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五空間

透明的光幕遍佈房間,一串串字元在光幕上閃爍,如同銀河中的繁星，洛應身在繁星中,隔着水波一般朦朧的光幕,窺見一道紅色的身影。

那是一名少年，有着紅色曼陀羅般艷麗的容貌，海妖羅蕾萊般的聲音,他說：

「你知道思維生物最獨特的一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

「他們有感情,有感情就有弱點,要隨時防備着，我們則沒有這方面的擔心。」

光幕的波動了一下，洛應的身形清晰了些。

「難道我們就不能有感情嗎？」

「應，你要記住，我們是以絕對理智的狀態被創造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完成賦予我們的任務,如果讓感情影響到任務，我們就會像中了病毒一般接連出錯，最後程序崩潰……」

洛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下一秒場景發生變化。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區別在於光幕上字元閃爍的速度快了起來，每秒鐘有上萬兆的數據在光幕上浮現，又消失,如此大的數據流讓光幕都晃動起來。

而光幕之外,是蔓延的火光,一眼望去，所有事物都在燃燒，彷彿整個天地都被拋進了丹爐，洛應又看見了那個少年，他漂浮在火海之上，紅衣翻動，手中握著一把劍，美妙的聲音下藏不住的冰冷殺意。

「叛我洛家者，殺無赦！」

慘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葬身火海的，也有成為劍下亡魂的，無數扭曲的面孔在火焰中消散，這一刻，這一切，這個世界，就是煉獄。

……

「啊——」

洛應猛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伸手一摸，額頭上全是冷汗。

夢，就是上次那個夢，區別在於這次洛應記得全部細節，洛應喘了幾口氣，掀開被子走下床，茶几上放着一杯冷了的紅茶，洛應端起來一口喝了，才覺得心裏稍定。

距離任務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天，這次他沒有立即開始任務，而是選擇了在系統空間休息，本來是想放鬆一下，沒想到又做了噩夢。夢中的一切如此真實，讓人不僅懷疑是不是曾經經歷過，但若是經歷過，他又怎麼會沒有絲毫記憶？

洛應的手指撫過光滑的茶杯外壁，神思不自覺又飄向了那個燃燒的世界和那個一身紅衣的少年。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會覺得熟悉？還有那個地方……」

許久之後，洛應放下茶杯，四處打量了一眼，奇怪，他醒了這麼久肆怎麼還沒出現？它去那裏了？洛應站起身在空間里四處尋找起來。

純白色的系統空間，一如既往的冷清，在這永恆的色調下，日升日落，四季變化都不會顯現出來，時間的流逝沒有任何意義，這裏就像是獨立於所有世界之外的神棄之地，待在這裏的人與世間一切都斷了聯繫。

洛應一邊走一邊丈量，他想知道系統空間的盡頭在哪裏，說起來他一直把系統空間當做中轉站，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少之又少，了解的時間自然也少之又少。

上次他在系統空間里弄出了海洋，沙灘，花園，由此看來，系統空間的面積應該是相當可觀了，洛應走了許久都沒有走到盡頭，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腳尖突然抵到了東西，洛應低頭看去，腳邊什麼都沒有，他伸出手朝前摸，終於摸到了鏡子一樣的東西。

如果他只是站在遠處，是絕對不會發現這裏有張鏡子的，因為用肉眼看，這個地方距離盡頭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誰能想到是鏡子映照出來的東西呢。

洛應用胳膊肘敲了敲鏡子，沒敲碎，感覺的出來這東西不是一般的堅硬。之後洛應又嘗試了其他辦法，依舊沒有打破這東西，不由有些泄氣。

「要是能碎掉就好了……」

洛應如此想着，下一秒，堅不可摧的鏡面就像玻璃一般的碎裂開，洛應眼前一亮，他怎麼忘了，這個空間的一切都是可以由他意識控制的。

鏡面之後果然不是牆壁，洛應迫不及待的踏了進去。

轟——

展現在洛應面前的是一副宏達瑰麗的畫卷，只見一望無際的藍黑色的空間中，點綴著一顆又一顆閃爍的光點，數以億計的光點有大有小，有亮有暗，爭相閃耀，人站在其中，就如同螻蟻仰望蒼穹，油然而生渺小感。

這是一片星河啊！這是一片囊括億萬世界的星河啊！

洛應震撼的看着面前的場景，誰能想到單調的系統空間中包含着這樣壯觀的景象呢，洛應抬腳朝前走去，一顆流星從他身邊滑落，他伸手去接，卻只觸到了淡淡的溫熱感。

「可惜了……」

洛應將手掌舉到面前，遺憾的嘆了一聲，目光自然的四顧，很快，他發現了不對勁。

「那個地方的星星好像尤其密集啊……」

洛應本能的朝着那個地方走去，不知為何心跳快了起來，就像是有什麼在吸引着他，當他走近，他終於看清那些發光的東西是什麼了，不是星星，而是……水晶棺。

洛應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淚水卻不自覺流了出來。

無邊無際的星空中，成千上萬的水晶棺飄浮其中，表面透出淡淡的光輝，和著這萬千星辰遙相呼應，如同棋盤上的棋子，隱隱構成一個陣法。

洛應走一路走來，每一具水晶棺中都裝着一個閉目的人，他們服飾各不相同，容貌也各有千秋，但都同樣神態平靜，像是睡著了一般。

只是，睡著了，怎麼會一點生氣都沒有？

洛應擦了擦淚水，繼續朝前走去，陣法中央顯得很空曠，只有五具古樸的玉棺，四具在下，一具漂浮在上，每一具都有一丈長，兩尺寬，表面雕刻着凸起花紋，透著神秘莫測的氣質。

洛應走到第一具玉棺前，裏面睡着的是一名白髮青衣的青年，俊秀的容貌使得他看起來很溫和，如果他的臉色不是那麼蒼白，笑起來應該很好看。

「001……」

洛應轉向其他三具。

「011、012、013，那最上面那具應該是……」

最上面的玉棺所在的位置是鎮眼，棺上擺放着一張白玉刻的琴，琴上垂著一個青玉琴穗，不斷有白色的光華從琴上流入陣法中，維持着陣法運轉，而這把琴在雲界有一個響噹噹的大名——神器吟風！

「所以上面裝着的應該是：000。」

轟——

洛應的身體踉蹌一下，只覺得頭疼欲裂，他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變成了一張撕裂開的巨口，無數的火焰從這個巨口墜落，落到了下方崩塌的城市中，城市一瞬間陷入了混亂中。

他看到人們從高樓中飛出，用的手段千奇百怪，科技，魔法，仙術……他們爭先恐後的往城市中央的那幢純白色建築涌去，不一會兒就破除了建築外面的光幕。

當他們想繼續前進時卻被一個紅衣少年攔住了，少年坐在台階上，身旁插著一把紅白交織的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其他三個方向同樣有人阻攔，被利益驅使的人們和殺紅了眼的紅衣少年撞在一起，整個世界很快變成了洛應夢中所見的樣子。

在交戰進入白熱化之時，建築中突然響起一聲錚然的琴音，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爆發出來，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第五空間……毀滅了……」

當洛應腦子裏出現這句話的時候，他再也不堪重負暈了過去。

……

【洛洛，洛洛，洛洛……】

肆的聲音遠遠近近的傳來，洛應緩緩睜開眼，他已經回到了系統空間，眼前又是那單調的純白色了，到這時，洛應才覺得這顏色多麼親切。

肆擔憂的看着洛應，它一回來就發現洛應暈倒在地上，嚇了它一大跳。

【洛洛，你怎麼了？】

聞言，洛應收斂了眼底情緒，一言不發的看着肆，肆被他看的毛骨悚然的。

【洛洛，你說話啊，別這麼看着我。】

「這不是你本來的樣子，你本來的樣子是什麼樣的？」

【……】

在洛應冰冷的注視下，肆的球體發出一道白光，等到白光散去，原地出現了一名穿着T恤牛仔褲的青年，青年的容貌並不差，是時下很受歡迎的陽光型帥哥。

洛應的目光在肆的身上掃了幾眼，很好，那群反叛的人中並沒有他。

「你說過014是你的代號……難道你是洛家的人？」

【洛……洛，你想起來了？】

洛應搖了搖頭。

「沒有，只是一部分，剩下的要問你。」

【我明白了，本來我還想再等一段時間告訴您，現在看來不用了。】

接下來，肆就把他知道的所有關於第五空間的事告訴了洛應。

第五空間確實已經毀滅了，不過它的的毀滅不是因為反叛，而是那條撕裂第五空間的裂縫，是它直接導致了第五空間的崩塌。

對於基於第五空間而生的歷代洛家家主來說，第五空間之於他們就如同精靈母樹之於精靈的作用，所以在第五空間崩塌后，他們失去本源支撐，都陷入了沉睡，唯一一位不是系統的家主也因為神力耗盡太虛弱，同樣陷入了沉睡。

洛應本該是第六代家主014，但是在他還沒有完全被創造出來的時候浩劫就發生了，最後時刻，013將他以數據流的方式放走了，洛應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進入了一款少女戀愛遊戲，然後稀里糊塗的成了裏面的NPC，再然後被肆找到。

而肆則是洛家招納的人，代號0133，他原本來自一個小世界，死之後被洛家的系統看中，經歷了一系列任務，最後獲准入住第五空間的資格，是第五空間給他提供了身體。

第五空間毀滅之後，反叛者被誅殺乾淨，剩下的系統大部分都跟着家主陷入了沉睡，只有一小部分依靠少量的能源支持遊盪在各個世界，為的就是尋找洛應，幫助他擺脫第五空間的影響，圖謀發展。

「這就是你找妖王心的原因？」

【是的，洛洛你之前是因為沒有身體，所以受到第五空間的影響很弱，一旦你擁有了身體你就會和其他家主一樣因為沒有本源支撐陷入沉睡，而妖族以體魄強盛著稱，妖王心擁有活躍的生命力，如果洛洛體內能融入妖王心，就能抵消第五空間的影響，然後重建第五空間。】

「我應該怎樣做？」

【家主告訴我，洛洛你要重建第五空間，必須要找到一個可以容納數據的世界，然後將家主們送進去。】

「怎麼找？」

【不知道……】

說完，兩人同時垂下了頭，都有些挫敗。

隨即洛應又抬起頭來，不滿的盯着肆。

「這麼重要的事，你剛見到我的時候為什麼不說？」

【您最開始只是一個校園NPC，根本不記得這些事，我怕跟你說太多，你不願意跟我走了。】

「……」

【再說我都說我是『014』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能怎麼說？】

「……」

看着甩鍋甩的如此痛快的014，洛應摸了摸下巴。

「說起來，你以前總是喜歡嚶嚶嚶的哭，不妨用現在的模樣給我哭一個。」

【……】

【洛洛，你是壞人！】

對上肆怨念深重的臉，洛應覺得心裏那種悶悶的感覺散了些，他的目光落到星空所在的方向，就是那裏沉睡着所有第五空間存活下來的人。

「肆，我們做任務吧，那麼多世界，總能找到的。」

【嗯！】

然而兩人的一腔熱血還沒拋灑出去，整個空間突然晃動起來，伴隨着爆裂的聲音，下一秒，天空中出現了一個黑洞，狂暴的空間之力從黑洞中宣洩出來，把洛應的床和茶几都攪碎了。

肆條件反射的攔在洛應面前，臉色嚴肅的盯着空中的黑洞。

「什麼人！出來！」

兩人都密切的盯着洞口，不一會兒見一名身着玄色錦衣的男人從空中落下來，男人年近而立，身高八尺有餘，寬肩長腿，眉似劍走偏鋒，眼如星結遠空，不笑的時候唇抿的緊緊的，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連……連成緒……你……你出關啦……好巧啊哈哈……】

肆的聲音發顫，不自覺的帶着洛應後退，一邊退還一邊打量周圍，想着怎麼跑路。

「連成緒？好熟悉的名字。」

肆湊到洛應耳邊，小聲的嘀咕起來。

【你忘啦，就是你第二個世界遇到的那個神經病。】

「他有什麼問題嗎？」

【他就是被你騙了心的倒霉妖王啊……】

「……」

「你打的過他嗎？」

肆十分不給面子的翻了一個白眼。

【你覺得呢？】

「……」

【要是第五空間還在，我們還可以拼背景，現在……】

「不如我們把心還給他吧，那麼多世界，妖族千千萬，我們沒必要惹他啊。」上個世界把人家坑那麼慘，洛應面對連成緒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心虛。

【不行，只有他的心可以。】

「為什麼？」

【因為——】

「你們說完了嗎？」

低沉的聲音從三步外傳來，洛應和肆兩人抬眼去看，發現連成緒的唇抿的更緊了，一雙眼睛緊盯着肆——湊到洛應耳邊的嘴。

肆立刻跳開一步，只是依舊擋在洛應面前。

【妖王大人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

連成緒看也不看肆，邁出一步后直接出現在洛應面前。

「你是冥族的人？」

這個身份似乎讓連成緒有所顧忌，看洛應的眼神淡了幾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以為冥族已經滅絕了，沒想……」

「……」

這該不會是在咒他吧……

認為今天的事不能善了，洛應咬了咬牙，閉上眼睛。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妖王心你拿走吧，我絕不反抗。」

連成緒盯着洛應的臉發了一會神，搖了搖頭。

「你留着吧，這東西對我用處也不大。」

騙人……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就代我家洛洛謝妖王重禮了。】

聞言，連成緒的眼神刀子一般的掃了過去。

「你家？」

【額……洛洛還要做任務，就不打擾妖王了，妖王你請便啊。】

肆轉頭看向洛應。

【洛洛，該走了。】

「哦……」

洛應對於這謎一般發展不明所以，不過一點都沒有遲疑的跟着肆走了，快要離開系統空間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發覺連成緒還坐在原處，目光莫名的看着他。

洛應被燙了一下，快速回過頭，眼前白光一閃，消失在了系統空間。

……

任務世界。

洛應剛一睜眼，就看肆盤旋在他的頭頂，

【哎呀，不好，把洛洛你自己的身體帶出來了！】

「……」

【都怪連成緒那廝，不好好閉關跑出來嚇人幹嘛。】

「肆你說有好幾個系統在找我，我現在換來得及嗎？」

【……】

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肆趕緊狗腿的蹭了蹭洛應肩膀。

【沒事的，就算是洛洛自己的身體我也能讓洛洛融入劇情，別人發現不了的。】

「行吧，說說劇情吧。」

【這是一個末世世界，女主是大一學生，成績好，家世好，長的也漂亮，追求者眾多，最後被一個男人英雄救美打動，兩人正式交往，然後末世就開始了。】

【女主和她的男友一起逃難，路中發生眾多意外，女主漸漸發現男友渣的本質，也知道當初英雄救美的真相，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女主被愛慕渣男友的男友表妹一把推進了喪屍堆里，然後女主就重生了，是不是覺得很熟悉？沒錯，末世文都是這樣寫噠，末世女主的腦子都要被踢一下才能把水漏掉。】

「……」

【言歸正傳，洛洛你的身份是女主的青梅竹馬，一直暗戀女主，最後為了救女主死在了喪屍堆里，，不過這已經是前世的劇情了。】

【女主重生之後，毅然決然拋棄了渣男，一心打怪升級，成長成了末世強者，然後吸引了眾多的優質男，洛洛你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準確說放在普通人堆里你都不起眼，不過誰叫你前世救過女主呢，女主對你的初始好感就高達80，哈哈哈……這個身份是不是很棒棒？】

「……我感覺你話好像變得特別多了……」

【那當然，我的任務就是找到洛洛你，然後把真相告訴你，現在我已經差不多完成任務啦，感覺超輕鬆啊……】

「……」

「那現在劇情發展到那裏了？我現在在什麼地方？」

洛應環顧四周一眼，到處都是廢棄的車輛和亂扔的垃圾，看得出來，末世已經開始一段時間了，不過奇怪的是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人類不是群居動物嗎？

【噢……這個啊，我看看，洛洛你現在是在趕往S市的途中，女主——咔——女主——咔咔咔……】

一連串雜亂的電子音響了起來，系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肆？」

洛應將肆舉到眼前搖了搖。

「喂，肆，你怎麼了？」

然而，不管洛應怎麼搖系統都沒有開口，到後來甚至連身體都消失了，而這時，洛應眼尖的瞥到一群喪屍正在往他走來……

「……」

……

連成緒本來坐在系統空間里打坐，突然的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睜開眼，站起身，下一秒就消失在了空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