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29.第 29 章

Chapter2家庭

阿呦和三郎帶回來的兩大筐剩菜里有不少好東西,比如一小堆看起來二三十個小孩拳頭大小的土豆和胡蘿蔔,四五棵爛了根的白菜,兩根斷了的骨頭,三隻掉了趾頭的雞爪子,和一塊被包在荷葉里已經被踩碎的凍豆腐。

譚氏將雞爪子清洗乾淨,和一棵白菜幾個土豆一起下鍋燉上,不用很久,鍋中就傳來了香氣,幾個孩子肚子里的饞蟲已經開始造反了。

其實,陳家,哦不,現在已經是譚家了。從前的陳家,並不曾為生計發愁過。譚氏的父親是縣裡一名屢試不中的秀才,後來年紀大了歇了科舉的心思,就在家辦起了私塾,這譚秀才還沒成秀才的時候有一個姓陳的兒時玩伴,在十幾裡外的鄉下當里長,這裡長一心想讓自己的兒子讀書科舉出人頭地,就將兒子送到了譚秀才這裡讀書,譚秀才還好心的讓這個孩子借住在家裡,這個孩子就是後來譚氏的夫君陳仕嵋了。

最初聽到陳仕嵋這個名字的時候,阿呦就知道要壞,果然陳仕嵋成了陳世美。

這個陳仕嵋也是個知道努力上進的,和譚氏成親后依然住在譚氏的家裡,一來為了讀書科舉,二來譚秀才也不舍讓女兒嫁到鄉下去種田,雖然陳仕嵋家裡比別的農家稍微富裕一點,但也只是多了三間茅草房而已,畢竟錢都拿來給陳仕嵋科舉。

陳仕嵋也是個爭氣的,成親兩年的時候考中了舉人,譚秀才讓陳仕嵋將起父母也接了來,一家人和和美美熱熱鬧鬧地一起生活。

變故就是從陳仕嵋進京趕考後兩個月開始的。三年前春節才過不久,陳仕嵋就帶上家中大部分財產踏上了進京趕考之路。兩個月後,鄉下降了今年第一場雨,春雨喜人,鄉下農家都開始了農忙,陳父陳母做慣了農活,現在沒了兒子約束,就想要回鄉下種田。譚秀才呢,文人雅興上了來想要去鄉下感受農家生活,做幾篇文章,秀才娘子是個夫唱婦隨的,自然要跟著夫君走。麗娘勸說無效,只得租了馬車將人送走,臨走時一再叮囑,雨天路滑,一定要慢走。

辰時正將人送走,麗娘這眼皮子就一直跳,未時三刻(下午一點四十五)家中大門被突然拍響,馬車夫趕著車回來了,一身泥水狼狽不堪,馬車上全是泥濘,車夫一句「半路翻車」就讓麗娘軟了腿,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在車夫和鄰居的幫助下,將四位老人抬進了房間,傷勢最重的竟是身體最硬朗的陳父,兩條腿都被壓在了車輪下面,一條胳膊因為撞到地上而骨折。傷勢最輕的是秀才娘子,車翻倒的瞬間,秀才就抱住了她,只有輕微的擦傷。其餘陳母是斷了一條腿,身體各處有擦傷,而譚秀才腦袋被磕出一個血窟窿,從頭頂流下來,看起來十分瘮人。

麗娘把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請了來,對於陳父的傷勢眾口一詞:準備後事吧。三天後,陳父閉上了眼。

譚氏要操持喪事要照顧病人還要照顧孩子,彼時最小的三郎和阿呦才兩歲多一點,最大的大姐還不到十歲,卻好像一下子長大起來,幫著母親看火煮葯,給祖母外祖父母端水送葯。

又幸得譚秀才平時人緣不錯,街坊鄰居都此刻都伸出了援手,幫忙照顧病人的幫忙帶孩子的,才讓麗娘不至於崩潰到底。

可不幸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的發生,陳父下葬還不到七天,本來看起來已經好很多甚至可以下地行走的譚秀才在幫女兒看孩子時突然暈厥,還沒等大夫來到,人就已經沒氣了。得知譚秀才死了,秀才娘子也一頭觸壁追隨夫君而去。短短不到十天,譚家就死了三個了。

從自己大哥大姐口中聽到這一段的時候,阿呦忍不住嘆氣,一方面是感嘆譚氏的不幸遭遇,一方面是替自己發愁。譚秀才的死明顯是因為破傷風!在這個一個小小傷寒就能奪人命的年代和地方,要如何活下去?

所謂「禍不單行」,又所謂「屋漏連天雨」,從穀雨下了第一場雨後,這一年直到七夕節都沒有再下過一滴雨,乾旱的莊稼全部枯死在田裡。過了七夕,天就像被花開一道口子一樣,雨突然下個不停。乾旱、洪水,這一年,整個府城都顆粒無收。

第二年倒春寒,春天來得格外晚,晚歸晚,到底莊稼種上了,後半年雖不說風調雨順,但比上一年好多了,總不至於餓肚子。但是誰也沒想到的是,熬過了最痛苦最難過的時候,卻栽倒在了小小風寒上。譚家三年,送走了四位長輩。

即便如此,想著進京趕考的夫君,麗娘心中依然有著希望,希望夫君此次趕考能一舉中第獲得功名,這個家的未來就有盼頭了。

可惜,一紙休書打破了麗娘的美夢。都不用她自己去爭取,帶了休書回來的那位管家模樣的人說,陳仕嵋已經將五個孩子逐出了族,從族譜上劃掉。然後,扔下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走了。

「吃飯了,想什麼呢?不是一直在說餓?」阿陶敲敲阿呦的頭,阿呦回過神來,發現大郎二郎已經將桌子放好,立刻回身去櫥櫃里拿出碗筷放到桌子上,麗娘已經將鍋里的菜盛好端了進來,身後跟著大郎端一盆米糊糊、二郎端著一盤四個小孩拳頭大小的窩窩頭。

等大家都在炕上桌邊坐好,三郎才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白水進來,小心翼翼地不敢灑一點,放到阿呦面前後立刻蹦起來捏住自己的耳朵,「燙死我了!」

阿呦看著別人面前都是一個碗,唯獨自己面前兩隻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譚麗娘發現了她的情緒,拍拍她的背,安撫她。

別人都是就著迷糊糊就能吃下去窩窩頭,只有阿呦,要把窩窩頭泡在迷糊里,等泡得軟爛程泥了的才吃,就這樣,還要就著熱水往下沖。

阿呦現在這樣已經好多了,剛穿越過來時,米糊糊吃了都要吐,並不是胃腸嬌弱,怎麼說原主也是吃過苦的,完全就是因為心理作用。

阿呦當時想著,如果就此再餓死一次,穿越回去也好,就遠離這個沒有網路沒有電力的時代。可是直到她吃了吐吐了再被灌米糊糊,如此三四天,她絕望了,阿呦再也變不回阿悠了。

阿呦這裡沒有活下去的**,譚麗娘可不知道。她看到小女兒如此難受,心疼外加自責地直掉淚。而阿呦也不知道,譚麗娘對著譚秀才曾經的書房躊躇了許久,終是從最上面的書架中抽出了兩本書,拿到書鋪去賣了還錢。

譚麗娘從小受譚秀才的渲染,自然知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樣的話,譚家從來只有買書,沒有賣書的。這個規矩,要被她打破了。

譚麗娘抹了一把眼淚,將兩本書用布包好,急匆匆地出了門,去往四條街外的書鋪。譚麗娘知道書是好東西,因此只拿了最常見的《三字經》《百家姓》,只希望書鋪老闆看在譚家這些年一直在他那裡買書的份上,能多給一些。

書店老闆也是知道譚家這幾年的遭遇的,也對譚家最小女兒餓死的事情有所耳聞,看到譚麗娘來賣書,並不奇怪。

兩本書,書店老闆給了麗娘一百文。麗娘知道書店老闆多給了,感恩戴德地謝了又謝,這才揣著一百文前往回返。

她先是去了糧油鋪子買了半斗米,用去了五十文,提著米回家的路上,看到糧油鋪子隔壁有賣饅頭的,狠狠心,買了四個饅頭用去兩文錢,賣饅頭的大嬸知道她家孩子多日子苦,又多給了一個,譚麗娘推拒了半天推不掉,只好收下,想著大娘的女兒快要出嫁,到時候綉一對鞋面給她,權當還了人情。

譚麗娘腳步匆匆回到家的時候,大姐阿陶端坐在炕上,守著熟睡的弟弟妹妹們,眼睛一眨不敢眨。看到娘親回來了,才放鬆一點神經,輕聲叫了一句。

譚麗娘走到炕邊上,用手指在阿呦的鼻下唇上人中處探了探,感覺到微弱的氣息,這才放下心來。

再吃早飯的時候,譚家依然每個人面前一碗苞米糊糊,唯獨阿呦面前,是一個雪白的白面饅頭。看看另外四個孩子,麗娘又掰了半個饅頭,一人分了一小塊給四個孩子,剩下的用油紙包了起來,打算留著後面幾天給阿呦吃。

要說不感動是假的,再怎麼說阿呦都是三十來歲的成年人,這點道理還是懂的。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安下心來過日子,總不能為了穿越回去真一頭撞死,萬一死了沒回去,那不是白死了,萬一沒死呢,這個家豈不雪上加霜?既來之,則安之。阿呦就不信,她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人,會被窮死。

而事實證明,沒窮死也快差不多了。

別人都吃完的時候,阿呦還在和泡在米湯里的窩窩頭做鬥爭。眼看著天色暗了下來,為了不浪費燈油,阿呦要快點吃,好趕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全部收拾完畢。

麗娘看著小女兒被噎得直翻白眼,立刻伸手在她後背用力砸了幾下,這才讓阿呦把最後一口食物咽下去。

晚飯過後,天全將暗未暗的時候,算是一家子最空閑的時候,兄弟姐妹五人並排坐在炕上,從按著年齡大小從外到里一溜小蘿蔔頭。

大郎先開了口,「人之初性本善」,二郎接下去,「性相近習相遠」,阿陶說,「苟不教性乃遷」,到了三郎這裡,吭吭哧哧支支吾吾,眼珠子轉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教之道」,後面半句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是『教之道貴以專』」,譚麗娘柔柔地提醒他,手下借著窗外微弱地天色在給大郎的衣服縫補丁。

「對對,是『教之道貴以專』!娘,我馬上就想起來了。」三郎撒著嬌為自己找借口。

阿呦對著三郎做鬼臉,明明就是自己沒記住,娘親幫了他讓他不必受罰,還不知道感謝!

每天晚飯過後,背誦《三字經》《百家姓》是譚家的飯後消食活動。一開始阿呦還對譚家這項活動表示驚奇過,後來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譚家家主畢竟是當過秀才的,如果算上她那個陳世美的爹,算是兩個呢。

陳世美和譚麗娘最初幾年好好過日子的時候,也教過阿陶和大郎認過字背過《三字經》《百家姓》,後來想是新婚過後激情褪去,「陳世美」就將心思全部用在舉業上,對孩子們的教導就少了。因此,到現在大郎已經十歲二郎已經八歲,都還只是停留在《三字經》、《百家姓》的程度,大郎比二郎好一點,《千字文》背了一小半,但是這幾年因為雜事太多,已經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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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相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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