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章 永無止境

黑暗寂靜如夜色下的海面，沒有聲音卻彷彿暗潮湧動。世界里那些輪廓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卻並沒有任何溫暖的氣息。

墜落不知何時停止了，秋言沉默地看著那消失的鐵門，黑暗簇擁在他的周圍，無聲無息地翻滾著，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一片孤寂。

這個時候，秋言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周圍安靜得可怕。

直到，忽然有一陣輕微的聲音，從黑暗裡的某個地方輕輕地飄了過來，隨風而至。

黑暗的某處，那聲極其輕細的聲音，似嘆息，又像是呼喚，如詭異的陰靈，在深夜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鳴聲。

秋言斜著眸子，看著那聲音的方向，緩緩站了起來。

陰影之下，有一團黑影蜷縮在那兒，聽到秋言站起的聲響，那裡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了頭，看向了站在寸許的秋言。

無邊無際，讓整個世界看上去彷彿都是一片漆黑。

除了有一點光芒，在那團陰影中，那是一個人，一雙眼眸。

.....

秋言靜靜地站在原地，有那麼一剎那間，當他的目光與那隻略帶溫柔的眼眸相對時，他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黑暗，在無數個黑暗的夜晚中融入這陰影里，他原本以為，他見過了很多很多鮮血，仇恨，殘忍以及死亡，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早已經心如鐵石，不會再有脆弱，感動，悲傷以及這些所帶來的痛楚。

他錯了。

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全身的肌肉一點點緊繃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軀。

在他身前，傳來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的眼角餘光掃過周圍，在來時的那條黑暗的路上，隱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長長的血線。

那是痛苦的身軀在地上摩擦而來，經歷過堅硬粗糲的砂石，留下的血痕。

胡安雅就趴在他的身前，清醒著，但不知為什麼卻異常的安靜。

長發遮蓋眼眸，秋言沉默著，顫抖著伸出手撫摸她的身子。入手處，有一點潮濕粘稠的感覺，他的手僵了一下，然後緩緩收回，放在眼前。

微光中，手指掌縫間，鮮血慢慢地流下，似這黑暗中惡魔的獰笑。

「彭。」一聲輕響，一點火光在秋言手中點亮，照亮了身前地方，也照亮了黑暗中的胡安雅。

彷彿是時光突然在這個黑暗世界交錯，重新回到了在佛山鎮初遇的那一天，那一個溫柔切又大膽心粗的女孩影子，與他眼前的景象重疊了起來。

胡安雅的樣子很是兮慘，她的身體上至少有十幾道被割裂開的傷口，血肉模糊，遍布在她的脊背肚腹上，幾乎看不到一處完整的肌膚，看起來，她好像是靠著這兩隻腳硬生生地爬過來的。

溫柔的眼瞳倒映著那道火光，那是唯一的，沒有污垢的，純潔的地方。

秋言的牙齒間，慢慢地發出低沉而輕細的聲音。

過了片刻后，他丟開了手中的打火機。火光瞬間熄滅，黑暗湧來，他伸出雙手，在黑暗中將胡安雅輕輕地抱了起來。

鮮血流淌而下，染紅了他的衣襟，已經不太溫熱的血，慢慢滴落在他的肌膚上。他緊緊抱住了她，靠近自己的胸膛。

彷彿是聽到了他熟悉的心跳聲，胡安雅抬了抬頭，柔光的眼眸閃爍著一點欣慰的光，如晶瑩的寶石在夜色中閃閃發亮，掩蓋了她所有的苦痛。

她吃力地抬起身子，伸出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秋言的臉頰。然後，她的身子歪了下去，沉淪於黑暗之中。

不斷輪迴，似悲涼的人生彷彿永無止境。

.....

秋言的眼瞳深處燃起了深沉的紅色火焰，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氣質甚至呼吸的氣息，都突然變了。

一股難以言述的黑暗氣息，從他的身體中彌散出來，與此同時，彷彿是被詭異無比的力量所吸引，那些從他手掌上流淌下來的鮮血，那些血珠和血滴，忽然抽出了一道細如滑絲般的血線，輕輕飄起，在距離地面僅有寸許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掠過，追隨著秋言那根彷彿重若千鈞的手指，向下悄然滴落。

地面上傳來一聲輕響，如古老山寺里晨鐘暮鼓，幽幽回蕩。

秋言的臉色此時已是蒼白如紙，但他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興盛，那扭曲的焰火甚至像是帶了一絲狂野。

秋言慢慢站了起，他靜靜地看著胡安雅。

他的眼睛里的紅色光芒漸漸亮起，如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又似深沉的日落。他緩緩抬頭，望向黑暗的天穹。

這世間彷彿只剩下了黑暗，黑色，黑..

他孤獨地站在那裡，也不知從哪裡刮來的風聲，越來越緊，越來越冷。

他抬頭望著天穹，銀色的頭髮拂動，紅色的目光閃爍。

突然之間，他猛然仰頭，對著蒼穹對著黑暗對著自己，又或是對著那看不見卻一定藏在高空之上的冷月，仰首，長嘯。

「啊啊…」凄厲的長嘯聲，回蕩著這片分離世界，久久不散。

.....

但在下一刻，所有的虛幻影子，一起消失了。

不知何時，那黑暗的潮面轉眼化為白晝，肆無忌禪的白，光輝燦爛的亮。

那紛繁錯亂的光影中，還有一面熟悉的陳舊鐵門在胡安雅消失的另一頭，靜靜地看著他。

一聲痛哼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痛，從他口中傳了出來，雖然那臉色蒼白得彷彿沒有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