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門

半月之門

跟着一行商隊,他們總算在七月十四趕到了神沙山1,一眼望去全是漫天的黃沙,浩瀚如海,連綿不絕,猶如同一條金龍蜿蜒而去,無邊無際。

沸浪滾滾,炎風吹沙。海茉頂着頭上的炙日下了馬車,撩開斗笠上的紗簾輕輕拭汗。為了方便在沙漠中行走,他們向商隊買了幾套行頭,水囊、乾糧、披風、斗笠……一應俱全,可依舊有些不適應這裏的炎熱乾燥。

看慣了江南煙雨蒙蒙的秀麗景緻,海茉被這波瀾壯闊的沙漠奇景所吸引。滿眼浩瀚無邊的金色黃沙和湛藍的天幕在遠方匯成一條直線,明麗的金和透亮的藍交織在一起,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這兩種顏色,美得奪目,絢爛得讓人暈眩。

「海茉,你看!」眉嫵忽然指向下面一道彎彎似月牙形狀的湛碧。海茉定睛一看,竟是一泓池水,水色青藍,透明見底,在這個四周都是漫漫黃沙的沙海中格外的顯眼。她和眉嫵大喜地朝下跑去。

「這就是月牙泉嗎?」海茉驚喜地輕掬一把湖水,涼爽清透,滿池的幽幽碧色一下消除了身上的燥熱。以前在挽芳樓曾經聽那些達官貴人說起過,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親眼見到。

眉嫵點點頭,一向清冷的容顏也泛起了幾分驚奇與喜悅。

「今天晚上,我們只要在這裏念出咒語,就可以開啟半月之門嗎?」晶瑩的泉水在指間纏繞,格外清涼,海茉忽然有了一股洗臉的衝動。

眉嫵笑着遞給她一方手帕,點點頭道:「應該是的。我聽人說,在七月十五鬼門大開之時,念出咒語,半月之門即可開啟。我們要等到今晚子時。」

拭去臉上的水珠,海茉放鬆地呼出一口氣,遠眺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眸清如水。「過了今晚,一切就該結束了吧……」她忽然想起在西安客棧時遇到的神秘老嫗,心中泛起不安,「真的可以找到娘親嗎?」

「一定會的!」像是看出她心中的焦慮,眉嫵重重地點頭,回頭望着逐漸走近的易風凌,輕輕一笑,「我們一家會團聚的!」

「跑到這邊來戲水,不餓嗎?」說着,易風凌拿了幾塊薄薄的圓形白餅遞給她們。

海茉不情願地接過餅子,皺緊了秀眉。一路上氣候炎熱,就連乾糧也被抽幹了水分,咬在嘴裏,噎得嗓子難受。易風凌笑着又遞給她一個水囊。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她了,他本是習武之人還不覺得,眉嫵也有些功夫底子,可海茉身體虛弱,又不會武功,從清幽的江南水鄉來到這荒無人煙的瀚海沙漠,着實不易。

「靈兒,你也喝一點吧!」海茉喝了兩口,將水囊遞給他,眼光不經意地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慢慢走近。她一驚,那不是……

「騙人的!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不一會兒,一個紅衣大漢扛着一把環形彎刀,瘋瘋癲癲地跑來,亂髮飛舞,面色黝黑,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這不是在那個村落遇見的打鐵大漢嗎?他怎麼又出現在這裏?

易風凌和眉嫵也注意到了,互相對視了一眼,連忙上前攔住大漢的去路。

大漢一愣,赤紅的雙眼瞟了他們一眼,腳下卻沒有停,越過他們,準備繼續朝前走去。

「請留步!」易風凌長臂一擋,攔住他,笑着問道,「不知是誰騙了您老人家?」

大漢猛地轉向他,雙目怒睜,眼底的血絲幾乎充斥整個眼球。他緊緊地盯着易風凌,忽然嘿嘿一笑:「他們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老人家,您這把刀是打哪兒來?」望着他背上的環形彎刀,易風凌隱約猜出了他的身份。如果沒錯的話,這把應該是上任武林盟主君烈豪隨身攜帶的彎月刀,那麼眼前這個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大漢不就是……聽說他十年前在敦煌失蹤,莫非真去了半月之門?

一陣風沙刮過,帶來炎炎熱波,也吹開了大漢前額的亂髮。海茉心一跳,那冷峻的面容和微微上挑的眼角分明像極了一個人,聯想到他的年紀,她一下失聲問道:「你是君少卿的父親?君烈豪?」

大漢一怔,雙目凌厲地掃向海茉:「誰是君烈豪?誰是君烈豪?」

易風凌連忙將海茉拉至身後,朝大漢拱手道:「原來是君老前輩!」

君烈豪眼裏寒光一凜,仰頭狂聲大笑:「什麼君老前輩?哈哈哈……騙人的!你們又在騙我!」他忽然抽出背後的環形彎刀,瘋狂地朝四周不斷揮舞,嘴裏念念有聲,「半月淪西阿,修鑿人已歌……半月淪西阿,修鑿人已歌……」說着,不再理會他們,瘋瘋癲癲地朝前跑去,越來越快,越來越遠。

看着他這副模樣,眾人搖頭感嘆。

海茉焦急地問向易風凌:「不攔住他嗎?」

易風凌正欲回答,忽覺天色一暗,頭頂似有大片黑暗壓來。他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只見剛剛還明晃晃的驕陽被黑壓壓的雲層遮得嚴嚴實實,墨雲滿空,頃刻間吞沒整個大地,四周昏暗一片,如同夜幕降臨。一時之間,風沙四起。狂肆的大風卷著沙石掀起滔天沙暴,打在臉上,像刀子割過般的生疼,耳邊儘是呼呼的風嘯。

「快,抱緊我!」易風凌勉強睜開眼,緊抿薄唇,在逐漸昏暗的光線中找到海茉和眉嫵,緊緊地將她們拉住。

海茉縮著頭,咬緊牙,死死地抓住易風凌的手,憑着直覺艱難地往前靠近。風沙在臉上重重拍打,火辣一片,她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覺得天空好像忽然被盜去光明,黑暗一下席捲大地。

耳際忽然響起絲竹之聲、管弦之樂,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交碰在一起:激烈高亢,如蛟龍呼嘯;卻又夾雜着清脆流音,如箏簫齊鳴,幽絲縷縷;接着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千百種樂器一起彈奏,鳴聲綿綿不絕。那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瀚海沙漠,激起一陣迴音反彈,重如鐘磬,一波一波泛著漣漪轟鳴開去。

海茉頭皮發麻,只覺鳴聲越來越大,在腦海響成一片,混亂不堪。這神沙山四處不見人煙,又忽見奇異天象,耳聽神秘奇音,這難道是……

「快看!」耳邊傳來眉嫵的嘶啞叫喊,海茉勉強抬起頭,微微眯着眼,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早已被烏雲遮住的太陽幾乎變成了一個黑色的球體,只剩一彎細細的紅牙。邊上隱隱有一圈白色的淡光,卻逐漸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紅牙漸隱,球體半消。原來黑沉暗壓、烏雲密佈的天空陡然裂出一道金邊,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在用力撕扯,一點一點地撐開這黑色的天幕。霎時,鬥氣衝天,赤焰燃燒。而天空也終於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透出裏面深邃無比的奇藍凝紫,映着周圍的紅焰在漫天茫茫的黑色中煞是妖艷奪目、流光溢彩。風更大了,卷著周圍的黃沙飛石,凝成一道黑色的旋風呼呼地朝着裂口飛去,彷彿被一張巨大無比的血盆大口貪婪地不斷地吸食著。

這是怎麼回事?

像是知道海茉和易風凌的驚異,眉嫵大聲道:「應該是半月之門快要開啟了。海茉,快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念出咒語!」

半月之門不是晚上子時才會打開嗎?怎麼提前開啟了?海茉一驚,卻顧不了那麼多,奮力地朝前走去,一手拉住易風凌,另一隻手緊緊地牽住眉嫵。

眉嫵和她對視一眼,用力點點頭,輕聲念道:「半月淪西阿,胡輪不達西域桑子科!」

那聲音似乎帶着魔力,海茉心神一凜,立即凝神聚氣,腦海中那熟悉的咒語脫口而出:「修鑿人已歌,樊若吉布拉卡談達赫!」

這時,疾風速起,沙石更盛,四周回蕩的聲音響徹雲霄,嗚嗚嗚地發出巨大的轟鳴,刺入耳膜,不住地下壓。腦袋彷彿被魔音穿透,轟隆隆地炸成一團。

海茉只覺腳下一空,如蹬浮雲,耳邊的風聲呼呼而過。她緊緊地抓住兩人,雙目緊閉,不敢下看,忽覺腦中一空,一股劇痛從頭皮炸開,越收越緊,頭髮似被東西吊起,毛孔和皮肉緊裂得幾乎要被掀翻,無以言明的痛苦頃刻注入四肢百骸。她一陣暈眩,手指卻抓得更緊。

「快跟上去!」一個紫衣男子看着他們三人消失的方向,一臉狂喜,轉身對旁邊的紅衣女子大聲厲喝,「抓住我的手!快!」

這對男女正是易薛仁和冉瓣,他們倆一路上緊緊跟着海茉一行人,打算趁他們開啟半月之門的時候伺機而動。如今,機會果然來了!

冉瓣立即心領神會,看着天邊的那道金邊越收越小,鳳眼裏折射出異樣的光芒。半月之門,終於找到了!若不是主上有令,他們早就抓住海茉,逼她交出咒語了,又何苦等到現在!

飛沙走石,驟風狂嘯,在漫漫天地間掀起蓬卷黑雲,只見天空裂出的金縫越來越小,逐漸收攏,直到最後一抹藍紫消失,像是狼豪最後一筆的封抹,天空又重新被烏雲掩蓋。

紅光漸現,圍繞着一圈白芒的黑色球體再度出現,黑色逐漸褪去,復原成本來明亮的顏色;黑壓壓的雲層被稀釋成濃淡不一的灰色煙雲,輕輕地飄散開去;天空漸漸透出清透的湛藍,陽光又重新普照大地,絢爛一片;地上的陰影慢慢變淡,又露出滿目璀璨的金黃;風停沙靜,聲音漸止,藍色的晴空和浩無邊際的黃沙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在陽光下訴說着無言的壯麗。四周肅靜一片,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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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時的神沙山位於現在甘肅省敦煌市南郊鳴沙山的北面,資料參考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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