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11.第十一章

皇室貢品沉水香的香氣溫和沉穩,馬車狹小的空間中不需要太濃烈的味道,溫闌把香調的極淡,又聽了酈清妍的話,馬車的窗戶沒有關死,不至於車內溫度過高,導致自己胸悶氣短。溫闌將酈清妍摟在身邊,在馬車緩緩前行的晃動中,兩人柔聲說著話。

溫闌向酈清妍介紹敬王府里的人,嫡王妃是自己自不消說,側妃有三位。敬王府世子兼大公子聆晰與二娘聆暄的生母杜嬛若;三娘聆旼與五娘聆昐的生母劉宓;二公子聆照與四公子聆晗的生母楊靈。又有三個妾,姜柒柒生了五公子聆暉和六公子聆曄、六娘聆昕,尤氏生了大娘聆音和三公子聆曉,方氏生了四娘聆暶。一共六個公子六個小姐,諸嬪妾的母家說起來紛繁複雜,一時間包作一團全告訴給酈清妍,料她也記不住。溫闌想這些事不急於一時,寥寥幾句介紹了府里的結構,等著她真見到這些人了再依情況決定細說與否。

溫闌說的這些,酈清妍其實再熟悉不過,畢竟在敬王府住了二十七年,比起在母家定國公府住的時間還要長,誰是誰,誰的地位高誰得寵,誰表裡不一,誰虛張聲勢,怕是很少有人比得上酈清妍了解。不過溫闌既然好心要說,酈清妍也就乖乖聽著,不出言打斷。

酈清妍突然想到個事情,前世自己嫁進敬王府時,溫闌因在三月的春狩中受了驚嚇,病情加重,被慕容亭雲讓人護送到外地治病去了,足足有一年不曾回來,回來后酈清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後來在後花園裡巧遇的初始,中間隔了有將近兩年。所以現在敬王府里溫闌身邊有些什麼大夫,都是誰在照看她的身體酈清妍一概不知。自己要將那張暫時不怎麼記得全的藥方完完整整寫出來,少不了這些了解溫闌身體的大夫的配合和幫助,了解他們的情況和水平自然是必要的前提。

酈清妍問溫闌,「不知現在娘娘身邊有幾位大夫為您診治病症?妍兒對娘娘的身體狀況不熟悉,昨日在寶相寺解得您的病症虧得是機緣巧合,要想根治您的病,藥材的選擇和用量都要仔細斟酌。林林總總各項事情都要向娘娘的醫官討教,方制定出周密又安全無害的治療方案來。」伺候溫闌的多年的酈清妍怎會不知道她身子的根底,只不過這樣說更顯縝密,讓人挑不出質疑的地方罷了。

溫闌誇了酈清妍一句細心,「貼身的醫官有三個,底下有採藥煎藥的葯童二十幾人,又有試藥養葯的葯童十幾人。三個醫官中,一個是王爺請來的江湖名醫,一個是從溫家跟著我過來的老大夫,還有一個是宮裡一位頗有資歷的老太醫。」

這個老太醫酈清妍記得,性子和後來慕容亭雲和自己給聆暉找來的那兩個怪醫一樣怪異,在太醫院的地位尤其的高,還是小皇帝為顯敬王的獨特和崇高,特地恩賜下來專程為溫闌治病。

老太醫姓姬,叫無病,頗有個性的名字。第一次見到酈清妍便說她骨骼清奇體質特殊,是百年難遇的藥引,最適合拿來試藥煉藥,嚇得酈清妍奪命而逃,生怕冷不防地被他切一塊肉丟進黑乎乎的藥罐子。

溫闌繼續道,「篤音的醫術也是很好的,所以我才敢只帶他一人到處跑。」

這倒是酈清妍不知的,不由驚奇道,「篤音先生竟這樣厲害?」

溫闌點頭,「趕車的技術好,身手好,醫術好,為人也好,樣貌也好,王爺把他給我,勝過給其他的千百人。」

外頭趕車的篤音不由笑起來,隔著車門道,「王妃這樣誇讚篤音,篤音是要驕傲的自大的。」

溫闌知道以篤音的武力,再低的聲音也聽得見,沒有提高音量,「沒有憑空誇你,你是真真當得起本王妃這樣的誇獎。」

篤音便道,「那篤音需得更加盡心盡責保護王妃,以免辜負王妃的信任和嘉獎。」

溫闌還沒有繼續說話,外頭另一個聲音打岔橫進了三人的對話。「敢問車轎之中是否是敬王妃和定國公七小姐?」居然是單駿。

篤音停了馬車,在外頭稟報,「王妃,是鎮國將軍單黎家的長子單駿公子。」

單駿的聲音又響起,「在下唐突,只是在下找七小姐有要事商量,還望王妃讓七小姐出來與在下將事情解決。冒犯之處,單駿在這裡請罪,還望王妃見諒。」

溫闌看著酈清妍,聽從她的意願。酈清妍知道單駿所要說的,無非是關於單黎被人陷害的事情,也沒有猶豫什麼,開口對溫闌解釋,「駿哥哥和我是從小玩到大的,如同親生兄妹,平日里對我多有照拂,於我的處境也是很上心的。這會兒特地趕來,怕是對我突然去敬王府一事疑惑,擔心我受了什麼委屈,王妃可否讓我下車,與他解釋一二?」

「既然如此,你且去吧。」溫闌打起帘子看了外頭一眼,馬車恰好停在街區邊的一家茶樓前,茶樓旁有一家首飾店鋪,又道,「站在路邊說話不成體統,你和單家小子去茶樓里要間雅間坐著說吧。我在隔壁鋪子有件東西要買,買好了來找你。」

酈清妍點點頭,「多謝王妃。」說罷下了車,帶了坐在後頭馬車上跟著過來的拾葉,和單駿一同進了茶樓。

「駿哥哥這樣著急的來找我,是查出了什麼與酈家有關的事情么?」雅間里,酈清妍為單駿斟滿一杯大紅袍,而後坐定,徐徐問他。

單駿明顯沒有酈清妍這樣冷靜,只是一臉的冷冽壓住了焦慮之色,讓他整個人更加如同一塊寒冰,渾身掛滿寫著生人勿近的牌子。「妍妹先不要問我,讓我先問你幾件事,你若知道便如實告知於我。」單駿也跑累了,端起大紅袍就一口飲盡。酈清妍心中惋惜,這個喝法,真是糟蹋了好茶。

「駿哥哥問來便是,妍兒定知無不言。」酈清妍又給他倒了一杯。

「上一次我問過你,如何知道我三日內要向你提親一事,你不曾回答,今日事態緊急,妍妹可否告訴我?」

酈清妍想了想,覺得單駿肯定查出了超出自己原本料想的內容,有些話也就不必繼續遮遮掩掩,便答到,「我偷聽到了叔父與父親的談話,他們對單府發生的事情似乎很熟悉,想來也許在你家中是安插得有細作的。」

單駿點頭,「嗯,內鬼一事我已查出大半,餘下的想來也能在不日內掃清。」又繼續問,「妍妹何時得知的此事?」

「就在去找你的那天早晨,我知此事干係必然非同小可,尋了理由過去找你,又怕動靜太大說的太多引起單府中下人懷疑,若是讓細作聽見了更是不好,所以才提點駿哥哥。駿哥哥聰明果決,只要仔細一查,定然能發現端倪。」

「妍妹可能想通,既然伯父有意陷害單家,為何還要將你嫁入單家一事?」

「為了洗清嫌疑。」酈清妍雙手捧著茶杯,低著頭,手指在杯沿緩緩磨蹭著。

單駿的身體向著酈清妍傾了傾,「我不是十分理解,請妍妹詳細說來。」

酈清妍嘆了口氣,「父親恐怕是要將一件大案嫁禍到單伯父身上,或是通過我的嫁妝,或是其他途徑,將一筆巨額錢款轉移到單府,讓單府背上自己曾經貪取的錢財,代替自己頂罪。我嫁給你,一是加深兩家親厚關係,方便走動來往,轉移巨資,二是事發之後,父親可以說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不然絕不會將自己的女兒嫁給罪臣之後,大義凜然地撇清單酈兩家關係,同時請罪要求主審此案,將更多的原本是自己的髒水潑到單伯父身上。事後讓我自盡也罷削髮為尼也罷,都能成全他秉公辦案大義滅親的好名聲。」

單駿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酈清妍也是這兩日才想明白的,這的確是上一世父親在單家酈家出事後的所作所為,虧自己還巴巴地相信父親是清白的,仕途也是乾淨的,對自己更是慈愛有加的。現在看起來,自己不過是為他鋪路的眾多棋子中的一枚罷了,沒了自己,還會有別人,少了酈家七小姐,還有其他幾位小姐。父親是永遠不會缺人手的。

不過,這件事怕遠不是父親嫁禍單黎這麼簡單。單黎是一個開端,後面緊跟著卷進去的家族頗多,也許父親對單家的陷害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者在父親身後有其他的人支持鼓勵他這麼做。諸如此類,都是極有可能的。

單駿憋了好半天,憋出來一句話,「為什麼會選中你?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酈清妍淡淡一笑,「或許是我看起來最木訥笨拙,又一貫的聽話,最好控制吧。」

單駿心疼的不行,握住酈清妍的手,把那小小葇荑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之中,想藉此給她一點安慰和依靠。

酈清妍倒是沒有多麼的難過,初時聽見的確震驚心痛過,後來想通了,不再把自己在父親母親心中的位置看的那麼重要。相反的,酈清妍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上一世不知道這些事情,不知道原來自己遠比表面上所見要慘,蒙蔽雙眼自以為良好的活了那麼久。父親哪裡是因為自己和溫漠的那起子破事,敗壞了酈家門風而生氣,以父親的能力,要洗白自己的女兒簡直輕而易舉,他是因為自己再無價值,才說的逐出家族的話啊!

所謂血濃於水的親情,所謂父慈子孝的和睦,所謂光耀門楣的婚姻,真相原來如此不堪。

撂下有些麻木的心情,酈清妍集中精神和單駿說正事,「我說的這些,想來駿哥哥或多或少都查到了,除此之外的事情我知道的有限,駿哥哥方便一一講來么?」

單駿握住酈清妍的手不知覺緊了緊,對方覺得不舒服便抽了出去。單駿看著空落落的手掌心,嘆了口氣,緩緩道,「妍妹可知四年前護國將軍殷天啟貪污軍餉一案?」沉著聲音,將查到的那些事情全部講了出來。「之前我不確定對方要借哪件事情來嫁禍父親,今早得到密報,說有人要往府中運十萬白銀,才肯定是這件舊案。」

酈清妍手指輕輕叩著椅子扶手,想了想道,「事態如此緊急,只扣住單柱等人怕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需得馬上想出有效的辦法來,在那些人把事情擺到明面上來之前扭轉局面,才能救得伯父和單家闔族人的性命。」說話間,不知不覺露出了幾分當年做敬王妃的氣魄。

單駿看著頗為陌生的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問道,「妍妹可是想到了什麼法子?」問完才發覺不妥,酈清妍養在深閨,沒有經歷過生死殺伐,怕是只聽到這樣的事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六神無主了,哪裡還能有什麼力挽狂瀾的辦法,這畢竟是關乎朝堂政局的大事。

沒想到酈清妍仔細一番思索,問出一句單駿絕對想不到的話來,「單伯父可懼死亡?」

單駿一愣,「妍妹此言何意?」

酈清妍道,「若鎮國將軍能將生死置之度外,或許可以救下單氏一族,澄清往昔所背的一切不該有的罪責,為自己和家族正名。」

單駿驚的從椅子上立起,「要如何做?」

酈清妍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迅速查清一應往事發生的原因經過結果,找出嫁禍的證據,加上這次有人要蓄意陷害一事,分條寫在冊子上,由伯父親自帶著面見皇帝。一要陳述自己的罪孽深重,二要講出多年委屈,請求皇帝徹查。之後要求一死解脫,或是辭官告老還鄉,就看聖上的態度了。具體該如何說,想來駿哥哥不需妍兒細講。」緩了口氣繼續道,「單柱是最重要的證人,駿哥哥務必嚴加看管。想來此舉揭發之人不少,屆時面臨整個朝堂的抨擊,望伯父與哥哥能穩定心神。只要皇帝同意重審昔日諸案,單家就有活命的機會。」

單駿心中震驚,攬住酈清妍的肩膀,「妍妹,你真是,真是讓我驚喜又驚嘆!」

「妍兒不希望駿哥哥死,能幫的,妍兒會傾盡全力相助。方才的法子未必周全,駿哥哥只可借鑒不可照搬,要秘密的同幕僚們商議仔細才能行事,以免救命不成反倒釀成大禍。」

單駿點頭,「多謝妍妹提醒。」

酈清妍心裡其實也是有些激動的。就在方才思考怎麼解救單家的一剎那,酈清妍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自復活重生以來,自己都太惜命了,生怕一個不慎又重蹈覆轍或是丟掉性命,以至於束手束腳,做起事情的格局太小,離自己期待的結果相去甚遠。如果能把死生看的淡些,放開膽子去改寫命運,量才器使的用盡一切可用之人,說不定才能讓自己成功脫離這泥沼。這一世本就是老天爺打盹,從天而降給自己的意外之喜,只一昧的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折騰,和前世又有什麼差別。

橫豎是要改命,手筆大些又有何妨?

皇帝要拿單家開刀,整治朝堂,自己給他換個方式展開計劃。皇帝的計劃太慘了,死了不計其數的人,太不人道。等到大格局變了,難不成父親還能按照老辦法行事?不僅是單駿,單茵單芙,庄夢玲,只要是自己在乎的人,都要努力地救上一救。至於那些不在乎的?依舊和酈清妍沒什麼相干。

一應事情都講的差不多了,單駿就要離開去安排布置相關事宜,手中諸多案子要翻出來詳查,又不能驚動到他人,實在不算易事。加上單柱被自己扣住,他頂上的人一旦察覺,陷害的計劃必然越發加緊,單駿覺得壓力甚大。不過闔族性命重要,單駿也顧不上許多,只感慨自己手底下還有值得信任的人,不只得自己一個。

走到門口了才想起酈清妍被敬王府接走這件事情來,懊惱地拍著額頭,妍妹發生這樣的大事,自己居然因為旁的事給忘了,實在是該死!忙回過身來,「還沒有問妍妹,怎麼突然就隨敬王妃去了敬王府?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酈清妍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心中笑他在感情上的痴傻,耐心同他解釋,「不曾發生什麼,昐五娘想我去王府同她作伴,自己不敢來,找了王妃來當說客,讓我父親母親拒絕不得。」

想到以前聆昐和酈清妍的關係,單駿心中一急,忙忙地追問,「她一貫不同你好,每次都冷言冷語,這次可是強迫了你?妍妹是否受了委屈?」

被人關心,酈清妍心頭有些暖,怕他擔心,解釋道,「沒有委屈的,我和昐五娘的關係已經緩和了,現在昐五娘恨不得把我綁在身邊,昭告天下說酈清妍是她聆昐的好友。我也不知她怎會突然如此,摸約是覺著我及笄后長得越發標誌,生了憐愛之心?」說了幾句緩和氣氛的玩笑話安慰單駿,手指抬起來拂過腮,整理一縷垂到前面來了的頭髮,結果碰到了早晨的傷,帶起一陣疼痛,酈清妍的眉頭微微斂了一下。

沒想到這細微的表情卻讓單駿察覺,一把抓住了酈清妍猶停在臉頰上的手,拿開到一旁,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了看,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誰打的?」

酈清妍暗自嘆氣,這頭痴牛這會子做什麼又這麼聰明伶俐?開口道,「哪裡有誰敢打我,不過是早起在床沿上撞了一下罷了,駿哥哥也太擔憂妍兒了些。」

單駿臉色更沉,「我天天習武,難道還看不出是撞的還是打的嗎?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強帶你走,不讓你去敬王府。」

酈清妍無奈投降,「我早上衝撞了父親幾句,他氣不過了,才打了我一巴掌,真的不礙事,駿哥哥莫要擔心了,快去忙你的事情吧。」

「你真是……」單駿也是語噎,「不是一直乖巧的么?說了什麼能將伯父氣成那樣?罷了罷了,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回去了我叫人送上好的消腫化瘀葯過來,記得仔細擦了,不許偷懶。」

本來酈清妍還想說拾葉弄香已經給敷了剝雞蛋,但是一看他那個認真的表情,好像自己一旦拒絕就要動手打人一樣,只得乖乖點頭,「妍兒記住了。」

「乖一些。」單駿輕輕拍了拍酈清妍的後腦勺,「去了敬王府,若是受了委屈,哪怕只是一丁點,也一定要寫信告訴我,我去接你出來。」

和清婉說的話一模一樣,酈清妍柔和地笑起來,「謝謝駿哥哥。」

「我去忙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單駿心中縱有萬分捨不得,也要以大局為重。

酈清妍點頭,「駿哥哥也一樣。」看他拉開雅間的門,回了好幾次頭,才下樓上馬離去。

溫闌買東西花的時間比酈清妍預計的要久,和單駿說了那麼久的話,單駿走後,酈清妍又吃了一杯茶和幾塊看起來頗為可口的糕點,溫闌才進了雅間來。

「挑中了個意料之外的東西,花了點時間,連單家小子都說完話走了,久等了罷?」溫闌笑著坐下來,將一個鑲嵌得有小指頭般大的珍珠的方形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酈清妍面前,「你幫我瞧瞧,看我眼光是否退步。」

「妍兒不知娘娘平日喜好,哪裡敢隨意點評?」

「不妨事,你且打開來,只管說本妃買的值不值。」溫闌鼓勵她。

酈清妍不疑有他,打開精緻的紫檀木盒子,裡頭居然是一串十八顆晶瑩透亮的圓珠紅珊瑚穿成的手釧,色澤品相記好,每一顆珠子都打磨得一模一樣大小,毫無雜質,純凈的令人驚嘆。手釧上還掛了一個紅珊瑚珠子做成的如意結,非常的好看。最為難得的是,十八顆珠子上頭居然雕刻了《地藏經》里的經文,祈福一生平安。紅珊瑚能打磨成一模一樣大小的珠子本就不易,更別提在上頭刻經文。酈清妍讚歎這工藝,小心地將手釧放回盒子,推回溫闌面前。

「做工,品相,手感都極好,是妍兒長這麼大見過的最好的珊瑚。娘娘得了個頗有吉祥福氣的好物。」酈清妍沒有說謊,這麼好的東西的確是自己第一次見。

「既然你如此喜歡,便送你了。」溫闌為自己選了個合對方心意的東西而高興,直接開口相贈。

「啊?」酈清妍有點呆。

「不喜歡?」溫闌的臉色瞬間變得不是特別好。

「此物一看便知非常稀有難得,娘娘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妍兒,妍兒怎麼敢接。」酈清妍連連推辭,不敢接受。

「這有什麼,不過一串手釧,溫家和敬王府里的好東西多如牛毛,待你日後見了,便不覺此物有多珍貴。我連著見了你兩回,你還救過我的命,卻沒有給你什麼禮物,實在不像個正經合格的長輩。正想著該怎麼補一份見面禮,恰巧就在那店子里看到這小玩意,你生的白,戴著定是極好看的。莫要再推辭,不然我可要不高興了。」溫闌就是溫闌,連故意板起臉故意說重話也是溫溫柔柔的。手上動作,拿起手釧,不由分說地套在了酈清妍手腕上,左右瞧了瞧,點頭滿意道,「我沒有看錯,果然是好看的,很配得上你。」

酈清妍摸著那因為刻了經文,指尖有微微起伏觸感的珠子,心緒翻湧,最終脫口的,是一句鄭重的道謝,「多謝王妃娘娘。」

前世溫闌沒有送過酈清妍什麼頂級的珠寶首飾,只在病重去世前給過一塊玉牌,是讓自己能調動溫闌留在皇城之中人手的信物。眼前的溫闌對自己的喜愛和熱絡要遠勝於前世,酈清妍把這一切都當做是上天的恩賜,倍加珍惜。

馬車繼續前行,離敬王府越來越近。路上停下來過幾回,都是溫闌讓篤音去買東西,什麼糖果煎餅,糕食點心,每買一件就和酈清妍說一句,「這是皇城裡最好吃的,反正順路,買回去給你嘗嘗。」

酈清妍想,今日若是卷珠跟著,怕是要高興壞。

篤音有些無奈地勸道,「娘娘,再耽擱下去就得天黑才能回府了,王爺又要說您。」

果然,等到了敬王府,天都黑了,華燈初上,已是用晚膳的時辰。馬車暢通無阻地進入敬王府內宅,道路兩旁的下人見了,紛紛跪地行禮迎接,篤音視若無物,直接穿過甬道進入中院,到了蓼汀門才停下來。蓼汀門是道圓門,隔斷前院與中院,一旁便是王府里的郁山,山中有泉眼,常年有水流傾瀉流出,從岩壁上流下來,落入蓮心湖中,得了一個喚作瀉玉瀑布的景緻。慕容亭雲讓人傍著這個景兒又修了斂玉亭,在湖面上架起白玉九曲橋,於蓮心湖中央修出五座亭榭樓台,五座亭榭環繞著巨大的漢白玉戲台,宛若湖心開出的五瓣蓮花。修成後送給了溫闌,溫闌很喜歡,直接起名五瓣蓮花榭,慕容亭雲寵溺,全全依她。

酈清妍記得清楚,從蓼汀門進去,沿著湖邊走,過了尤氏的怡芳院,再過一個小花園,就到溫闌的落晚居了,而昐五娘的斜陽閣正在落晚居後面,中間隔了一條沁河,算不得遠。

溫闌牽著酈清妍的手,下了馬車。前院和中院中間隔了的長長甬道點起了一串紅燈籠,把夜色渲染得紅彤彤的,朦朦朧朧。早有丫頭婆子立了滿地,畢恭畢敬迎接溫闌。溫闌指了一個穿著藏藍色掐牙碎花襖裙的婆子,「吳雲家的,帶妍兒的丫頭下去,按她說的布置妍兒的房間,一應物件定要以舒適為上,不得疏忽。」那婆子忙應了,自帶著拾葉下去收拾。

又一個長相穿戴都的頗為得眼的大丫頭迎上來問道,「菜食都已備好,娘娘要去哪處用晚膳?」酈清妍記得這個丫頭,是溫闌身邊的四大丫鬟之一,喚作畫雅,專司溫闌的飲食起居。

「就在落晚居,遣人告訴王爺一聲,我這裡來了客人,不過去了同他一起吃了。」

畫雅應了,自退下。二等丫頭木香打起轎子的帘子,「請娘娘與酈家小姐上轎。」

「這是酈家七小姐,以後要在府中長住,你們便都叫七小姐罷。」王府中只得六個小姐,喚七小姐自然不會產生誤會,下人答了諾。溫闌又同酈清妍說話,「我的轎子大,你與我同乘便可,餓了吧?不該讓你在這裡吹風等我,咱們快快的過去。」拉著酈清妍上轎,眾下人在轎子後頭浩浩蕩蕩的跟著。

酈清妍看了這一出,有些感慨溫闌身邊的下人之多,比上一世多了近一倍。上一世自己遇見溫闌時,因為她的病需要靜養,她嫌落晚居伺候的人太多吵的心慌,著意減了許多,酈清妍現在仍記得的,只有她身邊的四個大丫頭:管著落晚居眾多下人差使的清溪,管溫闌衣裳首飾妝點的如璧,管溫闌吃藥煎藥藥材採買以及私庫的如圭,加上一個畫雅,都是忠心耿耿不辭辛勞伺候溫闌的。

不過酈清妍知道,前世清婕做了大皇子獻王的繼王妃,按照王妃的禮制,身邊單是丫頭就有四十多個,溫闌這樣,實在算是少的了。自己當初不也是前呼後擁的全是人么,只是心腹一直只有最初那幾個丫頭罷了。

落晚居是一個三進的院落,修的曲徑通幽,詩情畫意,不過夜色里什麼都黑黢黢的,只能看見掛了燈籠的屋檐下有多麼的雕樑畫棟般精緻奢華。

到了落晚居門口,兩人才下轎子。溫闌帶著酈清妍一邊往用膳的屋子走,一邊笑道,「該聽篤音的話,果然回來晚了,只得在燈籠下走路,什麼景緻都瞧不清,怪無趣。」

酈清妍笑著回答,「有娘娘在,怎會無趣?」

溫闌問她,「你喜歡吃什麼菜,說出來,讓畫雅記著,以後都按你喜歡的做來。」

「娘娘也太寵妍兒些了,小心把妍兒慣養得恃寵而驕。」酈清妍小心地扶著她走路,不忘和她說話,「我不挑嘴,不拘於什麼,合口的都能吃。若真有要說道的,大概只求菜食清淡些了。」

「我喜歡你,自然寵著你,旁人求我的寵愛還求不去呢。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老是戰戰兢兢的,這樣不好,在我面前自在些,我看著喜歡,你自己也輕鬆。」又道,「可是了,我也愛清淡的菜,正擔心你們年輕人貪食重口辛辣,倒沒想你和我是一樣的。」

「清淡養身,對自己更好。」

「你小小年紀,竟知道養生一說?」溫闌驚訝。

酈清妍笑道,「都是從書中看來的,現實里照搬著吃了一兩回,倒是真的要鬆快些,夜間也睡得好,才知書里不是渾說的。」

「你倒是忌得了口,昐兒最喜辣,說過好多回也不聽,她娘親也任由她去了。」這樣你一言我一句,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似的,聊的頗為投機。說話間,飯菜已上桌。酈清妍和溫闌都洗凈一路來的塵土,換上乾淨的家常衣裳準備吃飯。

酈清妍是晚輩,溫闌又是王妃,本不可同席吃飯,即使同席,也需得謙恭有禮地伺候溫闌先用完。溫闌不依,強拉了她坐到自己身邊,慈愛地用乾淨銀箸夾了一塊清蒸鱸魚到她碗里,「這裡只有我們倆,和我吃飯不要拘禮於那些虛的東西,來,快吃吧。」

酈清妍只得拿起銀箸用膳。里裡外外捧著菜食茶水、帕子痰盂的下人靜悄悄立著,桌旁站著負責盛燙夾菜的丫頭們的動作也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正吃著,外頭突然傳來聲音,「怎麼人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若不是我自己過來,豈不是要明天才知道?你們都不把我之前的吩咐放在心上嗎?」頤指氣使地一面指責落晚居的下人,一面走進來的,不是聆昐又是哪個?

溫闌笑眯眯的,「妍兒餓了,一回來忙著開飯,倒是把告訴你的事情忘記了。吃過沒有,坐下來一起吃一些吧。」

聆昐向溫闌行禮,而後道,「母親欺負昐兒,知我盼這丫頭來盼的緊,故意不告訴我。」聆昐是庶出,溫闌是正妃,理應叫一聲母親。定國公府是因為大夫人庄慧已經去了,宋佳善又是次夫人,所以酈清妍才能叫母親。

酈清妍忙把口中飯菜咽下,漱了口才說話,「可別鬧騰娘娘,她今日勞頓,經不得你這樣揉搓。」

聆昐忙止了動作,靠近酈清妍,「你倒是藏得一手好本事,突然變得伶牙俐齒也就罷了,竟能治療母親的病,還有什麼其他我不知道的?快快說來!」

酈清妍被她搖晃的頭暈眼花,連連告饒,「再沒有別的了,你且饒了我吧。」

溫闌笑著說她,「妍兒才吃得半碗飯你就來了,你再有要緊的話要同她說,也等她把飯吃完吧。」又向旁邊的二等丫頭松蘿道,「添一副碗筷給五小姐。」

聆昐撇撇嘴,「母親的飯食我吃不慣的,松蘿,有沒有香的辣的?」

溫闌只嘆氣,「你就等著吃得上火長痘子吧,哭都沒處哭去。」話雖如此,仍叫松蘿去小廚房把路上買的驢肉火燒熱了端上來,喜的聆昐眉眼都是笑。「我就知道母親一出門,必會給昐兒帶上好吃的。」

「這回只給你一小碗,其餘的送到幾位公子處去。你不許過去討了吃。」

聆昐依舊笑,攬著溫闌的胳膊,「母親是最疼我的。」

新的飯菜端上來,酈清妍和溫闌吃自己的,聆昐吃那盤香辣誘人的驢肉火燒,各得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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