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野心

104.野心

皇上召見霍尚書,想替他的孫女賜婚忠勇王,趁著大軍開拔之前賜下聖旨,豈不又是一樁君臣相得的美事。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絲毫沒看到霍尚書已經變了臉色。

「皇上有命自不敢不從,只是臣的孫女自小體弱,郎中說怕有礙子嗣。也因為這樣,內人便想多留她幾年,好好調養身體。若實在無望,找個我們能看護的人家。此事關係甚大,外頭聽不到一點口風,若不是皇上有意,老臣怎麼都不會說出這等事來。」

霍尚書說完,一臉沉痛。

皇上傻眼了,要是別的毛病也就算了,對於皇家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如果是推脫之言,說出這種話,會影響霍家全族的女孩,霍尚書不僅是祖父,也是霍氏一族的族長。想來,他不敢拿這種事開玩笑。

霍尚書離了皇宮臉色便垮了下來,找到一人,私下吩咐,「看看是何人舉薦霍家之女。」

霍氏之女想來不顯山不露水,還頗有英武之名,一般豪門世家並不敢求娶。對於皇家來說,更是娶妻求淑女,霍氏女絕不是良配。

很快有消息傳回,從皇上進了皇後宮中閑聊起忠勇王的婚事,皇上忽然就起意霍氏女。稱這樣能管得住,倒比溫和敦厚的合適。

「哼,不愧是從宮奴爬上去的皇后,全無半點母儀天下的格局,只有一股子尖酸刻薄,精於算計的小家子氣。」霍尚書接到密報,冷哼幾聲,他寧願以後孫女不好嫁,也絕不會嫁給皇家,更不用提忠勇王這種人了。

皇上還在婉惜霍氏女,忠勇王則親自向皇上開口,求娶君家十四小姐。說自己無意中見了十四小姐一面,便發誓非她不娶,皇上親下賜婚的聖旨,稱天賜姻緣。

君家一時之間,成為金陵城風頭最盛的世家。兩個嫡女,一是世子妃,不出意外也是以後的王妃,一個是忠勇王的王妃,真正是尊貴無比。

而在知情人的眼裡,這個忠勇王妃實在是個可憐人。還沒嫁,已經註定了一生悲慘的命運。

「為什麼是君家十四小姐,上頭不是還有幾個姐姐沒有定親嗎?」賈茁問平兒。

「十四小姐是嫡出,是世子妃的親妹妹。」平兒對這些世家的親戚關係摸的精熟,賈茁一問,立時就答了出來。

娶了世子妃的親妹妹,忠勇王想幹什麼?

賈蘭也在想,他到底想幹什麼?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因為糧草籌措順利,大軍即將開拔。

霍元帥領兵,杜將軍以及杜驍,賈蘭,還有賈茁認識的蔣靖和蔡炎等人,都在同一天,成為大軍中的一員,往兩府而去剿滅反王。

金陵城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忠勇王趁機提出早些成親,皇上想一想也該有一樁喜事放鬆一下,於是答應下來。

忠勇王的成親的所有事宜,禮部早就在準備當中。哪怕女方嫌趕了些,也仍然在兩個月內辦完了親事。

觀禮的人回來,都在背後說忠勇王娶的這位王妃,也不知道圖什麼。忠勇王膝下無子,還娶個這麼點大的小姑娘,想生孩子也不知道還要等幾年。

賈茁跟著平兒去看芳齡,她如今懷著胎,能吃能睡就是怕熱,這日子往夏天走,越發熱的每日離不了冰。恨不得整日泡在冰水時才好,又因為是孕婦,闔家不敢讓她多用,只能在角落裡擱了冰盆,再讓丫鬟拿扇子扇些涼風起來。

他們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穿上薄棉布裙的芳齡,嚷著要挽袖子。丫鬟們實在拿她沒辦法,只得眼睜睜看著主母沒有形象的挽了袖子露出手臂與客人說話。

「反正是你們跟前,丟醜就丟醜吧,我實在是熱的沒辦法了。」芳齡嚷著給他們上冰碗。

丫鬟又好氣又好笑,主子又要說陪客,然後趁機自己吃一碗吧。

等上了冰碗,芳齡心滿意足的去揭自己這碗的蓋子,揭開用勺子一撈,氣呼呼道:「我的怎麼沒有冰。」

「我的姑奶奶,你就消停些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肚子,還敢吃冰。」平兒笑著搖頭,真跟個孩子似的。

「還不是這個小祖宗,我都不知道自己懷的是個灶台還是個孩子。」芳齡挑著碗里的菱角吃。

正說著話,外頭下起雨來,不少小丫頭都站到院子里,伸了手去感受雨絲的涼意。

「總算下雨了,前些日子旱的地里都快裂了口子,一直不見下雨,等到如今可算是來了。」平兒看到外頭的雨絲,很是欣喜。

「我可算能睡個安穩覺了。」芳齡感覺到風裡帶起一絲涼意,心裡的燥熱頓時去了大半,笑的臉上都開了花。

只有賈茁沒笑,她還記得王狗兒說過的話,今年有大旱,說不定還會有大澇。

如果雨一直不停,可能情況會更嚴重。

抽了個空,賈茁去了趟王家,而此時,大雨已經下了三天沒有停歇了。姥姥摸著賈茁的手就沒放開過,青兒擠過來,圈住賈茁的腰,「小茁姐,我爹說,以前害過你的壞人都被官老爺打了板子,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賈茁摸摸青兒的頭,才想起正事。支走青兒,將劉氏請了進來,告訴他們,板兒來了信,說的是青兒的親事。

「板兒有合適的人選?」劉氏亮了眼睛。

「是,我之前不是跟家裡商量過,想等我大哥哥平叛回來,找個手下有軍功模樣不差的武官。結果板兒來了信,說是在安都府結識了一個不錯的人,覺得和青兒極相配。那蘭哥哥那邊,我便不提了,等板兒回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當真不錯咱們再許給他不遲。」

「好,好。」劉氏之前聽過賈茁的安排,已經覺得極好。但兒子說不錯的,想來是真的不錯。女兒已經十四了,正該說婆家的時候,巴不得趕緊飛來一個青年才俊定下親事,才好放下心中大石。

除了這些就是嫁妝,賈茁的意思就是姥姥以前準備的嫁妝都給青兒,她還再添一點。

「那怎麼行,那些銀子本來就是你的,不過是借個嫁妝的名頭還你。青兒的嫁妝我們自會安排,若是對方因為嫁妝瞧不上青兒,那不嫁也不罷。」劉姥姥不肯,劉氏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家中父母都在給我備嫁妝,若是知道還要拿姥姥的嫁妝,怕他們不好好想。」賈茁握了姥姥的手勸她,「我如今和李家的少奶奶合作做生意,賺了不少銀子呢,我不缺銀子用,真的。」

賈茁真的不缺銀子,她一個小姑娘家,吃穿用度平兒給她準備的好好的,還有月例拿,根本用不上自己的銀子。

「這話不用再提了,你的就是你的,再說下去就是瞧不上姥姥給你準備的。」劉姥姥直接不講理了,賈茁只好不提,心想,反正青兒要嫁也是她嫁進王家以後的事了,到時候她再作主,姥姥也說不出什麼了。

回去的路上,她順便去了一趟溯雲坊,生意依舊不錯,小彩和五個丫頭也十分賣力。最小的丫頭海月,依然不敢抬頭看人,只敢躲在一邊偷偷去看她,被她發現了,又重新低了頭,一排濃密的睫毛眨啊眨啊,很是俏皮可愛。

賈璉買了房子,特意等過了戶,又裝飾一新帶著全家人去看。

「怎麼樣,以後你和板兒成了親,就住在這裡。離娘家也近,有個什麼事,派人跑幾步就能通知我們。」賈璉很是得意,這屋子可不是好尋摸的,是內務府特意找出來,只收了最低的價錢賣給他的。

「給我的?」賈茁看了一圈,竟然比賈家現在的屋子還要大,是個三進的大宅子。

「我可不能要,這房子你們應該搬進去才對,以後安哥要娶媳婦,還要有孫子,難道還擠在現在的小院里。」

「等安哥娶媳婦還有多少年,你就這麼信不過你爹,到時候我們肯定能換更大的屋子。」賈璉從小過慣了奢侈的日子,花錢從來大手大腳,就算經過了幾年的搓磨,手裡有了銀子,老毛病又回來了。

「要不然換一換吧,你們搬到大屋子裡住,現在的屋子留給我當嫁妝。」賈茁覺得這樣倒能接受,她還解釋,「一下子送這麼大一間屋子,王家也會不適應。」

「我管他們適不適應,拐走了我的……」旁邊的平兒直扯他的袖子,只好把剩下的話咽了回來,「算了算了,依你吧,那我們趕緊搬家,從這個大屋裡出嫁。」

賈璉哼了一聲,回去把原本的莊子又加了一個,氣呼呼的問平兒,「整天王家王家,她想沒想過我們的心情。」

「怎麼會不想呢?不想會讓我們搬到大屋子裡嗎?你把大屋給她當嫁妝,自己住小屋,她心裡過意不去呢。」

「真的?」賈璉的眼睛一亮,這麼說,女兒是為了孝順他才故意這麼說的咯。

「當然是真的,我跟她處了這麼久,我還不了解嗎?跟她娘一樣,刀子嘴豆腐心。」平兒暗笑賈璉的模樣,一本正經道。

「這臭小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敢情什麼都不用管,就等著當新郎官。」挑剔完王家又開始挑剔板兒,平兒已經習慣了,在心裡默默吐槽,你娶親的時候,又管過多少。

忠勇王成親后,對妻子很是溫存呵護,三天回門讓一干君家人都傻了眼。君夫人更是雙后合什,連連對天禱告,覺得是菩薩保佑。

「母親放心,王爺他對我真的很好,府中也很清靜,沒什麼不三不四齣來搗亂的人。」十四小姐出門前,隱晦的聽家人提起,要小心一些不三小四的人,當然沒人敢跟她說什麼龍陽之好,一個閨閣中的小姐哪裡知道忠勇王的事。

她還一直以為家人是說忠勇王府中的小妾呢,等過去一看,小妾沒幾個,還個個老實本份,加上王爺對她呵護備至,之前懸著的心全放下了。暗喜這是天賜良緣,自然對外頭的傳聞嗤之以鼻。

「不過,王爺總問我世子姐夫那邊的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十四小姐唯一擔心的,就是該不該說出姐姐不受寵的事實。

「你和姐姐通信也無非說些女人家的私事,外頭的事,你姐姐怎麼會知道。她只要守著兒子,便夠了。」君夫人的意思十四小姐聽明白了,反正姐已經誕下嫡子,有君家在金陵,現在還有她這個忠勇王妃,姐姐的兒子以後就是世子,就是未來的肅慶王。

所以,其他的事不用提了,多說無宜。

「我懂了,娘,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傷心失望的,我一定會過的很好很好。」十四小姐依偎在母親的懷裡,這個時候的她,覺得自己擁有一切的美好和幸福。

皇宮裡,賈芃正陪著皇上倚在窗前看雨景。

「如此霧濛濛一片,好似身在雲霧縹緲之中,梓童怎麼還不開心呢?」皇上喝著茶,看賈芃深鎖眉頭,不由問道。

「臣妾怎麼會不開心呢,只是皇兒這些日子又在學農事,說大雨不停怕會有大澇,說的臣妾也擔心起來。」

「別擔心,只要將兩府收回,平定其他地方的匪亂,官道一通,便可解決。天下之大,又不是都旱的旱澇的澇,總有地方是豐收的。」皇上倒不擔心,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明主,只是運氣不好,在收拾先祖留下來的爛攤子而已。不是皇祖爺爺非要看上個倭島的女人,何至於有今天。

「聽說安都府一帶,連年豐收,他們那兒不是說不好種糧食嗎?」賈芃瞪圓了眼睛,一臉疑惑,看上去哪裡像是七歲孩子的母親,倒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天真可愛。

「你怎麼知道安都府豐收?」皇上疑惑道。

「勇兒的王妃,就是君家那個小十四說的呀,您忘了,君家有個女兒嫁的是肅慶王的世子,不是還生了個兒子,剛剛周歲嗎。」賈芃鼓著腮幫子,咬著一顆杏仁,很是漫不經心的說道。

忠勇王娶君家十四小姐是皇上賜的婚,當時還覺得,有個兒子和肅慶王的世子成為連襟是件好事。這會兒品過味來,「這麼說,世子妃和勇兒的王妃,關係很好。」

賈芃抿了嘴笑,「皇上,人家是親姐妹,從小一塊長大,怎麼可能不好。」

皇上一臉陰鬱的「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興緻頓時低落下來。

賈芃趕緊捂了嘴,後知後覺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沒有,你說的都對。」皇上親撫賈芃的發梢,見她朝自己笑的一臉天真無邪,心情這才舒暢了些。

賈芃很快轉移了話題,努力逗皇上開心。皇上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由莞爾一笑,人人都心機深城,只有芃兒她永遠這麼純真善良。

君家給外孫的周歲準備了大量的禮物,特意派了家中靠得住的人送去。又怕沿途有匪亂,四處聯繫鏢局。十四小姐不過是順嘴說了一句,忠勇王便派了自己的親衛護送他們前去安都府送禮。

當然又讓十四小姐感動的一塌糊塗,君家也都以為他這是迷途知返,終於玩夠了,知道回頭了。

賈茁聽八卦聽到,摸摸鼻子提筆給板兒寫了一封信。什麼浪子回頭,她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板兒在安都府隨著周先生,有穩定的居所,通信很是方便。板兒來的信往往很慢,但賈茁寫的信,他卻很快能收到。

賈茁這頭寫了信,在君家的車隊到達安都府前,送到了板兒的手裡。

板兒接過信,看完便蹙了眉頭,立刻送去給周先生。

「這麼說,我們的忠勇王,已經等不及了?」周先生冷哼,對忠勇王他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板兒垂手立在旁邊,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怎麼,你不是膽子很大的嗎?還知道幫人出謀划籌送出金陵城,這會兒又裝鵪鶉。」

板兒摸摸頭,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九公子是那樣的身世。」

「那你現在知道了。」周先生看著他,意思很明白,想知道他怎麼想。

九公子在他們一行人之前到達安都府,遊說肅慶王無果,漫無邊際的在安都府遊盪。一直到周先生他們來了,出於對周先生的崇拜,九公子化名參加了文會。

他的學問本就不錯,加上家破族亡,於畫畫一道上,竟然更添造詣,成功引起了周先生的注意,知道他居無定所,甚至邀請他到自己的府邸居住。

機會難得,他自然是從善如流,甚至想利用周先生的影響力,幫他報仇。直到周先生告訴他,朝廷已經在準備剿滅反王,他才欣喜若狂。

沒想到,不過高興了幾天就看到張貼的皇榜。這個打擊,是九公子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想過所有的可能,就是沒有想過,自己身上流淌的居然有倭島人骯髒的血液。

板兒看出不對,與他同吃同住,好幾回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九公子一時偏激,反而恨上他了,如果不是板兒,他就不會來到安都府,早就在金陵被擒,說不定已經處死。死了就不會知道這一切,臨死的時候,還帶著大越的血統,乾乾淨淨的死。

而不是象現在,就算死了,他也知道自己是個怪物,是異族人。

想到之前發生的一切,板兒只能苦笑,對周先生拱手道:「幸好有先生在,一句話打醒了他。真正的恐懼,從來不是因為外在的因素,他只來自你的內心深處。」

這個世界上,除了血統的認同,還有文化的認同。如果你認同的是大越的文明,大越的文化,又何懼自己身上的血脈是從何而來呢。你的思想不會受血脈的影響,你寫的字,你畫的畫,都不是血脈可以影響的。

既然他什麼都影響不了,那又有何恐懼。你的恐懼,不是源自你的血脈,而是來自於你自己。

九公子被打醒之後,便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每每想到他,板兒便唏噓不已。

周先生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們一早就相識,找著這個理由,很是壓榨了板兒幾天。沒事還要拿來調侃幾句,刺激刺激他。

「你去請肅慶王世子過來,就說老夫要考較考較他的學問。」

「是。」板兒去請,肅慶王世子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上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高的那個五六歲的模樣,明明是個孩童偏要裝大人樣,板著臉把弟弟從父親的腿上扒拉下來,「弟弟,你不可以這樣,特別是在外頭。」

矮的這個約摸二三歲,走起路來還一搖一晃呢,已經極會說話了,「哥哥,抱抱。」一顆大腦袋蹭到哥哥懷裡,一下一下的扭著。

板兒忍著笑,「不然,我來抱小公子吧。」世子在外頭抱孩子,這形像可就全沒了,大公子也不可能抱得動小公子。

世子跟前的僕人又不好進周先生的書房,板兒一伸手,小公子猶豫了一下,便飛撲了過來。

板兒輕輕摟住他的腰,用力抱住。他還是第一回抱孩子,聞到小公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周先生看到兩個蘿蔔頭,板著的臉收了起來,笑眯眯逗他們玩笑幾句,氣氛一下子松下來。

「勉之,帶兩個公子去隔壁玩。」周先生讓板兒帶著兩個小公子下去,有些話他要單獨和世子談。

勉之是周先生給板兒取的字,顯見他們這段時間相處的不錯。

「先生。」世子一拱手,面帶微笑。

「怎麼,看你的表情,知道怎麼回事了?」周先生眉頭一挑,倒也不意外。安都府有如今的模樣,世人都以為是肅慶王之功,但周先生知道,自己的學生是個武夫,打仗有一套,但是治世,遠不及他生的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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