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三十一章(下)

54.第三十一章(下)

花房已經有很多人在了,都是沖著那碗口蓮來的。不知是誰提議,以蓮為主題,做一個現場賽詩會,讓下人搬來數十張小桌子安放在花房對面的卧芳塢里,配上筆墨紙硯,搬來碳火,將塢里熏得暖暖的,又將蓮花搬到屋子裡來,放在大廳中央。

眾人各得一張桌子,圍著蓮花坐下,有了句子就寫下來,沒有的也不要緊,或吃點心或飲花釀,總歸不無聊就是了。

劉容和清婉一行人到這處時,做了詩會裁判的右相家三小姐傅斯煙和鄞家四小姐鄞霜莞正在宣讀奪得魁首的人名。

座下有人帶著笑意道,「還未念出詩詞來就說了誰是魁首,莫不是你們幾個參了心思私定的吧?」

傅斯煙道,「莊家公子你可別不服氣,我一念你就知道了。」卧芳塢太過寬敞,人又多,她的聲音不夠大,坐在後頭的人嚷著說聽不清,傅斯煙便把寫了詩詞的冊子遞給一旁的傅斯年,讓他來念。

是一首水龍吟為調的詞:

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猶濕金盤露。輕妝照水,纖裳玉立,飄颻似舞。幾度消凝,滿湖煙月,一汀鷗鷺。記小舟夜悄,波明香遠,渾不見、花開處。

應是浣紗人妒。褪紅衣、被誰輕誤。閑情淡雅,冶容清潤,憑嬌待語。隔浦相逢,偶然傾蓋,似傳心素。怕湘皋佩解,綠雲十里,卷西風去。

碗口蓮統共開了六朵,其中有朵是純白色,這詞恰恰詠的這盞白蓮,真是清新雋永,讀起來口齒縈香。連剛進來的劉容都忍不住讚歎,「果真是好文采。」

作詞的正是那齊國公陳家的四公子陳曲靜,見大家都在誇他,俊美臉龐上浮現出一些受之有愧的羞怯,直道獻醜了。

清婉問鄞霜莞,「我來的晚了,沒有趕上方才那一輪,不過心中已有一首,現在寫出來,可能單獨與陳公子這首一比?」

鄞霜莞有些詫異,更多的是驚喜,「你能寫的比這首還要好?」

「寫出來不就知道了?」清婉斜覷她一眼,眼波流轉,真真是流光溢彩。

清婉借了方才也參加詩會的傅斯煙的桌子,提筆一揮而就。眾人都湊過來看:

碧圓自潔。向淺洲遠渚,亭亭清絕。猶有遺簪,不展秋心,能卷幾多炎熱。鴛鴦密語同傾蓋,且莫與、浣紗人說。恐怨歌、忽斷花風,碎卻翠雲千疊。

回首當年漢舞,怕飛去、謾皺留仙裙折。戀戀青衫,猶染枯香,還嘆鬢絲飄雪。盤心清露如鉛水,又一夜、西風吹折。喜靜看、匹練秋光,倒瀉半湖明月。

「匹練秋光,倒瀉半湖明月。好詞,果真好詞!姑娘文采斐然,在下佩服。」說話的正是陳曲靜。

「獻醜了。」清婉學著陳曲靜方才的口吻回了一句。

傅斯煙拊掌嘆道,「這下可好,咱們剛剛好容易選出來的第一要易主了。」

清婉道,「我是半路跑出來的,不與大家一道,既然玩的這樣有趣,不若再賽一回如何?」

方才說傅斯煙她們私定魁首的庄夢荀道,「方才那首都是絞盡腦汁得來,我可才盡,再寫不出來了,你們要玩,我只能看著。」

劉容也道,「作詞我也是不行的,看詞的本事倒是有些,我跟著莞兒評鑒大家的作品就好了。」

單茵笑她,「若是作不出來,如何有本事能看?我知道你的厲害,你可別躲。」

單芙拉住自己的小妹,「這裡有婉五娘,哪裡有咱們露臉的份兒?」

傅斯年一錘定音,「再賽一回,能作的就寫,不能的就看著,時間還是一炷香,主題依舊是蓮,韻腳不限制,看看各位還能不能做出比方才好的詞作來。」

傅斯煙戳了她哥哥一下,「這要求也太不嚴格些了,一會兒佳作太多,讓我和莞兒怎麼評選?」

當下眾人各自回桌,開始醞釀,搜腸刮肚想著詞句。有的人走到養著蓮花的巨大青花瓷圓盞前,盯著那幾朵開得清雅高潔的花朵,怔怔出神。

為方才清婉的才華驚嘆,陳曲靜此刻想出來的東西都不怎麼出彩。他抬頭看了清婉一眼,對方正在和劉容傅斯煙等人說話,竟是全然沒把詩會放在心上的模樣,笑語晏晏的,嬌俏明艷。

陳曲靜心頭一動,一首詞已經有了。

劉容用手肘頂了頂清婉,「他已經有了,你如何?」

「他有沒有,與我何干?」

劉容看著清婉,笑而不語。

時間到了,單茵幫著鄞霜莞把眾人的詩詞搜到主案上來,一首一首的看。

劉容只有一句:碧蓮香熏和風裡,彩鴛鴦覺雙/飛起。

傅斯煙看得直樂,「你就不能認真些?」

劉容哼了一聲,不以為意,「珠玉在前,我寫不出來,有什麼辦法。」

不知何故,陳曲靜的和清婉的一上一下挨在一起,傅斯煙先看了陳曲靜的,又看了清婉的,不由拍了拍手道,「真是奇了,分明是不一樣的韻,看起來竟是一對似的,快說,你倆是不是約好了的。」

劉容那些那兩頁詩詞一看,止不住也笑起來,「果然一對,倒真是巧了。」

眾人便起鬨著快快念來一聽。

陳曲靜的詞雲:一掬天和金粉膩。蓮子心中,自有深深意。意密蓮深冬正媚。將花寄恨無人會。橋上少年橋下水。小棹歸時,不語牽紅袂。浪淺荷心圓又碎。無端欲伴相思淚。

清婉的詞雲:為愛蓮房都一柄。雙苞雙蕊雙紅影。雨勢斷來風色定。秋水靜。仙郎彩女臨鸞鏡。妾有容華君不省。花無恩愛猶相併。花卻有情人薄倖。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若酈清妍在,定然知道清婉這詞是在感慨溫漠的負心,這頭對自己甜言蜜語,轉身又對著清婕獻媚,若不是有酈清妍從旁開導相勸,怕真是要染上相思病了。

傅斯年一把勾住陳曲靜的肩膀,「你小子倒是藏的深啊,平日里跟個深閨小姐似的只知道躲在房裡看書,怎麼突然懂起相思來了?」

陳曲靜頓時紅了臉,心思不能讓外人知曉,囁嚅半天,想出一個不甚有說服力的理由來,「不過有感而發,就得了,哪裡有什麼相思。」

庄夢荀也加入調侃,「沒有相思卻寫相思,陳公子真是匠心獨運別具一格。」

陳曲靜臉紅的都要破了。

劉容倚在清婉旁邊,看著陳曲靜被眾人說笑,結結巴巴解釋的樣子,輕聲感慨,「真是個書獃子。」

「可不是。」清婉正低頭思索怎麼把劉容那句子填完整,聞言抬頭看了那邊一眼,見那人窘迫到想就地遁走,不由也覺好笑,「而且還是個傻子。」

劉容問,「方才說你和他的詞能湊做一對,你也不生氣?」

「生氣什麼?不過一首詞而已,大家想到就寫來,若是因為這樣的巧合生氣,心眼也太小些了。」

劉容微微側目,「月余不見,你和妍兒變化之大,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清婉笑了笑,轉開話題,「你真是個怪才,寫的這句子甚難填完整了。這兒人太多,吵的緊,咱們出去走走去。」

「我和莞四娘還有事情要說,你自己去吧,帶上個人,別走丟了。」

「我又不是史明霏,能在自己家裡也迷路。今天妍兒這府里到處都是人,帶不帶的有什麼要緊。」

「過不多久就要用膳了,你要是找不回來可別哭。」

清婉瞪她一眼,哼了一聲,扭頭就去了。

等人走了,劉容並沒有找鄞霜莞說話,反而是站起來,和身邊的人說了一聲,從另外一個門出了卧芳塢,悄悄跟在清婉身後。

清婉不過是覺得卧芳塢里太熱了有些悶,出來走一走透透氣,卻不想為郡主府這一步一景的布置給迷住,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來。

湖面凍起來的冰化了大半,周邊的柳條已有抽綠的跡象,風比較大,灌進披風裡,將人凍了個清醒。清婉裹緊狐裘,走上一條小徑,想去前頭找清嬙等人。

才走了十幾步,就遇上了一個人。那人拿著一根樹枝,閉著眼睛往身前分出的兩股路一丟,結果用力過猛,扔到小徑外頭去了。

清婉不知他這番奇異舉動是為何,率先開口打了招呼,「陳公子怎的在此?」

陳曲靜轉過頭,見是清婉,不由一笑,「原來是酈五小姐。」接著又回答了清婉問的問題,「裡頭的人都圍著我說笑,不得已躲了出來。」

清婉看著他,「方才見公子往地上扔樹枝,是在做什麼遊戲么?」

陳曲靜有些不好意思,「這裡岔路太多,我都不認得,想賭一賭運氣。」

清婉沒忍住笑出聲來,「陳公子迷路了啊?」

「額……」陳曲靜有些尷尬,「算是吧。」

「跟著我走吧,公子這樣瞎賭,萬一運氣真的不好,豈不是一天也走不出這林子?」

陳曲靜嗆得咳了兩聲,「有勞五小姐了。」

男女有別,所以兩人沒有隔得很近,清婉走在前面,陳曲靜落後幾步跟在後面,有些各走各的意味。

陳曲靜見氣氛太過安靜,沒話找話,「方才在屋裡唐突了五小姐,還望不要往心裡去。」

「嗯?」清婉轉頭回來看了他一眼,「唐突?有嗎?」

「額……」陳曲靜語塞,「那就沒有吧。」

「哦。」清婉沒怎麼在意,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寶相寺的蓮花倒是真的好看。」

「姑娘才華之妙,不在蓮花之下。」

「我有沒有才,和那花有什麼關係?」

陳曲靜突然有些想笑,這個姑娘的詩詞造詣的確驚人,但是日常生活里,腦子似乎並不是非常聰明。這樣的反差,偏偏是最讓人心動的那種。

馬屁沒有拍准地方,陳曲靜隨口說了一句,「那就沒有關係吧。」

清婉覺得這個人真是奇怪極了,不由又想回頭看他,結果沒注意腳下,被突然冒出來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往一旁倒下去。

「當心!」陳曲靜下意識就伸手去拉她,晚了半步,清婉已重重跌在鵝卵石鋪成的地面,雙手在撐住地面時磨破,疼的眉頭都皺起來。

「五小姐要不要緊?」陳曲靜想去拉她又不敢越矩,站在一旁干心焦。

清婉捧著雙手,血已經滲出掌心,傷口裡陷進了細小的沙石,疼的快要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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