光明遮蔽，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這種感覺，令人窒息。

她不是不喜歡顧程這般看重自己，只是伊韻實在無法忍受連自由都要被限制的感覺，生活上更是無法自主，身上的所有顏色包括底褲都是血紅色。

伊韻忍不住看了眼顧程，忍不住歪了思緒，目光略待懷疑的盯著顧程。

顧程微微皺眉，問：「你看什麼？」

伊韻誠實的對他說：「在看你喜不喜歡紅色內褲。」

顧程臉色一黑。

伊韻回過神，忍不住無辜的眨了眨眼：「抱歉啊，我不知道自己突然會這樣……」

「別說了。」顧程森森的盯著伊韻，「我明白了。」

伊韻不知為何突然腦補了下一句：我明白了……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你的腦子一定是僵硬了，看來我需要把你的屍體挖出來好好洗洗。」顧程淡定說。

伊韻：「……」

她死了。

沒錯。

伊韻盯著顧程，微微帶著幾分仇視。

顧程面無表情：「怎麼了？」

「我都死了。」伊韻指責他，「你居然還想讓我暴屍荒野！還要把我的腦子挖出來！你好狠的心！」

顧程：「……」

顧程深覺伊韻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所以導致腦子有些混沌，以至於如今有些傻白甜，於是嚴肅著臉替她把了把脈，在對方「你居然還會看病」的眼神下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

他說：「伊韻，看來你已經習慣了變成鬼的日子。」

伊韻微微一愣。

「你不要學那個功法了，明天我帶你出去外面曬月光。」

「為什麼！？」伊韻驚訝，「難道那個功法不好嗎？」

誠然，伊韻的確不想成為厲鬼，可是這也是自己唯一能夠存活下來的東西，她不是怕死，她只是怕死了之後母親沒人侍奉，沒人贍養，更何況那邊還有一個鶴向東虎視眈眈。

所以她欣然接受了功法的存在，也接受了這個屬於她曾經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你不需要那種累贅。」顧程皺了皺眉，「你的體質是陰煞鬼體，完全不需要功法的存在，之前是我想岔了，你若是想修習的話也可以。」

「那我不要了。」伊韻當機立斷的說，既然她能隨時隨地的變強，那還要功法做甚？況且伊韻並不打算把大部分時間放在那部功法上面。

她此刻的關注點在於——

「明天什麼時候出去啊？」

顧程臉一黑，伊韻一臉懵逼的看著顧程摔門而去，盤膝坐在床鋪中，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目光獃滯。

她說錯了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