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猴子

江城，因橫跨城市的金江得名，原分兩鎮，鎮民捕魚為生，上魚頭鎮，下魚尾鎮。

晚趙年間，這裏出了個大官，告老省鄉時，正好跨江石橋修好，鎮長請他題字。

少時離家老時歸，鄉音難懂，他聽岔了，以為要他重新起鎮名。

一開心，大筆一揮，魚頭改龍冠，魚尾改龍灣，還多出一龍王橋，從此，一尾龍王鎖金龍（江），上抵龍冠，下棲龍灣，延續至今。

至夏國五六年，舊制新改，縣改市，鎮改區，一江兩區三百多萬人。

其中，龍灣區南江路七十二號，就是故事開始的地方。

「……這雨，沒完沒了。」

兩個石獅擺院前，哼哈兩將左右邊，老式小院，院內有樹，樹後有塘，塘內有蛙，三十年前新建時，算奢華。

三十年後，木板爛了，欄桿斷了，院內樹枯，塘水污臭，蛙被蚊吃，算危房。

前些年當倉庫湊合用，這幾年學區房概念一熱，周遭房價狂漲，閑着也是閑着，房主就拿出做租房。

租金只平均一半，環境差了點，窮學生沒那麼多講究，擋風遮雨足夠，照住。

但便宜真無好貨，江城有江水汽重，本就雨多，入夏后雨水足，三層小樓外面大雨，裏面小雨。

「還有兩個月，高考完了，就可以搬出去了。」

呂武住101，一直是頭號住戶，卻不喜歡這裏。

一樓屋內不怎麼滴水，但天花板濕漉漉的，地面有積水，房間里潮的難受，雨再大一點，還總淹水。

一室四十平方，屋內一桌一床，簡簡單單，卻也乾乾淨淨。

桌椅是學校淘汰的，電視是二手還沒有線，衣櫃是塑料的，連衣架都是他拿鐵絲自己擰的，無產階級的本質暴露無遺。

但書架卻是找木工打的精品貨，不僅貴，而且多，二個書架三個書櫃，四面牆，三面都是書。

一面牆是參考書，另外兩面，醫學、經濟、政治、古典、道家、哲學，大部頭連着厚皮書，中文外文都有，但其中每本都夾著書籤，書頁翻得泛黃，顯然下了大工夫。

這些，都是呂武多年積下的寶貝，有的都已經翻爛了，背熟了，卻捨不得丟。

這一下雨，寶貝全潮了，他怎麼能不煩。

但現在，房間主人呂武卻沒時間顧慮房間的積水。

這個雨天他已經等了兩天，接下來半年是餐餐吃肉，還是轉職兔子啃白菜葉子，就看今天能否有收穫了。

「現在是下午4點29分，任務三分鐘后開始，最後倒計時，各小隊注意。」

在電腦的平面圖上，五個紅點不斷閃爍，那是己方的小隊埋伏點。

六個手機都顯示正在通話中，電腦上卻是一張附近的平面圖，桌子上也有一張紙質的簡圖。

作戰即將開始，呂武的電腦上，一個個窗口被打開，都是周遭的街景。

河灘、八字鬍同、麵館，橋下，計劃中的重點位置，都在呂武的監控範圍內。

影像來源掛屋樑下的攝像頭，報廢的舊手機改造而成，呂武的手工製品，成本可以忽略。

手工鏡頭有無法自行轉頭硬缺點，像素也偏低。

質量不足數量補，既然沒成本，呂武乾脆一口氣放置了二十多個，所有的重要監視點都被包括其中。

小小的出租房，有現場圖像，有語音交流，有空間簡圖，雖然都是簡陋的「民用自製版」，這也算是合格的作戰指揮部。

「abc三隊就位？」

確定了攝像頭運轉良好，指揮語音清晰，呂武開始最後檢查。

「a隊ok，橋樑下就位，電線桿已準備，目標還在水裏。我剛才看到它冒頭了，呃，真丑。」

「b隊已經到達觀測點，誘餌已經被吃下，嵐姐在拉麵館前。準備完畢。」

「c隊……跟丟了，大哥，再給我一點時間。」

呂武猶豫了片刻，但c隊只是「保險」，未必會被啟動，再等下去就錯失時機了。

「c隊自行搜索目標，任務開始。b隊，準備。」

呂武雙手在鍵盤上飛舞，七號彈窗擴大了一倍，聲音也傳過來了，是拉麵館前的景象。

「計劃，開始。」

一聲令下，一個染髮的小青年，在泥水中抹了一把臉，然後狼狽的在雨中奔跑。

所及之處，那慌張的模樣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救命，河床那邊有妖怪！我朋友被他抓走。」

染髮的青年帶着鼻環，面相兇惡，一看都不是好人。

這樣的人說着胡話滿街亂跑，別人還以為他葯吃多了，紛紛躲避，但卻吸引了朱晴嵐的注意。

攝像頭面前，黃毛被朱晴嵐攔住，詢問情況。

「……..我的朋友，他們還在那裏…….有水鬼…….」

零零散散的聲音傳遞過來，兩人很快交談完畢，朱晴嵐毫不猶豫的沖向了南面的堤防段。

看着朱晴嵐的背影，黃毛青年剛剛的驚慌失措瞬間消失，他掏出沒有關機的手機，直接向指揮者彙報。

「b隊誘導任務完成，over。」

「演的不錯，b隊和d隊匯合。a隊準備，預期到達時間一分半，倒計時90，89…….」

呂武的雙手在鍵盤上敲打，一個個鏡頭被發大，其中都是正在奔跑的朱晴嵐，有的是背影，有的卻剛剛出現。

對照攝像頭所在位置，在桌面上的地圖上，呂武用鉛筆一畫，一勾，標出了朱晴嵐的行走路線。

距離清楚速度明了，簡單的數字計算，呂武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雨天路滑讓她慢了，到達時間，會比預期的要慢三十多秒，重新倒計時110，109…….1，a隊開始誘餌作戰！d組做好支援準備。」

在提防段上，得到命令的兩青年相對一視，看了一下橋下，就開始協力推一個高壓電線桿。

電線桿已經被鋸的中空，只是推了兩下，電線桿就順着河水的方向倒下。

高壓電線進水，在水中燒出火花，妖魔般的尖銳慘叫卻在空氣中回蕩。

「嗷嗷嗷！」

河上有幾個死魚飄起來，在橋樑下，一隻龐大的怪物慘叫着衝出來。

它大概有兩米多高，渾身都是腐肉和腫瘤，從遠處看，就像是泡爛的屍體。

四肢上長著鰭，卻沒有鱗片，蜘蛛般畸形的軀體，沒有五官，臉部是無數蠕動的碎肉，血盆大口依舊在咀嚼著一個人類的斷腳。

它出現的同時，一股讓人噁心的肉香味卻傳開，怪物背上明顯有焦黑的痕迹。

那是被高壓電擊傷的創口，還傷的不清。

確定高壓電都無法殺死水鬼，按照預定計劃，a隊的兩個青年轉頭就跑。

在一旁的舊樓屋頂，披着雨衣的觀察者，在高點用望遠鏡鳥覽一切。

「e隊彙報，電擊有效，弱點情報是真實的。目標受創，輕傷。a隊正在執行誘餌作戰，對方速度不快，沒有危險。」

e隊的觀察者停頓了片刻，他看到在那個衚衕之中，朱晴嵐已經快抵達河灘。

而a隊的位置，即將和她相遇。

「大哥時間卡的正好，a隊，下一個衚衕口停頓一下，就要遇到了。」

朱晴嵐剛剛衝出衚衕，就看到了正在被水鬼追逐的兩人，她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

亮白色的光源在其右手匯聚，在奔跑的途中就完成蓄力的朱晴嵐，低身前行。

靠近，蓄力，弓步，前沖，重擊！

刻意設計的方向和卡的正好的時間點，讓水鬼發現不了近在咫尺的襲擊者。

朱晴嵐恰到好處的出場，成為了「機緣巧合」下的偷襲。

沒有反應時間，帶着白光的右拳既快又狠，直接打中了水鬼的側臉。

「嘣！」

白光似乎是水鬼的天敵，接觸到的爛肉直接潰散、融化。

那點白光，在空氣中瞬間消散，卻讓人莫名心安。

朱晴嵐的「偷襲「成功，水鬼的腦袋直接被擊碎，但卻只是開始。

巨魔發出無聲的慘嚎，重重的摔在地上，似乎已被重創。

但下一刻，腐肉卻開始重組，它猙獰的面容對向了襲擊者，昏黃的瞳孔中多出些仇恨。

「八臂的水猴子？四級以上的威脅生物？」

這個時候，朱晴嵐才有功夫打量對手，渾身腐肉、四足四臂、超強的再生能力，都是這種只聞其名的強力近戰生物的書面特徵。

水鬼，俗稱水猴子，學名水蛛鬼（腐肉型），是湘南一代有名的水怪，水下力大無窮行動敏捷，喜食人血、腐肉。

雖是水怪，卻可以短時間上岸，但上岸後行動遲緩，氣力消弱，因此總是拖人下水。

認出了對手，朱晴嵐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資料中，這威脅度4以上的強力怪物，不是自己這業餘人士能夠單挑的。

「嵐姐！」

聞聲，她回頭一看，那兩個青年的面孔有些熟悉，應該是五龍灣高中的混混。

平時見到嵐姐前嵐姐后的，很是親熱，明明自己早就退出了「江湖」，明明自己已經留級成學妹……..

遭遇強敵，水鬼蠢蠢欲動，下一霎，朱晴嵐的目光鎖定了對手。

那水鬼剛剛從嘴中掉出的斷腳，還有一隻紅色的高跟鞋，已經有人遇害。

此情此景，朱晴嵐胸口無名火起。

默默的握緊了拳頭，面對戰力高出自己一截的巨怪，少女毫不猶豫的沖前。

白色的光華纏繞着她的手臂，或掌，或拳，或爪，每次觸及水鬼的腐肉，都可以融下一塊。

生命的能量和負能量的死怪，這是屬性上的天然克制。

面對天敵，水鬼有些忌憚，就顯得更加遲鈍緩慢。

若它有神智的話，應該會覺得很是憋屈。

作為水鬼，它本來就畏懼高溫、電擊，一開始的超強電擊更是讓其感覺遭受雷擊。

在連受重創之後，又被「偷襲「擊碎了頭部，重點部位的反覆再生，正在耗盡了它的儲備。

現在還要面對這渾身是「毒」的天敵刺蝟，明明實力佔優反被屬性克制。

一邊反覆遭受重創，一邊卻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屬性天然克制，在多方算計之後，朱晴嵐和腐肉水蛛鬼的實力上的差距，被拉近。

一開始朱晴嵐還很謹慎，當發現對手遠沒有圖鑑上那麼可怕的時候，下手就更加果斷，轉守為攻。

朱晴嵐現在還只能把白光覆蓋在右拳上，但多年的干架經驗，給了她不俗的肉搏技巧，至少，比那遲鈍的大水鬼靈敏多了。

預判對方的攻擊，躲避，反擊，每一下，都能撕掉一塊肉。

一時之間，居然是朱晴嵐壓着水鬼打。

而這一切，都被樓頂上的觀察者和攝像頭后的「大哥」看在眼中。

「事前準備沒白費，屬性克制比預期的更有效，形勢不錯。d隊繼續潛伏……..」

呂武正在下達命令，尖叫卻打斷了他的話語、聽聲音，那是e隊的傻彪，他不是負責瞭望嗎。

「大哥，河裏，河裏，還有一隻！」

還有一隻？還有一隻什麼？這裏還能有什麼，還有一隻水猴！

「說清楚。位置，大小…….」

「哄！」

回答呂武的，卻是一聲轟鳴后，房間燈光和電腦的突然熄滅，攝像頭的景象也消失了。

停電？斷掉的電線桿導致的？電力部門緊急停電檢修？

這算是另類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一隻水猴就應付起來就拼盡全力，兩隻的話，其中還有一隻是完好，要團滅吧。

計劃不夠完善？情報源出錯？偵查人員不夠盡責？

推卸責任毫無意義，沒有後悔的時間，每拖一秒，風險就會劇增。

房間漆黑一片，桌上的舊手機卻傳出了紛亂的聲響，人的慘叫和怪物的嘶吼混雜在一起。

這讓常人恐懼絕望的環境，呂武卻沒心沒肺的笑了。

「呵，就是要這樣，才有趣！所有小隊注意，等候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