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禮，商略平生義
「你並非是你母親所生！」
「你並非是你母親所生！」
「你並非是你母親所生！」
話語如刀，一遍遍在少女的腦海中迴響，讓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得可怕。曉拍在旁握住她的手，小東西也跳到她肩頭，嗚咽著舔舐她的耳朵，但都被她輕輕地推開了。
她握緊了拳頭，對著斟暉問道：「我的生母......是誰？」
連她自己也沒覺察到，心神激蕩下，從她的胳膊到肩頭，乃至雙眼之間，全都有黑色的霧氣散出，詭異得令人心悸。
斟暉咽了咽口水，向後退了一步，站到了那媯長老的身邊，才似乎覺得安全了些，他看了周遭屏氣凝神的一眾生靈，再看到熊靈身後被突如其來的密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斟驪等人，心下突然覺得有些暢快。他朝四周抱了抱拳，說道：「諸位，熊靈丫頭的生父熊紋，曾是我等出生入死的弟兄。我們四人，同一批選入有熊哈吉。當時正是彌河流域大戰結束后，各地蠻妖都出現了一些異動，與我有熊氏族毗鄰有一頭莽牛妖，也突然發了瘋一般，驅使成群的莽牛群，前來進犯。」
他說到這裡，似乎是想起當年那些風雨，臉上露出了戚戚之色。站在他身後的熊明介面道：「不錯。當時前圖騰白長老尚在，與那莽牛激斗數次，互有勝負。每次白長老與那蠻妖激斗之時，那莽牛群便由我們有熊哈吉正面頂上。爭鬥持續了三年之久，那批哈吉活下來的十不足一，但也是那次爭鬥，讓熊紋脫穎而出，因著原哈吉統領戰死，更是繼任為了新的哈吉統領。」
一旁的羋游點頭道：「沒錯，熊紋統領的武勇，當時附近的大小氏族遠近皆知。斟驪小子，你叔叔斟摛便是熊紋統領調教出來，並在他死後繼任了統領一職。」
曉拍恍然，原來絡腮鬍是接的熊靈父親的班，不過眼下絡腮鬍已經死在了洱海之戰中，斟驪聞言也是神色一黯，並未接話。
「三位長老，」妘昌耐著性子聽了半天，忍不住說道，「照你這麼說，熊紋統領是圖騰大人的生父，而圖騰大人的生母不詳，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如果因為這個就要逐人出族的話，只怕整個有熊一半多人都要被逐出族去了。」
這話得到了廣泛肯定，周圍一片嗡嗡議論聲。
曉拍也見怪不怪了，這個世界沒有孔子，沒有朱熹，自己當年也沒那個閑工夫去和班裡一幫子妖怪普及什麼禮法人倫。這就導致洪荒人族壓根沒有什麼倫理方面的概念，除了女媧氏族以外，各個氏族裡的女人也就比財貨的地位高上那麼一點，兄終弟及，父歿子替，那都是尋常的事情，很多人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就好比斟驪，他雖然管絡腮鬍叫叔叔，但其實兩人是父子也說不定。
聽到妘昌的質疑，斟暉冷笑著說道：「這當然不算大事，但是如果熊靈丫頭的生母不是人類呢？」
少女的面色越發得慘白，曉拍擔心地握住她的手，發現少女手心裡全是冰涼的汗水。在少女的面前，熊祺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漲紅著臉，眯著紅腫的眼睛，叫著：「姐......」
父親是人類，母親的是妖族，這樣的產物通稱半妖。它們不為人類所喜，同時也被妖族所唾棄，半妖半人，不妖不人，往往一出生就被扔到荒野之中，做了飛禽走獸們的免費美餐。即便僥倖長大，也一生為部族所不容，只能在洪荒中流浪，如孤魂野鬼，過著飽一頓飢一頓的日子，直到死去。
半妖身份在這個世界，便是臉上刺了字的奴籍，是傾盡四海之水都洗不凈的屈辱。
妘昌等人聽到斟暉的言外之意，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斟驪忍不住說道：「真是一派胡言，圖騰大人和熊祺是親姐弟。如果圖騰大人是半妖，難道熊祺也是半妖不成？再說了，圖騰大人與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有哪裡一點像是半妖了。」
通常來說，半妖身上總是帶著一點來自妖族血脈的特徵，比如醒目的胎記，奇怪的毛髮，異於常人的肢體等等。熊靈自小在有熊長大，雖然身世凄苦，但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氏族女孩了。
聽到斟驪的話，少女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斟暉搖頭道：「熊祺不是半妖，他是熊紋統領與熊靈丫頭的母親羋宜所生。但熊靈丫頭的生母，卻另有其人。所以羋宜臨終前，才偷偷給熊祺留下遺言，告訴他熊靈丫頭並非她親生。」
斟驪兀自橫著脖子辯道：「可是為什麼......」
「夠了！」
少女突然喝道，打斷了還想說些什麼的斟驪，她回頭看著斟驪、妘昌等一干年輕人，緊抿著嘴唇，說道：「別說了......他說得沒錯......」
「圖騰大人！」
「熊靈姐！」
妘昌等人兀自不信，只見熊靈猛地扯斷了自己的袖管，白皙的雙臂上，妖異的黑色花紋盤根錯節，一直爬到了上方的衣領里。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場中一時寂靜非常。」
「對不起，斟驪，對不起，紜昌，對不起，大家，」少女低著頭，輕輕地說道，「對不起，我是個半妖。」
「現在才承認，不覺得有些晚了嗎？」斟暉刻薄地說道，彷彿為了彌補自己剛才被少女和曉拍威勢所攝的失態，他咄咄逼人地問道，「你明知道自己是個半妖雜種，為何還腆著臉接受了娘娘的封賞？難道不是另有什麼企圖？」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這聲質問投向了熊靈，曉拍無力地站在少女的身前，他可以為她斬盡敵人，卻斬不斷這一道道懷疑的、譏誚的、冷冷的眼神。
直到少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並不是有意要瞞著大家，只是自己也無所適從。」她的頭低垂著，長發遮眼，讓人看不清表情，「不知道怎麼面對，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該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