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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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儘管27歲的天外沙羅已經能夠以滿不在乎的口吻談起那段失敗的初戀,但如果將時間撥轉回十三年前,14歲的天外沙羅,卻並非如此。

讓我們將時間停在1988年的春天,櫻花剛剛染紅梢頭的時節。天外沙羅在櫻井流人面前扔下刀,留下一句「你真讓我覺得噁心」,轉身跑出學校,也跑出他的生命。

那個名叫櫻井流人的男孩,讓她第一次感覺到愛的喜悅。也是他,讓她第一次品嘗到嫉妒、怨恨、自我厭惡……以及,戀情破滅的痛楚。

14歲的天外沙羅,完全無法將這一切視為尋常。

可是,即使如此……

她也沒有哭。

摔倒在地的時候,她望着上方飄落的櫻花,和花葉間蔚藍的晴空,一動也不動。腦海中什麼也沒有,只有那些黑紅的線條,漸漸填滿她的視野,撕裂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又來了。

她想。

黑紅的線條佈滿天空,截斷盛開的櫻花樹,身下的大地也四分五裂。只要伸出手去,沿着線輕輕一劃,世界就會整個崩塌開來一般。

從有記憶以來,每當情緒大起大落的時候,她就會看到這樣的世界。

小時候,外婆曾經送給她一隻柴犬,有着柔軟又溫暖的皮毛,經常撲到她身上,用舌頭不住地舔她的臉。她給它取了名字叫可可。因為它的毛色很像可可。

後來,她不小心踩到可可的尾巴,被它狠狠咬了一口。近乎條件反射的,她沿着驟然出現的「線」用力劃了下去——

——啪嚓。

濕熱的血液噴濺在臉頰上,方才還活蹦亂跳的小狗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內臟肚腸滾落出來,帶着潮濕腥臭的熱氣。染血的舌頭搭拉在嘴邊,它的眼珠是死去的渾濁,沒有一絲光彩。

外婆和志子阿姨聽到聲音衝過來,後者被眼前的一幕嚇得高聲尖叫。在外婆一迭聲「是誰幹的」「剛才誰在這?」的追問聲中,小小的沙羅站在血泊之上,緩緩張開澆滿鮮血的雙手。

真黏。

她想。

「所以說……」

14歲的天外沙羅用手遮蓋住雙眼。

「為什麼……沒有殺了他啊。」

在看到流人和其他女孩子搭訕的時候,在看到流人和另一個女生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在看到流人手機里他和十幾個女生的曖昧關係的時候……

為什麼,她沒有殺了他呢?

明明漆黑的線條已經浮現在他身上,明明刀子已經握在手裏,明明只要那麼切下去——

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可到底為什麼,她還是沒能真的殺了他呢。

心口劇烈的酸痛起來,殺意與恨意一起在胸腔中衝撞,14歲的天外沙羅幾乎要被這種痛苦撕碎了。她不得不用雙手捂着眼睛,壓抑著撕裂什麼、割開什麼的衝動。

和櫻井流人相識,是去年秋天的事。

那一天,她去銀行辦事,不巧的是,有一夥持.槍.劫.匪也正好光顧了那家銀行。當他們把槍.口對準一個抱着小孩的女人時,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衝出來擋住那顆子彈,母子兩人才沒有受傷。

而後,劫匪從母親懷裏揪出小孩,打算把他當人質威脅外麵包圍的警.察時,天外沙羅主動站了出來。

「比起又哭又鬧的小孩子,還是安靜聽話的學生更好一點吧?」

她如此說道。

不知道是被她說服了,還是別有居心,劫匪一邊嗤笑着「居然有個想當英雄的蠢女人」,一邊將槍.口轉向了她。

劫匪放下小孩的時候,那個媽媽立馬撲上去將兒子緊緊抱在懷裏,在撫摸一遍小孩,確認孩子安然無恙后,她才抬頭望向天外沙羅,臉上是擔憂、愧疚、恐慌、不安與安心混合的複雜神情。

沙羅只是回以一個無言的微笑。

並不是不緊張。

只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在走出大門的一瞬間,被劫匪卡著脖子用槍抵住太陽穴的沙羅,用藏在手指間的刀片,沿着劫匪持.槍的手臂狠狠劃了下去!

伴隨着槍.支落地的聲音響起的,是劫匪聲嘶力竭的慘叫。

而沙羅只是用另一隻沒有拿刀片的手,輕輕捂住自己那濺滿鮮血的臉頰。那濕熱的鐵鏽味讓她微微蹙起眉頭。

……好臭。

她想。

在她這一手之後,警.察很快就拿下兩名劫匪。然而她也被請到警.察.局。與她談話的老警.察神色複雜的告訴她,被她划傷的那名劫匪,因為手臂傷勢過重,不得不進行截肢手術,失去了整條右臂。

「哦。」

沙羅只是冷淡回答。

一旁的年輕警.官敲敲桌子,用銳利的眼神望着她,那目光如刀鋒一般,似乎能把她整個人剖開。

「你一開始就知道那一刀會有什麼效果,所以才割下去的吧?」

知道那一刀能廢了他整條手臂嗎?

「當然。」沙羅理所當然似的回答,「不然我為什麼要出來做人質呢?」

從一開始,她所瞄準的就是那條手臂上浮現的、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線」。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只要沿着那條「線」切下去,什麼樣的東西都能很輕易地切開。

她原本就打算切掉那隻拿着槍的手臂。

「而且,這是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嗎?」沙羅反問兩名警.察。

老警察一時說不出話。

年輕警.官倒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沒錯,這的確是最有效的方式。」

他說。

「可是,你沒有任何罪惡感嗎?」

一個13歲的女孩子,剛剛脫離小學進入國中的年紀,一般來說,會如此冷靜的決定去割傷另一個人嗎?會在知道有人因為她的舉動失去一條胳膊后,對此一點也不愧疚、恐慌、後悔嗎?會像現在這樣,平靜到可以說「毫·不·在·意」嗎?

「為什麼,要有罪惡感?」沙羅的聲音有些好奇,「我做錯了嗎?還是說,即使被槍頂着腦袋,隨時可能喪命的情況下,我也不應該傷害他嗎?」

「你沒有做錯。你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這一點不論在法律還是情理上都沒有錯。」

年輕的警.官並不被少女的發言所動搖,那張端正俊美的臉龐上,有一雙銳利而冰冷的眼眸,刀鋒一般凜然,無視一切障礙,筆直地刺入着她的內心。

「錯的是你的想法。不理解生命寶貴的人,就不會尊重生命。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意識不到生命的重量,繼續保持那種輕視的態度,你總有一天會走向錯誤的道路。」

老警.察連忙制止他:「喂!響也!說的太過分了!」

沙羅看着被稱為響也的年輕人,輕聲問道:「我錯了嗎?」

年輕的警.官看着她,問:「對你來說,生命是什麼?」

「……」

天外沙羅無法回答。

「等你找到答案后,你就明白了。」

他淡淡說道。

可就算他這麼說,沙羅依然不明白。

她甚至無法很好的理解生與死的差別。

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推門進來,兩位警.察同時起身向他行禮,喊了他一聲「下田署長」。

「筆錄應該做完了吧,沙羅?」他微笑着問道。

「嗯。」沙羅點點頭,「我現在可以回去嗎,波奈夫叔叔?再晚的話,會錯過巴士。」

「沙羅是我朋友的女兒,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可以說,她就像我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我了解她,她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不會做壞事。既然已經做完筆錄,她應該可以回去了吧?」

署長下田波奈夫問老警.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轉而看向年輕警.官。

「飯田也沒有意見吧?」

名為飯田響也的青年只是點了一下頭,便移開了視線。下田波奈夫扶著天外沙羅站起來,陪她一起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像一個真正的爸爸一樣責怪她今天的行為實在是莽撞,有沒有想過遇到危險怎麼辦。說完,他還苦口婆心的勸她行事多想想別人,不要讓人擔心。

「你看,連那個男孩都在擔心你。」

下田波奈夫指指一個站在門口的男生。那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孩,修長的雙腿隨意站着,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白襯衫的下擺被晚風拂動,露出腰上纏着的、猶帶血痕的繃帶。

天外沙羅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是替那對母子擋下子彈的……你沒事嗎?」

「嗯,沒什麼事。」男生露出一個孩童般純真明朗的笑,「大概是我運氣很好吧!子彈只是擦著腰過去了,雖然出血量有點嚇人,不過沒什麼大礙,養幾天就好了。不過啊,我看到你主動替那孩子做人質的時候,真是嚇了好大一跳呢!因為太擔心了,所以剛換好葯就過來警.察.局這邊等你了。總要親眼看到你平安無事才能安心啊。」

「……謝謝。」

「不用向我道謝啊。」男生微笑着說,「你真的很勇敢呢。」

「嗯?」沙羅不解的歪了歪頭,「為什麼,這麼說?」

男生攤開雙手,說道:「因為那時候,你很害怕吧。我倒在地上,所以看的很清楚——你的腳,一直在發抖呢。」

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

怎麼可能。

就算能看到帶來毀滅的「線」,就算知道只要沿着「線」切開就能解決——那時候的天外沙羅,也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不論她究竟在害怕什麼,她都是會害怕的。

男生對她說:「雖然很細微,不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

只有這一個人,看到她那時候有多害怕。

他笑着對她伸出手來。

「我叫櫻井流人。」

她遲疑了一下,握住那隻伸來的手。

「我是……天外沙羅。」

五個月後。

天外沙羅成了櫻井流人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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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愛的男人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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