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11
空氣霎時冷凝,吳浩宇用手機對準了羅岑宵,不懷好意的催促道:「快點啊,正好趁著大家都在,你要是道歉了,咱們這事兒就此揭過了,怎麼樣?」
要是不知道真相,這幾句話聽上去大有前輩照拂新人,不與之多計較的寬宏大量的感覺呢。
見她站著不動,因為剛剛灌下去的三杯紅酒,面色也迅速的紅潤起來,就連眼睛都有些微微泛紅,抿著唇沒說話,委委屈屈的小姑娘。
吳浩宇也有短暫的動搖,但是他很快想起了那天,她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的,她又是怎麼說的來著?
——骯髒,下作。
「說話啊,」吳浩宇不耐的說:「啞巴了不成?」
「我做不到,我可以向你道歉,但不是因為騷擾。」她終於開口。
「骨頭還挺硬啊,」他放下手機,「你知道跟我作對的後果嗎?」
「吳浩宇,今天我來,是很誠懇的,或許我跟你們在劇組時溝通和交流不多,確實出現了問題,我承認我也有錯,也願意向你道歉,示好!但做人要有點底限!」也不知道怎麼的,可能是酒壯人膽,她當著這麼些人一口氣說完了。
吳浩宇剛要張嘴反擊,坐在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閻娜說話了——
「好了,浩宇,鬧劇也該結束了吧?」閻娜將抽了一半的煙頭隨意碾在水晶缸里,火星一觸就滅。
「這麼點小事,既然她已經退了一步,你一個大男人,是不是也別那麼小氣。」
閻娜發話,本來七嘴八舌看好戲的人也都安靜下來,吳浩宇也愣住了。
他的父親吳建國雖然是行內著名製片人,但也只是製片人而已,閻娜是誰?背後是維正集團,她是維正的掌上明珠,是長女,也是維正董事長最寵愛的孩子。
她在娛樂圈的影響力和身份也非同尋常,就算吳建國在場,都要給她三分面子。
吳浩宇臉孔變得快,他用恭敬的語氣打著哈哈:「為了這點小打小鬧的事兒讓娜姐見笑了,只是這個妞兒真的特別難溝通,也不把誰放在眼裡,我也就是胸口堵著氣而已。」
閻娜四兩撥千斤,「誰不知道你吳公子人緣廣闊啊,何必跟一個十八線過不去,而且風評也是不太好的那種,輿論無論如何都站在你這邊的。只是做人留一線,你要是聽我一句,讓她道個歉,這事兒就翻篇了。」
她回過頭沖著羅岑宵問道:「你願意的是吧?」
羅岑宵沒想到她會幫自己,於是就驢下坡,飛快說:「我願意的。」
然後正正式式的說:「浩宇哥,我向你道歉,那天是我的態度不好,但絕沒有別的意思,認識你學到特別多東西,非常謝謝你。」
吳浩宇被這口氣憋得不上不下的,明明聽著感覺不對味,又偏偏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他喝了口酒,終於還是說:「成,我怎麼會跟你一個小姑娘計較呢,以後總還有遇見的時候。」
結束這場鬧劇以後,羅岑宵就感覺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下了。
不管吳浩宇是一個怎樣的人,今天在大家的見證下接受了和解,就意味著短時期內他不能再針對她了,否則就顯得他一個大男人出爾反爾。
吳浩宇是極要面子的人,就算心裡頭壓著火,也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能是心黎一下子輕鬆了很多,羅岑宵從包間里告辭出來以後,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輕飄飄的,酒的後勁慢慢上來了,她覺得自己在雲上。
要堅持走到前台就好了,找人代駕,她這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自己開車回去了……她沒有司機,12分可要省著用。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臂扶住了她,經典的香奈兒五號味道,飄進她的鼻尖。
是閻娜。
閻娜可能是嘆了口氣,也可能沒有,羅岑宵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後她將自己扶上了車,然後把自己送回了家,然後問她,你願不願意……
你願不願意什麼?
羅岑宵猛然睜開眼,天旋地轉,她轉了個身子,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睡衣。
努力回想昨天的事,記憶仍舊只停留在閻娜拽著她上車的那一幕。
那衣服應該是閻娜給她換的,可是最後的時候,她對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呢?
似乎是挺重要的事,因為她雖然不記得問題,卻記得自己的回答——「讓我考慮一下啊。」
她起床洗了個澡,又給自己做午餐,心情不錯的時候她總是樂意對自己好一些。
茭白和玉米在排骨湯里浮浮沉沉,胖胖嫩嫩的,看著著實讓人胃口大開,她剛要舀起來,電話就來了。
陌生號碼,她本來不想接的,結果看著那尾號一串6,出於好奇心,羅岑宵接了。
「醒了嗎?」女人聲音沙啞,大概剛抽了幾根煙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一下子就聽出這是閻娜的聲音,「娜姐?你怎麼有我的電話號碼?」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是我媽的女兒呢?」閻娜反問,「我送你回家,有了你的電話號碼很難理解?」
還真是直爽,羅岑宵無言以對,聽上去似乎是自己太蠢比了。
閻娜沒去理會她的OS,直截了當的問:「昨晚跟你說的事,考慮好了沒?」
可是我忘了昨晚你問的事啊……
閻娜依舊沒聽到回答,也猜中了,於是說:「那我現在問你,你願意加入我的公司,做我旗下的藝人么?」
她腦子秀逗了,問:「您是什麼公司啊?」
「Gloria,你可以叫它星耀,是我新成立的一間經紀公司。」簡單明了。
羅岑宵原本並沒有聽說過閻娜的名頭,她對於這個圈子的觸覺始終有些遲鈍,信息接收的不夠多,唯一能夠多了解些新八卦的渠道是微博,但也因為惡評太多,她好久沒上了。
但是看眼色她還是會的,閻娜絕不是小人物,她氣度不凡,更沒有看碟下菜的習氣,與毛潔簡直天差地別。
管他是什麼新公司,老公司,大企業,小作坊。
還能比現在更差嗎,羅岑宵?
「我簽,全約么?」她說:「我還有一個多月了。」
她指在原公司的合約。
閻娜一點不意外,「我知道,我會隨時跟你聯繫,就是現在這個號碼,你存一下。」
就這樣,兩個女人的口頭協議生效,直到掛掉電話她也還有些暈暈的,似乎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好了下家,順利的彷彿被佛祖開了光,她決定去廟裡還願。
--
本城香火最旺的當屬無願寺,三百年的歷史,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羅岑宵原本是一點也不信這些的,但自從她與孩子分開后,她每年都會來無願寺一趟。
只是希望他過得好。
這次她為自己而來,工作日下午的無願寺人不多,她在門口燒了香燭后又獨自踱進裡頭拜佛。
寺廟很大,冬天的蓮花池都被凍住,只有些許黃綠色的蓮葉浮在水上,大樹的枝丫也光溜溜的,頗有些蕭索之意。
只是佛門本就莊嚴肅穆,讓人心裡覺得寧靜和安穩。
羅岑宵照例給自己和孩子磕了頭,略添了些香火錢,從天龍八部的寶像下緩步走過,聽見了一對母女正在竊竊私語。
在這樣的地方,神佛的注視下,其實不該多言,她更不該去聽人家的私話。
但她不小心瞥了她們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了年輕的那位是小問的母親,厚重軍大衣下的身體似乎有些羸弱,還是戴了口罩。
而身邊的老婦孔武有力,將她扶了起來,又嘆了口氣:「老天爺會保佑您的。」
「我也沒別的願望了,只盼他能幸福,身體健康。」女人說。
那個年紀大的阿姨就拍了拍女人的手:「會的,黎先生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忘了你,也是個有情義的,要不是照顧到小問的情緒,說不定早就跟你結婚了。」
女人慘淡一笑:「就我這樣的,別去拖累人家了。」
「要我看,黎先生可不是這樣的人,」那阿姨似乎十分的維護口中的男人,「他對你的好我都看著呢,這麼多年沒別的女人,只是小問出身不明,想來也不知道是哪個野女人生下的,既然已經這麼五六年過去了,你也是該明白的。」
女人搖了搖頭,終究是有所顧忌,也沒再多說什麼。
只有羅岑宵如遭雷擊,心緒翻騰。
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女人……生下的小問……
小問今年五歲了……五官總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只是神色很像黎今而已……
他非常的討人喜歡……她好想摸摸他的頭然後親親他……
零零散散的線索和直覺串在一起,她居然幾次三番的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把他錯認了。
她目呲欲裂,一路從寺廟裡跑出來,車子發動了好幾次都沒發動起來,等到終於開出去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辦法聯繫到黎今!
她茫然的在城郊轉了兩圈,才想到自己的新朋友——閻娜。
那天小問的生日宴會她也在,她是閻勵的姐姐,想必與黎家的關係也十分近。
羅岑宵厚著臉皮找到閻娜的電話號碼,然後問她:「不好意思娜姐,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黎今的聯繫方式,就是安盛的黎今。」
出乎意料的,閻娜沒有多餘的一個字,只是報出一串號碼,然後果決的說:「我要補覺,別再打擾。」
電話來的這樣容易,羅岑宵措手不及,但眼下她顧不得那些了,她打過去,沒有人接。
再打,仍是沒有人接。
第五遍……
第七遍……
……
黎今正在開高層會議,手機是開了靜音模式放在一邊,公關部經理正對著PPT侃侃而談,手機一而再的亮起來,他都視若無睹。
直到身邊的市場總監張然輕聲提醒他:「黎總,你的電話一直在撥進來。」
黎今右眼皮子跳了跳,卻還是一直等到了會議結束。
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發現那個鍥而不捨的電話又來了。
不耐的接通后,尚未說話,那女人就氣急敗壞的指責他:「黎今,你這個禽獸!」
他倒是揉著眉心笑了,將辦公室的門關上,輕鬆自得的坐在沙發上。
「小問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你太過分了,你這個賤男,披著西裝的垃圾!」
她實在不很會罵髒話,翻來覆去就那兩句,他聽著都覺得無趣。
他毫無反應的聽了一會兒,等到她累了,才慢悠悠的說:「罵夠了?」
「你讓我見小問,我馬上要見他。」女人氣喘吁吁的。
他的聲線冷下來:「記性真差,還是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即便見了他又怎樣,你沒有資格和本錢撫養他,與其如此,不如別給彼此機會。」
就像是一把刀插在她肺管子上,她再開口時有些哽咽:「那你也不能剝奪我見孩子的權利,你不能這樣……」
總是這樣,說不過就開始自己氣自己,黎今動了動因為開會太久而變得酸澀的肩膀,他說:「龍溪路46號。」
「什麼?」她沒有反應過來。
「我大概會在公司加班到九點,你要願意,就去我家等我。」他漠然切斷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