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這話說來弔詭,可是這對父女是貨真價實從另一個時空奪舍而來的,似錦本名唯安,七王爺說得絲毫不差,再加上她鬼斧神工的畫技,實在教他不得不信,於是他這個夫婿只好容忍外頭流言四起,可沒多久,似錦又認了個娘,同樣也是奪舍而來的安羽,如今又聽她提起個姊姊……希望他日她們姊妹相逢時,姊妹年紀別差距太大,省得教他混亂。

就在宋繁不著痕迹嘆口氣時,琴聲與簫聲暫歇,驀地一把清脆笛聲猶如夜鶯啼吟,響透雲霄,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就見瀲艷站在樂師之前,幾聲泛音輕巧地打破了開樂時以散音呈現的草木雕零景象,恍若輕吐幽香的梅在這蒼茫天地裏帶來一絲生機。

宋繁不禁眼露驚艷,餘光卻見秦文略驀地站起,他望去,只見秦文略一臉不可思議,隨即將應多聞給喚進亭內。

他對着應多聞低語幾句,宋繁沒細聽,反倒是瞧見他的親親娘子和王妃似乎也坐不住了,他不禁微揚起眉,思不透這一家子古怪的反應。

不過這笛聲簡直是無人能出其右了吧,聽這連續泛音如此輕巧花梢,就算是宮內樂師說不準也不過是這程度罷了。

「這首梅花三弄,王爺不喜嗎?」一頭,應多聞低聲問。

「別管那麼多,就叫她換曲,本王要聽她獨奏喜相逢。」秦文略沉着臉道。

應多聞眉頭微攏,猜不透王爺的心思,總覺得他並無不悅,可演奏當下要求樂師換曲實在是太失禮了。

不管怎樣,王爺是主家,想換曲目自然是由他。

想了下便走出涼亭,趁著一段曲子結束,他趕緊對瀲艷道:「瀲艷,王爺要換曲子。」

「這首梅花三弄犯了王爺忌諱嗎?」她問著,沒有不快,只可惜後幾段重頭戲正要開始呢。

「倒不是,王爺沒有不快,只說了想聽你獨奏一首喜相逢。」

「喔,好啊。」

敢情是她的笛聲太出眾,所以想要她獨奏?早知道剛才就別吹奏得那般歡快,搶了琴音的風采。

應多聞才剛回亭要回復時,就聽見一記強勁的滑音,亮而清澈帶着幽幽情懷,以散板緩慢的速度,娓娓道來情人離別的難分難捨,再繼以剁音連接幾個花舌和吐音表現出情人再重逢的喜悅。

瀲艷一身艷紅,閉眼吹着曲,以輕快的滑音和打孔音搭配快速又熱鬧的口哨音,任誰都能感覺得到笛曲中的歡欣雀躍,應多聞聽得不自覺地打着拍,餘光卻見七王妃驀然站起身,壓根不管自己有孕在身,快步直朝瀲艷而去。

他疑惑之際,見七王爺和似錦也都跟着離席直朝瀲艷而去,趕緊大步趕在他們之前,欲將瀲艷護在身後,卻見七王妃只是站在瀲艷的面前。

明明是一首久別重逢的熱鬧曲子,七王妃卻淚流滿面,待瀲艷吹奏完,一張眼,就被眼前的陣仗給嚇得說不出話。

該不會王爺府有什麼禁忌,而這首曲適巧犯了忌諱吧?可這是王爺點的耶?

「懷安……」安羽吶吶喊著。

瀲艷不禁皺起了眉,往身後望去,再看向身旁的應多聞,輕扯了下他。

他也懵了,壓根搞不懂眼前是什麼狀況。

「姊姊!」似錦主動拉起她的手。「我是唯安。」

瀲艷怔怔地看着她,嘴角抽了兩下。「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懷安嗎?」安羽不死心地再問。

「我……」她用力地又扯了應多聞一下,低聲問:「懷安是我的小字嗎?」

「我不知道。」應多聞攢緊了濃眉,低聲回復,「應該與小字無關,如果她們識得你,一見你就該認出了。」

瀲艷輕點着頭,完全認同他的說法,那眼前這看似要認親的大陣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秦文略出面打了個圓場。「瞧瞧你們這是怎麼着,嚇著人家了。」

「可是她那吹奏的習慣和懷安如出一轍,喜相逢這曲子不是這麼吹的,當初懷安就偏愛用雙花舌和滑音,吹出滿屋子熱鬧……」她那大女兒才多大的年紀就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天分,本想好好栽培她的,自己卻是早早撒手人寰,連女兒長大的模樣都沒瞧見。

「是啊,那是姊姊的吹奏法沒錯。」似錦也急聲應和。

秦文略心底自然清楚,要不怎會特地點了喜相逢印證他心底的懷疑,但他將激動抑在心底,垂眼思索片刻,便在似錦的耳邊低語幾句。

似錦用力地點了點頭,抓起了瀲艷的手。「瀲艷,我在王府里擱了一幅畫,我帶你去瞧。」

「可是,樂師們還要奏曲,我……」

「你不在這兒,她們一樣能演奏。」安羽也拉着她另一隻手,硬是將她拉向主屋大廳。

瀲艷不住回頭嚮應多聞求救,應多聞卻只能定在原地,只因他不得跟隨女眷進主屋。

當瀲艷被帶進主屋大廳后的暖閣,聽前頭的琴聲又響起,也就沒那麼在意,只是想搞清楚這一對義母女到底是怎麼了。

「瀲艷,你瞧。」似錦一把拉開覆在畫作上的白布。

瀲艷抬眼望去,畫上的月季栩栩如生,仰倚在灰白色的圍牆邊上,彷彿正隨風搖曳,而畫作的右方是一幢宅子,與平常所見的宅子建構有所不同,但她卻絲毫不覺怪異,甚至有點似曾相識。

她伸手輕觸著畫,哪怕畫中未將宅子畫個仔細,但她就是知道,再往右邊那一頭還有一座園子,園子裏有間花室,而花室里是一家人常待的去處,他們在那兒吹笛撫琴合奏,每天每天都笑語不斷……

不知怎地,淚水猝然落下,她疑惑極了,她並不覺得悲傷,可是眼淚卻有些止不住,彷彿什麼勾動她失去的記憶。

「瀲艷,你是懷安吧,你一定是,要不你怎會哭了?」

瀲艷側眼瞅著安羽,只見她也已經淚流滿面,好半晌,她才啞聲道:「我不知道懷安是誰,我沒有記憶,但是應多聞知曉我是盛昌伯府唯一的嫡女花璃。」

「花璃?」

「我想,你們應該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懷安。」話落,她抹去了淚,婷裊福身。「我先告退了。」

瀲艷快步地離開主屋大廳,直朝大門而去,一上馬車,就見香兒已經抱着入睡的李子靜候着。

「小姐,眼睛怎麼紅紅的?」

瀲艷搖了搖頭,示意充當車夫的燕回趕緊啟程。

她捂著臉,淚水還是從指縫中滑落。

她不悲傷,但是她知道,當她失去記憶之後,她失去了很多很多,全都是她再也要不回來的幸福。

【第十六章天涯海角追回你】

掏金城街衢縱橫,兩旁店鋪連綿三里,是東秦王朝西南方的大城,繁景似京城,遂有掏金之名。

一輛馬車徐徐停在酒樓前,酒樓匾額上是宋繁所題的「攀華樓」三個大字。

酒樓里,燕回大步走出,有禮地上前道:「大掌柜,今兒個有幾家莊子有意跟咱們酒樓打契,也找了幾個廚子在廚房裏試手藝,還有,二爺傳來了消息,就說今兒個有個管事會過來。」

「管事?」香兒下了馬車,將李子靜給抱下來,不解地朝着裏頭道:「小姐,二爺不是說了酒樓的事要全部交由你打理,怎麼又說要派個管事過來?」

瀲艷下了馬車,拉了拉帷帽,無所謂地道:「怕我不管用吧。」

離開京城近十日,光是車程就費了六七天,她幾乎是一到掏金城就馬不停蹄地着手找廚子跑堂和處理其他雜項,為的就是讓攀華樓可以在下個月正式開張。

「大掌柜說的是哪兒的話?二爺就是看重大掌柜,所以將酒樓交給大掌柜打理,而今兒個要來的管事其實是要送帳本過來的。」燕回趕忙解釋著。

瀲艷抽了抽嘴角,就說李叔昂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她。「燕回,你讓那些莊戶管事都在哪裏候着?廚子的菜色試得怎麼樣了,有沒有照我想要的去做?」

「我讓莊戶管事在一樓後頭的小廳里候着,廚子的菜色要是煮好了,會馬上送過來。」燕回一一回答著。

瀲艷滿意地輕點着頭,拉着又蹦又跳的李子靜進了酒樓。

才剛坐定,幾個莊子管事好似頗意外攀華樓大掌柜竟是個女流之輩,面有嫌棄,但還是一一上稟了農作種類和價格,當然也各自送上一些農作,作為見面禮。

瀲艷則將農作當試用品,畢竟總得煮過才知道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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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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