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

七十 ...

「她死了。」鄒衍滿眼血絲,神情憔悴,紅着眼眶再次出現在軒綺閣內,一字一句緩緩道,「諸葛瑾,祝賀你!你成功了……」

諸葛瑾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得乾乾淨淨,本不健康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他猛得用力撐住桌角,木然地看着鄒衍一開一合的嘴巴,只覺眼前陣陣發黑,卻完全無法理解她在說些什麼……

——她死了……誰?誰死了?為什麼……為什麼這裏會這麼痛?好痛!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用手死死抵住心口的位置,指節青白,嘴唇顫抖……

「怎麼?不想去送送她?放心,以後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鄒衍眼神悲哀,口氣沉重,看着諸葛瑾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笑話。

身旁人影一晃而過,鄒衍搖頭輕嘆,滿心苦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追着諸葛瑾,想給男人引路。

路遇言墨吃驚地看着一前一後全像不要命似的飛奔的兩人:「艷青,鄒衍,你們這是……」

——這是個曾默默喜歡大姐的男人啊!

鄒衍下意識停住腳步,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言墨。

見她眼下青影嚴重,神色怔愣凄然,言墨皺了下眉后,立刻反應過來:「李然怎麼了?」

鄒衍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朝他搖搖頭后,隨即往前趕。

將茫茫戚然呆立於大門口的諸葛瑾拉入自己早就備好的轎子內,他這一身軒綺閣的艷麗服飾實在扎眼。一路上,誰也未再發一言。諸葛瑾不笑不哭、不喜不悲,就如同一個斷了線的人偶,除了慣性地隨轎上下顛簸,再也看不出一絲「活着」的氣息。

言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派人叫了頂轎子,跟在兩人身後,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鄒家房內,靜悄悄如死一般地沉寂,李然面色安寧,宛若睡着般獨自躺在床上。

從房門到床前,不過短短十數步,諸葛瑾腳步千鈞,卻似走了一生之久……

雙手不可抑制地戰慄著,諸葛瑾屏息緩緩將手指探於李然鼻端:沒有呼吸。

……沒有脈搏。

……沒有溫度。

——她死了。

言墨站在鄒衍身旁,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只覺全身僵硬、手腳冰涼……

此時,異變突起,「咣——」一聲巨響,一位黑衣蒙面的殺手破窗而入,利劍鋒銳無匹,寒光一閃,竟是直指床上已死的李然。

諸葛瑾似是毫無所覺,手心貼在早已停止跳動的女人胸口,突然伏□緊緊抱住已經僵冷的屍體。

來人像是沒有料到誰會用自己的性命與血肉之軀去保護一個已死之人,劍勢微頓,堪堪停在離男人後背毫釐之間的地方。

就是這麼一猶豫,電光石火間,蒙面女人聽到有人大吼一聲:「撤劍!」說時遲那時快,木木然如一截朽木的諸葛瑾猛然毫無預警地發力,硬生生拼盡全力撞上劍端。

「刺啦」一聲衣物皮肉裂開的聲音鑽入耳中,女人於間不容髮之際微轉劍姿,避開要害,只是仍不可避免地將男人後腰至腹部刺穿……劍刃拔出,帶出一道血光,鄒衍忽然回神,放聲大喊道:「二姐!救命啊!!!」

****************

「小衍,你這次實在太胡鬧!」處理好諸葛瑾的傷口,廖文君邊用布巾擦乾淨雙手,邊皺着眉嚴肅批評。

「是,我錯了。」鄒衍臉色灰敗,誠心認錯。

「唉……大姐夫先天不足,多虧後天調養的不錯,才能如常人般能跑能跳。可這兩年也差不多將以前的底子損毀得差不多了,如今再加你那雪上加霜的一劍……」

「怎麼樣?」鄒衍急急追問。

廖書呆沒好氣地掃這「罪魁禍首」一眼,教訓道:「聽我把話說完。」

「是……」

「能不能活命得看他想不想醒來。若是能醒的話,好好調養個一年半載,和常人一樣生活也不是太大的難事。但是……他再不會有孩子了。」

「……」

「其實他以前就服過絕子的湯藥,若只是藥物的話我有一半把握能治好他,但那一劍刺得太深,傷了育巢……小衍,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這次卻是操之過急了。」廖文君安撫地拍了拍滿臉愧疚自責的結義妹妹,「不過,放心吧,二姐會儘力的!」

「嗯。」低應一聲,鄒衍忍不住緊緊握了握眼前比任何人都可靠的手掌。

相識相處不過就那麼幾日,廖文君卻是比誰都要將大姐和自己放在心上。原本算算日子,此時的她根本不可能到達風來鎮。當時李然情況一次比一次兇險,鄒衍就快以為撐不下去的時候,二姐如就難觀音般從天而降,挽救瀕死的大姐於最危難的關頭。

後來才得知,村莊消息閉塞,她是聽前來就診的病人說起什麼護國將軍李慕然救主犧牲,立時便有些坐不住了。寶寶年月太小,廖清雲考慮到自家妻主路痴的程度,就雇了個人一路護送她來此,說是先來看看情況,畢竟京城水深,誰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秦姨很幸運地在半途遇上了正往這邊趕的廖文君,二人同行,都沒想到情況會是如此兇險,感嘆恰好早來一步,若不然……

廖文君這次給李然用的葯,藥性很猛,甚至短期內會產生假死現象。鄒衍腦瓜子一轉,想出了騙諸葛瑾來這麼個餿主意,至於「一」的「刺殺」,也只想更推他們一把,沒成想大姐夫竟是剛烈至此、一心尋死,才釀出了今日這場血災禍事。

「其實,也許……這並不完全是件壞事。」廖文君沉吟半晌,鬆開手從懷中摸出一隻玉色小瓷瓶,「如今我們可以確信,大姐夫對大姐確實情根深種……如果尋常手段無法解開這結的話,或許可以試試這東西。」

「這是……」二姐的口氣聽起來不太確定,也不甚贊同,鄒衍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藥瓶。

「夢三生。」廖文君輕吐字句,眼睛看着瓷瓶,神情有些悠遠,「我師傅留下的,可以讓人淡卻前生諸多愛恨仇怨,並非遺忘,只是沒那麼激烈……」

「包括對大姐的愛?」

「嗯,這就是問題所在。」

鄒衍嘆息一聲,久久道:「……大姐夫心中很苦。太多過於過於深沉的情感糾葛於心,淡忘了也好……可是這事還得大姐醒來后再做決定,畢竟曾經那樣深厚濃烈的愛情……換做誰也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姐妹倆相對靜默,想起那對苦命的鴛鴦,一個重傷不測,一個剛剛脫離危險……前途漫漫,情路未卜,盡皆一嘆。

*************

諸葛瑾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許多許多夢,悲傷的、快樂的……無一例外,最後總漸漸消失於腦海深處,只留下隱隱作痛的心,當疼痛累積到無法承受的時候,似乎有什麼液體涼涼地劃過臉頰,然後一隻溫柔的大手會輕輕在他眉梢額際細細撫過,或是緊緊包住他發冷的手掌。

漸漸地,那些夢境越來越少,也愈見模糊。他已經很少再會去為了那些虛幻的景象或哭或笑、情緒大起大伏……只覺得累,無法遏制的疲倦如潮水般席捲而至、全身懶洋洋地連一根骨頭也不願動彈。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吧……每當迷迷糊糊的諸葛瑾這樣想着,便會有一道低沉柔和的聲音喃喃在他耳邊輕喚:「瑾兒,瑾兒,早點醒來吧……」

——瑾兒?很熟悉的名字。而這個聲音,似乎也很熟悉……曾經讓他魂牽夢縈、日夜想念……

李慕然!

諸葛瑾猛然睜開眼睛。

青色的紗帳、乾淨的被子、簡單溫馨的擺設,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右手被人緊緊握在手心……

他偏過頭去看,一張憔悴瘦削,連顴骨都微微凸出的臉龐,恍惚間仿若前生,讓他既是熟悉又倍感陌生。女人嘴唇乾裂、眼睛閉合,呼出的氣息一直熱熱地吹拂在他的耳畔……

——她還活着。溫暖的。跳動的。鮮活的。以前那些都不過是一場噩夢……

諸葛瑾如釋重負地緊緊闔上雙眼,眼角滾下顆顆淚珠。

——我的罪孽不會消失,可我恨得太久,太過用力……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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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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