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陰謀

98.陰謀

賈茁提出來的時候,聽著好像範圍很小,真去做了才知道,麻袋這種東西幾乎家家戶戶的婦人都會織。負責生意的人,都是從各家各戶收了,再一起賣給大戶。

想從這麼多的麻袋裡,找出他們出自什麼地方,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找出來了,織的人也不一定記得住,自己這麼多年,都賣給了哪些人,這些人又將麻袋賣給了什麼人。

麻袋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只有糧食這一條線可以追。

賈蘭覺得,這麼多霉變的糧食,總不可能是憑空變出來的,之前總要有個存放的地方。如果能弄清這些糧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也就弄清了大半的事實。

「金陵的糧倉分為官倉和私倉,官倉是由瘐司管理,歸屬戶部。年年都要新糧換舊糧,不太可能出現放了五年的霉糧。我們的重點還是要去查私倉,問問誰家的倉庫處理過霉變的糧食。」

賈蘭分析的頭頭是道,王狗兒也點頭,「二爺的事也是我們的事,這事怎麼也該幫忙的,我聯絡一些認識的中人,再叫他們也私下聯絡聯絡,大人在明處,我們在暗處,一塊察訪,也省得遺漏。」

「王叔,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外頭人喊喊大人也就罷了,自家人這麼一喊,怎麼身上汗毛直豎呢。」賈蘭趕緊拱手,沒看到賈茁的眼睛都瞪起來了嗎?

「蘭少爺。」王狗兒笑著稱呼一聲,便去張羅他認識的人,立刻開始打探消息。

「巧姐。」賈茁剛回去,就看到平兒站在二門等著她。

聽她說完調查的進展,眉頭緊鎖。賈茁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說道:「不管怎麼說,皇後娘娘是相信他的,對不對。等皇上氣消了……」

「不……」平兒忽然一把抱住巧姐,眼神從未有過的絕望,「那個女人的心裡,根本沒有親情。她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已經認定了你爹辜負了她。」

平兒閉上眼,努力將在宮中看到的,歇斯底里的一幕掃出腦海,可還是做不到。皇後娘娘猙獰的面目,恐怕她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賈芃不聽平兒的解釋,認定賈璉死性不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甚至,讓平兒識大體,最好不要讓這件事再連累到族裡的其他人,特別是賈蘭。

「還有我們,我們是不會放棄他的。只要他真的沒有做過,就一定能找出陷害他的人。」賈茁苦笑,最後一根保險斷了,這回真是逼上絕路了。

她和賈蘭是本著相信賈璉,為了洗脫他的罪行在努力。這些努力,都是他們私下的行為。而這樁案子是由刑部接手,他們可並不相信賈璉。

而刑部最先做的是去找賈六的行蹤,最後,還是刑部最快傳來消息,他們找到了賈六。

賈六已經變成了深井裡的屍體,毫無意外的死於謀殺,是被人勒死之後拋入井中的。

於是刑部在賈璉的卷宗上再加一筆,殺死賈六的嫌疑人之一。因為最後一個見過賈六的人,就是賈璉,他們相約吃酒,賈六在回家的路上被殺害拋屍。

賈璉完全有時間殺了人再回家,無論賈璉怎麼否認,他都提不出對自己更有利的證據。

「當天吃飯,是他約的我,還說有事要談,讓我不要帶下人,就一個人過去。」賈璉無比的懊惱,自己怎麼就昏了頭,這麼相信他呢。

「這說明賈六背後的人勢力很大。」敢殺人,敢陷害皇親,敢拿霉變的糧草牟利,這無一不說明,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賈茁覺得,這件事可能不是他們剛開始所想,賈六夥同一些人想要銀子這麼簡單。

「二叔最近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這明顯是把人死里整。」賈蘭也很頭痛,賈家在朝中根基太薄,平時不覺得,看誰都跟你好。到了這種要命的時候,就知道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

「我能得罪誰?大家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我,我真的沒得罪人啊。」牢里的賈璉越來越焦燥不安了。

事情不僅沒有進展,反而越發展對他越不利。

他牢牢抓住牢門,急切的問道:「娘娘呢,你娘進宮沒有,娘娘怎麼說。讓她求求皇后,先放我回家再說,我保證哪兒也不去。」

賈茁不忍看他的臉,轉過頭去,賈璉的目光又轉向賈蘭,賈蘭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她不管我……」賈璉跌坐在地上,一臉不敢置信。

「她,也有她的難處吧。」賈茁不得已的替她解釋。

「難處,是啊,難處……」賈璉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們,「你們走吧。」

「我們下回再來,王叔讓我跟你帶好,他本來也要來的,剛接到一個中人的消息,說有間糧倉前些日子有大量的糧食進出,他趕去調查了。」

賈蘭拉起賈茁,「咱們走,下回來,肯定會有好消息帶給二叔的。」

「爹,我們走了,這裡的差役我們都打點過了,你千萬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一直到他們離開很久,賈璉才慢慢轉過身子。

一張臉慘白慘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出了刑部的大牢,賈茁忽然轉頭朝另一個方向,賈蘭忙拉住她,「錯了,這邊才對。」

「你才錯了……好吧,已經來不及了。」賈茁不得不看到一個年輕人頂著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走到他們面前。

「蔣兄,你怎麼在這兒?」賈蘭和蔣靖打了招呼,蔣靖是杜驍的朋友,賈蘭自然是認得他的。

「我特意在這兒等你們的,有沒有特別感動。」蔣靖張開雙臂,沒有得到意料中的擁抱,只得尷尬的摸摸鼻子,「那什麼,是杜驍叫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謝了。」賈蘭一拍他的肩膀,蔣靖立刻高興起來,「等皇上消了氣,咱們再把所有責任推到賈六身上,霍尚書那裡可能難辦一點,大不了拿好糧給他換回去,他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放心吧,到時候讓我老子跟他好好說說情,出不了大事。」

「等一等,你剛才的意思,是說你也認為這事就是我爹乾的?」賈茁忍不住問道。

「巧姐,你該回去了。」賈蘭打斷她的話,將她塞上馬車。壓低了聲音道:「懂事一點,我們知道你爹是無辜的就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性命。」

「是我魯莽了。」賈茁深吸一口氣,拉上車簾,按住胸口,不讓這種悲涼的感覺湧上心來。

王狗兒得到的線索追查下去,還是和賈璉的案子無關。

他們跑遍了任何能得到的線索,可是仍然看不到突破的可能。

「這種時候,我們要學會妥協。」大家又一次聚集在刑部的大牢里,特意塞了銀子放他們進入牢房,就是要和賈璉好好談一次。

賈茁帶了平兒做的飯菜,還有賈璉平時愛喝的酒。王狗兒帶了外頭買的燒雞打了一角燒酒,席地坐著聽賈蘭講他的安排。

「你們是說,讓我認罪?」賈璉接過王狗兒買的燒酒,一口灌下一杯,慘然笑道:「所以,我現在吃的是斷頭飯。」

「爹……」賈茁高聲叫了起來。

「現在的證據對二叔非常不利,我們甚至找不出對你有利的任何一點證據。這麼拖下去,刑部遲早會結案,到時候再想辦法就來不及了。蔣靖已經說服了他爹,會跟霍尚書求情,我們湊一湊,把糧食給換上。我也會去求他網開一面,只要他不追究,皇上多少要看娘娘的面子,罰一罰也就出來了。」

賈蘭加重了語氣,「二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巧姐,你也希望我認罪?」賈璉看著女兒,又喝下一杯酒。

「我……」賈茁捂住嘴,已經泣不能語。

她當然不希望賈璉認罪,現在她的內心就象被鋸齒切割一樣的難受。可是事情擺在眼前,他們已經將能做的事都做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救了。

「我不認罪。」賈璉撕下一隻雞腿,狠狠的咬了一口,看著他們說道。

賈茁一驚,她以為這件事說服賈璉不會有一點難度,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根本不在乎公平正義,覺得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關係和金錢解決。如果解決不了,只是因為關係不夠硬,銀子不夠多。

可是沒有想到,他會不同意。

「你們以為……」賈璉用拿了雞腿的油膩的手指著自己的頭,「你們以為,我被人陷害,關在這種鬼地方,會什麼都不想,只顧著感懷身世嗎?你們錯了,我想的很清楚,我們被人搞了,我們賈家被人搞了。」

所有人看著賈璉,賈蘭表情肅然道:「二叔,這種時候,您就不要……」

「聽他把話說完。」賈茁攔住賈蘭。

賈璉伸出手裡空了的酒杯,王狗兒替他滿上,兩人對碰一下,一口飲下。

「對方已經早就算到,我們只有認罪這一條路。結果有二個,一個就是我們以為的局面,通了關係,再用銀子擺平,小小懲戒一番就能回來。第二個,就是我們以為的局面瞬間被打破,之前談好的條件在我認罪后全部推翻,然後我被當成典型,殺雞給猴看。」

「這不可能……」賈蘭忍不住插話,「而且我一定會在這之前將該疏通的全部疏通好。」

賈璉看著侄兒苦笑一聲,「第一個結果是什麼,我和你綁在了一起,我是個罪犯,而你,是那個幫助罪犯的人。我們嫡房這一支,再也沒辦法挺直腰桿做人。以後七皇子真有造化,也絕對輪不到我們任何一個人的頭上,因為七皇子不能夠封一個有污點的人當國公爺。否則,悠悠眾口如何堵得住。」

見賈璉居然想到這麼久以後的事,大家都有些不以為意。

可是賈璉不管,繼續說道:「如果是第二個結果,我死了,我們這一支徹底沒落,賈蘭也會因為營救不利,在賈家失去威信。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拔,說他有意害死我,以後國公爺的位置,也沒可能了。總之,這兩個結果,近看是生死,遠看的結果,卻是一模一樣的。就是把我和賈蘭從皇後娘娘的身邊剔除,讓我們沒有辦法再成為娘娘的助力,反而成了累贅。」

所有人一靜,不得不承認,賈璉說的極有道理。

可如果是這樣,那會是誰?賈家的哪個族人有這樣的能力陷害賈璉,還能謀算的這麼遠。

「有一個人,賈家嫡支,背靠大權在握之人。只要你們一倒,他就可以帶領賈家,而不會有任何族人有異議。」賈茁說完,所有人都懂了。

依附於忠勇王的賈蓉,任了王府的長史一職,長袖善舞,在幾樁抄家的案子里,都可以看到他的手筆。

「他三番四次找人試探,希望能和我們和解。但最後卻沒有成功,大約是覺得既然合作不了,就乾脆幹掉我們取而代之。」賈璉在坐牢的這些日子裡,頭腦開始變得無比的清醒,反倒比在外頭疲於奔命的這些人,更早想明白前因後果。

「難怪我們怎麼找都不對,根本不是私倉,是官倉。」賈蘭叫了出來,一拳捶到了大腿上,難怪他怎麼找都不對,原來根本找錯了方向。

可是,官倉有放了五年的霉變糧食,這怎麼可能呢?賈蘭忽然發現,他好像揭開了一個什麼了不得的蓋子。

「所以,還不如……」

「不行。」

「不行。」

賈璉的話還沒說完,賈蘭和賈茁同時大喊出來。

只有王狗兒沒有說話,反而給賈璉和自己倒上酒,一飲而盡。

「我已經內疚了一次,不想再內疚第二次。上一次我還可以說自己是個孩子,但是這一次,我還怎麼替自己推脫責任。如果我現在答應你,我還有什麼面目面對巧姐,面對賈家所有的人,我還怎麼跪到祠堂里口稱孝子賢孫。」

賈蘭很激動,賈茁反倒很冷靜,「我猜,你想給皇上寫一封血書,然後自殺。反正你死了,皇上也不好再繼續生氣,霍尚書也不會再緊緊咬住。有很大的機會,你會被判無罪,然後隨便抓個什麼人出來,擔下一切。這樣,你就可以保下賈蘭,賈家還是不會落到賈蓉的手裡成為忠勇王的附庸或是幫凶,對不對。」

「你錯了,你死了,他還是可以對付賈蘭,誰來幫他呢?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就連一個女人都能輕易算計到他。」賈茁繼續說道。

賈蘭微咳幾下,不自然的乾笑兩聲,看賈茁瞪過來,立刻抿住嘴不敢吱聲。

「你會告訴平兒所有的一切,平兒也會進宮。」賈璉又喝下一杯酒。

「所以說,你是在提醒那個女人,她還有更好的選擇。」賈茁面無表情,賈蓉和忠勇王的關係再親密,忠勇王登基他也封不了公候。但若是他為皇后所用,七皇子登基,他有極大的可能封為國公。

賈芃這麼聰明,她會不知道說服賈蓉嗎?

賈璉的臉色垮下來,「我好不容易想著勇敢一回。」

「勇敢和蠢,是兩碼事。」賈茁不客氣的拽住他的袖子,從裡頭掏出一隻酒杯。

上好的白瓷酒杯,摔碎了,就是鋒利的刀片,能輕易割斷人的血管。

「巧姐……」賈璉任她拿走酒杯,忽然笑了,「我想,這對你一定很不容易,你那麼痛恨我們這些糜爛的世家,和超越了公平正義的那些交換。可是你卻願意為了我而妥協,說真的,這比我知道那個女人當上皇后還要讓我高興。」

「痛恨歸痛恨,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只要能救你,什麼方式都可以嘗試。如果結果是好的,用我討厭的手段也可以。」她還沒有迂腐到見不得一點黑暗,如果為了達成好的結果,過程就算是黑暗的,她也可以接受。

如果換一換,結果是黑暗的,那不管過程多光明正大,她都沒辦法接受。她覺得自己就是典型的市井小人物,帶著那麼一點正義感又十分現實的小人物。

「牢房這種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少來就少來吧。」他們走的時候,賈璉看著女兒,很是心疼的說道。

不等賈茁開口,賈璉又道:「又不是看一回少一回,我還等著你們救我出去呢。」

「好。」賈茁點了頭。

「蔣靖他,真的可信嗎?」出來的三個人,直接去了賈蘭家的書房,他們要重新制定計劃。

「他應當可信,可是他父親,就不知道了。」賈蘭在牢里喝了一回酒,思想好像一下子又成熟了一個高度。就象之前被梅蕊算計過一回,醒悟過來便再也沒有犯過同樣的錯。

他也許不是一個在人情世故上頂頂聰明的人,但是勝在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而且,也學會了舉一反三。立刻就想到,蔣靖也許就是故意被派來引導他們的,只是蔣靖可能也被蒙在了鼓裡。那些老練的政客,只要能達到目的,擺弄自己的兒子絕不在話下。

「如果是官倉,恐怕不好查。」王狗兒關心最現實的問題。

賈茁和賈蘭雙雙點頭,賈蘭初入官場,資歷尚淺,有一場勝仗加持也不過如今光景。在戶部根本使不上力,是不可能找到支持,通過正常的渠道查訪的。

「不好查也要查,這個我來想辦法。」賈蘭想了想,只能明天去求杜將軍。

「不,不能去求杜將軍,我們去找最想查清楚這件事的人。」賈茁一聽就知道賈蘭打算去求誰,但是這件事杜將軍不插手已經有人彈劾了,如果再插手,被忠勇王找到缺口打開,那就大傢伙都跟著完蛋。

「你是說……」賈蘭和王狗兒都看向她。

「對,就是去找霍尚書,我自己去,你們誰都別跟著。」賈茁特意看向賈蘭,賈蘭是他的下屬,這件事一爆發出來,就被霍尚書以反省為由送回家。明顯就是讓賈蘭迴避,也是出於愛護之意,結果賈蘭不僅沒有迴避還到處上下奔走,如果這個時候還要去找他,估計他只會將賈蘭打一頓扔出來。

「他是個很固執又不講情面的老頭兒。」賈蘭並不抱什麼希望。

「總要試試看吧。」賈茁苦笑。

賈茁回家的時候,看到自家的門子神情有些不自然,可是她心情不好,便沒有多想。

剛入了二門,就看到福兒對她使眼色,沒等她開口,平兒已經叫她進屋,「巧姐,到我屋裡來一下。」

「您放心吧,差役那邊都打點好了,父親並沒有吃多少苦。」這是真的,再怎麼樣賈家也是皇后的娘家,這點情面還是要給的。

「我問的不是這些。」平兒讓張媽媽抱走安哥,又叫福兒下去,親自關上房門。

「怎麼了?」賈茁發現平兒的神色不對。

「今天家裡有人來過了。」平兒深吸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一旦開了口,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是誰?」能惹得平兒這般神色,定然不是一般人。

「賈蓉。」

果然,可是他來幹什麼?他難道已經知道他們知道是他陷害了賈璉嗎?

來示威,還是另有所圖?

「他替忠勇王求娶你為王妃。」

「呯」一聲,賈茁手裡的茶盞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心更是涼到透頂。

賈蓉,好,真好,果然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留一條活路。

定過親,這不算什麼,他肯定是以賈璉的性命為要挾,王家這麼明事理,一定會退親。

賈璉活下來名聲也臭了,女兒又嫁給了忠勇王,賈蓉輕鬆接過賈家,綁上忠勇王的戰車。

並不是說賈家有多厲害,值得忠勇王這般爭取,而是皇後娘娘能用的人本來就少。她只能通過賈家不斷往外擴張和吸引人才等到七皇子長大了接手,如果賈家倒向忠勇王,她在外頭的手腳就全都斷了。

等七皇子成年能在外頭活動的時候,手下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而忠勇王早就羽翼豐滿,他拿什麼跟忠勇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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