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活,苦澀

2.生活,苦澀

賀家是屬於有點小錢的普通家庭,住著中上檔次的小區。蘇復把車開到小區車庫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暑假裡補習班都很忙,蘇復上午下午都有課。

他現在的工作是在一家培訓機構當英語老師,靠帶補習班賺錢,工資挺可觀的。而他之前在A市一中的工作,幾年前就沒了,就是他進賀家門沒幾個月的時候,學校爆出他是同性戀,被校領導辭退了,之後A市其他幾所中學估計也聽到了風聲,都沒要他。

那段時間賀紹齊升了段氏集團分公司的市場部經理,正是高興的時候,蘇復也就沒有怎麼表露負面情緒,沒一個月就去找了家培訓機構工作了。其實當時他心裡是很難受的,再加上丟了份體面的工作,被賀母冷嘲熱諷,說是幾近崩潰也不為過,可是沒人安慰沒人傾訴,只能忍著。

上了樓,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蘇復在門口停了下來,看著門,迷茫無奈。

說真的,他一點也不想進去,這個家對他而言,從來沒有過溫暖的含義,有的只是疲憊和痛苦。他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但是他和賀紹齊十年了,過了他今年生日就是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即便在疲憊的生活中漸漸消耗,他也捨不得丟棄。何況現在多了卷卷的存在,賀父賀母對卷卷沒多少感情,新鮮勁兒過去后就是厭煩,而在賀紹齊眼裡,卷卷只是他給父母的一個交代,也沒多少感情。蘇復心疼卷卷,更不能把他丟在賀家。

渾身的疲憊和滿腦袋的迷茫還沒有得到舒緩,屋裡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讓蘇復心裡一緊,顧不得自己不想進去的意願,連忙拿鑰匙開門。

門一開,卷卷的哭聲一波一波地傳遞到蘇復的耳朵里,聽得他心揪,而客廳里,賀母坐在沙發上,手還沒有停止打卷卷屁股的動作。

蘇復急忙過去奪過孩子,心疼地抱在懷裡哄。

「卷卷不哭,小爸回來了,不哭。」

小孩子到了蘇復懷裡像是找到了依靠,哭聲立馬就小了下來,但是眼淚卻流得更多了,小臉埋在蘇復的肩上,小手緊緊地攥著蘇復的衣服。

賀母看見一大一小這個樣子,臉色十分難看,眼裡的不滿十分赤|裸。

蘇復把孩子安撫安靜了才去看賀母,本來心裡的火氣瞬間就被強制壓了下去,委曲求全地問:「卷卷做什麼惹伯母生氣了嗎?這麼小的孩子經不住打的。」

「小孩子頑皮就得打,不打沒記性,你看看他打碎多少杯碗!明天你就去聯繫一家託兒所把孩子送過去,我沒那閑工夫在家帶他!」

賀母教訓人的時候聲音特別尖細,聽得人很不舒服。蘇復垂著眼,抱著孩子的手輕輕拍打著孩子的背,卷卷是蘇復見過最乖巧最聽話的孩子,孩子抱回來的時候兩歲,懵懵懂懂明白些事了,估計是明白自己是個孤兒,所以來到這個家也一直很乖巧不給大人添麻煩,賀母說卷卷頑皮,根本不可能。

蘇復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和賀母爭執,但是卷卷現在才三歲,從小生活在福利院,現在把他送到託兒所,肯定會對卷卷的心理造成傷害,這點蘇復不可能同意。

「卷卷明年就上小班了,伯母沒時間的話,最近我帶著卷卷吧,託兒所就不用了,孩子會害怕的。」

賀母瞥了蘇復一眼,沒什麼表示,冷淡地道:「紹齊今晚加班,你晚飯自己看著辦。」

說著,就不再理會蘇復,回了房間。

一般只有賀紹齊回家吃飯的時候,蘇復才會和賀父賀母一起吃,只要賀紹齊有事不回來吃,賀父賀母就會先吃,不會等蘇復。這個蘇復早就習慣了,也麻木了。

目送賀母回房關上了門,蘇復親了親卷卷的額頭,抱著還在抽泣的孩子回了卷卷的小房間。

賀家是四室兩廳一廚一衛的格局,賀父賀母一間,蘇復和賀紹齊一間,還有一間書房和麻將室。麻將室是賀母請朋友們來娛樂的場所,自從領養了卷卷就把麻將室改成了卷卷的房間,為此賀母還不高興了好久。

把卷卷放到床上,蘇復去用熱水洗了毛巾過來給孩子擦了擦臉,孩子已經不哭了,在蘇復身邊顯得格外乖巧。

孩子是賀家領來的,自然跟他們姓,取名叫賀蘇卷,這個卷字就是因為孩子有一頭又軟又卷的頭髮。跟賀家姓的孩子卻和賀家人都不親,就和蘇復親,孩子是很敏感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心裡門清。

給孩子洗了臉和手,蘇復又脫了他的小褲褲看了看被打紅的屁股,確定除了有點紅沒有受傷后才放下心來。

把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地揉著他柔軟的捲髮,蘇復柔聲問:「卷卷,告訴小爸奶奶為什麼打你?」

孩子小手握著蘇復的手指,看了眼自己信任的小爸,才頂著一雙紅眼睛小聲地說:「奶奶走了,卷卷一個人,卷卷渴,要倒水,打翻好多碗,奶奶回來生氣就打卷卷。」

卷卷是福利院出來的,來到賀家后除了蘇復也沒人多麼喜歡他,孩子看著是文靜,估計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自閉,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現在三歲了,很多小朋友說話都很流利了,卷卷說長句子的時候還是有些磕巴。

蘇復耐心地聽著孩子奶聲奶氣,一頓一頓的話,他明白卷卷要表達的意思。賀母自己出去玩了,把卷卷一個人留在家裡,卷卷口渴,自己爬凳子去柜子里拿杯子倒水喝,拿杯子的時候打翻了柜子里的杯碗。

「奶奶平時都把你一個人放在家裡嗎?」

卷卷小心翼翼地看了蘇復一眼,委屈地點點頭。

蘇復心裡翻江倒海,十分難受,才三歲的孩子,別的家庭哪個不是幾個大人陪著哄著,生怕孩子出點什麼事?可是這個孩子呢?當初是誰吵著鬧著要領|養孩子,現在又是誰把這麼小的孩子丟著不管?!

卷卷仰著小臉看沉默的蘇復。

蘇復勉強笑了笑,親了親孩子的臉,「以後小爸照顧你好不好?」

卷卷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期待地問:「一直嗎?小爸會一直陪卷卷嗎?」

蘇復溫柔地回答:「對,小爸會一直陪著卷卷的。」

「可是奶奶說,小爸要生弟弟,是不是不要卷卷了?」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小,小孩很害怕被拋棄,連想想都害怕。

蘇復的笑臉垮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孩子等不到答案想要哭的時候,蘇復又溫柔地揉了揉孩子的頭。

「小爸不會生弟弟,也不會不要卷卷,卷卷永遠是小爸的小寶貝。」

男人生孩子,子宮移植,簡直可笑。世上還沒有男人移植子宮生孩子的先例,而蘇復也不想成為這樣的第一人,只是為了滿足一個視他為眼中釘的人。

小孩子聽到蘇復的回答,終於展露出甜甜的笑容,滿足地窩在蘇復的懷裡。

「卷卷,你吃晚飯了嗎?」

卷卷搖頭,然後小聲地說他餓了,好像這是多麼大的罪過一樣。

賀母針對他也就算了,這麼小的孩子,連晚飯都不給他準備嗎?!

蘇復心裡再次翻騰起來,然後再次忍下,摸著小頭顱問:「小爸煮麵面吃好不好?」

「好,小爸煮什麼,卷卷都喜歡。」

天氣還是很炎熱,晚上也不例外。蘇復先開了卷卷房間的空調,然後帶著孩子去廚房煮了一碗牛肉麵,父子兩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在卷卷的小房間里吸溜吸溜一起吃了。

洗了鍋碗,蘇復又去給卷卷洗了個澡,照顧卷卷睡下了之後,自己才回房間洗澡睡覺。

晚上九點多,蘇復剛在床上躺了沒多久,賀紹齊就回來了。蘇復看了看時間,比以往加班回來早了一個多小時。

賀紹齊很疲憊,扯下領帶就往床上一倒。

「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煮碗面給你?」蘇復坐起來問他。

「不用,吃過了。」賀紹齊揉了揉太陽穴緩解疲勞。

蘇復見他疲憊,沒再多話,只道:「你累了,我去拿毛巾給你擦擦臉。」

蘇復有些感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看到回家的賀紹齊,他的心裡沒有了戀愛時的那種高興,也許被時間沖淡了,也許被柴米油鹽磨滅了。

剛要起身下床,賀紹齊抓住了蘇復的手,「待會兒我自己去洗個澡就行,我有事跟你說。」

賀紹齊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蘇復點點頭,盤腿在他邊上坐好。

賀紹齊大概是在斟酌措辭,沒有急著開口,握起蘇復的手捏了捏,看了看。快十年了,都是奔三的男人了,手指因為長期拿筆做飯,也生了繭子,不復戀愛時的纖細柔軟了。賀紹齊的視線在蘇復的手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微皺了一下眉,放開了。

蘇復沒有錯過賀紹齊那個皺眉,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說不好受吧,其實已經有些麻木了。收回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後不怎麼自在地和自己的另一隻手交疊相握,等待著賀紹齊的話。

「關於媽之前說的讓你去做子宮移植手術生個孩子的事,我查過了,媽不是異想天開,臨市最大的醫院的確正在研究子宮移植、男人生子的可能性,他們需要志願者,而且費用全免。」

聽完,蘇復心裡咯噔一下。他以為這件事過去了,沒想到還是過不去。

蘇復垂眸,「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如果伯母想要個親孫子,其實去國外找代孕也可以。」

「試管嬰兒,代孕,這些我都想過,但是你也知道,媽她心裡其實還是很古板的,這些渠道生出來的孩子在她眼裡就是來路不明,親不起來的,而且費用太高。況且這麼生出來的孩子,和你還有什麼關係?這對你也不公平。」

讓我一個男人去做那危險程度不明的研究,生孩子,就對我公平了?蘇復沉默著,心裡五味雜陳。其實賀紹齊還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至少在賀紹齊心裡,他蘇復永遠比不過他媽。他媽說什麼就是什麼,蘇復苦澀地想,也許有一天賀母要他死,賀紹齊也會同意。

賀紹齊看出蘇復不高興,也不再逼他,重新握起他緊緊相握的雙手,放柔語氣道:「別急,這件事你再多考慮考慮吧,不用急著答覆。」

說著,賀紹齊就靠近蘇復,抬起他的頭吻上了他的唇,邊吻邊把蘇復緩緩地放倒在床上。

感受著賀紹齊的吻從嘴唇一路沿著脖子下去,蘇復有些僵硬。其實最近一兩年他們很少做了,要說上一次估計還是幾個月前了吧,現在的親近反而讓蘇復覺得有些不自在。

蘇復仰著頭任賀紹齊親吻,雙手卻微微抓著床單不知該往哪兒放。他心裡有些糾結,雖然許久不做了有些陌生,但是難得賀紹齊來了興緻,或許這也是一次能升溫感情的機會,蘇復不希望自己的冷淡壞了賀紹齊的興緻。

適應了一會兒后,蘇復才抬起手想去脫賀紹齊的衣服。但是當把賀紹齊的襯衫紐扣解開,脫下一半,看到賀紹齊肩上不深不淺的咬痕的時候,蘇復整個人像是在雪地里還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冰冷,一直冷到心裡。

賀紹齊有外遇,蘇復去年就隱隱有點察覺了。當時還抱著僥倖心理勸慰自己也許只是工作上應酬需要,沒有確定也就一直忍著沒問,但是現在咬痕都有了,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眼眶開始有些泛紅,蘇復忍了忍,然後推開了正在興頭上的賀紹齊。

賀紹齊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被蘇復這麼一推搞得莫名其妙。

「怎麼了?」

「卷卷今天情緒不太好,我去陪他睡。」攏了攏自己的睡衣,蘇復起身下床。

賀紹齊抓住蘇復的手,臉色有點沉,「你搞什麼,我都這樣了,你就這麼走了?!」

蘇復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眼被賀紹齊抓住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后,沒忍住,終於問出了一個在自己心裡盤旋了很久很久,讓自己有些難以啟齒的問題。

「紹齊,你還愛我嗎?」

蘇復的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飄進賀紹齊的耳朵,卻又像個鎚子一樣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讓他很不自在。

皺了皺眉,賀紹齊煩躁地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襯衫,下了床站在蘇復面前。

「你最近怎麼回事?扭扭捏捏,越活越像個女人了。」

蘇復心頭一跳,心裡的冰冷蔓延到了心尖上。他不是個愛吵架的人,但是他心裡很苦澀,苦到極致連嘴角都忍不住勾出了一抹苦笑。自從進了賀家門,天天像個小媳婦一樣干這干那,忍這忍那,可不越活越像個女人了么。

「我去照顧卷卷了。」

最終,蘇復沒有說什麼,沉默地離開了。

賀紹齊看著蘇復離開,失神了片刻,然後扯下衣服恨恨地摔在床上,不解氣,還泄憤地踢了床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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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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