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將材料放在檔案袋裏裝好,我試了幾次才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深深吸氣,努力讓大量的空氣充斥進我空蕩蕩的身體,讓自己感覺不到心裏的不舍。「院長,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四年之後我回來,我能留校嗎?」
他想了想才說:「我不敢說我到時候還有這個權力,但假如你足夠優秀,學校自然會極力挽留。」
多好的說辭啊!給自己留了餘地,也給我留了餘地。
「謝謝!」我給院長深深鞠躬,退出他的辦公室。
他不愧是材料學院的院長,幾句話就能把一切的利害關係的分析的清楚明了。
看來我真的太年輕,二十五歲的女孩兒,可以理性地面對生活,不代表可以處理好一切難題。
楊嵐航的媽媽說的對:一個遇事要躲在他身後的女人,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合格的妻子。
我的確需要歷練。
抱着檔案袋走出大門,我拿出電話打給我媽媽,笑着對她把話一口氣說完。
「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國家要派我出國學習……去日本,很近的。坐飛機回家才兩個小時,比我從學校回去還方便……你要是想我,就可以飛去日本看我,還可以帶着姥姥和老爺一起去旅遊……等我學成回來就可以當大學老師了,你不是最希望我當大學老師,可以有多一點時間陪你……」
「喔!」她說話的口氣聽起來很輕鬆:「挺好的……你還年輕,出去見識見識也好,日本確實比美國近很多!」
「對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了,他對我特別好……不過,現在才剛開始,也不是很穩定,等我從日本回來,就帶給你見見。」
「好……什麼時候走?」
「沒定呢,走之前,我回家呆一段時間……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有空再打給你。」
放了電話,揉揉笑得酸痛的兩腮,看着從我身邊過的同學怪異的表情,不自覺將手裏的檔案袋抱得更緊。
我對自己說:白凌凌,你行的!
四年時間可以讓你成為一個配的上他的女人。
你可以不需要他的一次次庇護,走好你的人生!
剛要調整好呼吸向前走,就看鄭明皓的車停在我旁邊。
他搖下車窗說:「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路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想這麼大大方方走去楊嵐航的公寓?!」
我也知道這麼光明正大走去楊嵐航的公寓,明天學校什麼聲明都不用發了。可是我實在不想跟鄭明皓再有任何糾葛。
「上來吧,把你完璧歸趙。」
看見有一個女生瞄著車裏的鄭明皓,我再沒敢猶豫,快速上了他的車。
我可不想晚上時BBS上又說我和鄭明皓在材料樓門前糾纏不清。
路上的時候,楊嵐航給我打電話,問我去哪了,聲音很焦慮。
我解釋說:「去院裏有點事,馬上就回去!」
「院裏?!」他又問:「走到哪了?我去接你。」
「不用,我很快就到,你在家等我就行!」
不到五分鐘,車就轉進了F棟,鄭明皓將車開到樓下的時候,我正好看見楊嵐航背倚着他的車跟筱郁和歐陽伊凡在說話,樣子好像有些着急。
當他看見我們的車緩緩使近,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鄭明皓把車停下,說了句:「我就不說再見了!」
我剛要下車,楊嵐航就快步走過來,將鄭明皓拉出去,抓着他的衣領將他按在牆上,抬腿就用膝蓋撞了一下鄭明皓的下腹。
鄭明皓痛得臉色發紫,咬牙半蹲著身體按住下腹……
「航!」我慌忙下車,跑過去拉住他剛要打下去的拳頭。「別這樣!」
還好歐陽伊凡也及時衝過來,將他拉開。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真正發怒,就像是一個攻擊性極強的野獸,轉瞬就能將獵物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我親眼見到,我決不相信他那麼內斂的人會完全喪失理智。
他對着鄭明皓大吼:「鄭明皓!你記住,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是你的女朋友你為什麼不站出來對大家說!!!」
我見楊嵐航掙脫歐陽伊凡,慌忙上前攔住他,懇求地看着鄭明皓。
鄭明皓的臉色還是沒見好轉,看來楊嵐航下手真的很重。
「明皓!別說了……你還是先走吧。」
他站直身子,咬牙看看我,沒在說話,狠狠摔上車門急馳而去。
我鬆了口氣,轉身跟楊嵐航解釋說:「航,不關他的事,是我請他吃飯,想跟他把話說清楚。」
「你請他吃飯?!」他扳住我的肩,巨大的力道捏得我手臂發痛:「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愛他?你不肯跟我結婚是不是割捨不下他?」
「你在說什麼!我們就只是吃頓飯,聊聊天,你對我連這點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
「信任?!」他看着我,眼底泛起血絲:「你讓我怎麼信你?你跟我說你在睡覺,可我眼睜睜看着你在跟他擁抱!!!」
「你……你看見了?」
他冷笑着:「每次送你回寢室,我都要看見你的寢室開了燈才離開,而那天,你的寢室一直沒有亮燈。」
「那天......只是個誤會......」
「凌凌,我從來沒勉強過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你要是真想跟他在一起,用不着這樣偷偷摸摸……」
「航,不是的,不是你想那樣……」我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想要跟他解釋,卻忘了手裏拿着東西。
檔案袋掉在地上,上面清楚的寫着幾個字:「公派出國」。
楊嵐航一愣,俯身拾起來,快速翻了翻裏面的資料,震驚地看着我:「你要出國?!四年!」
「航,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出去是最好的選擇。」
「為什麼!」他緊緊抓住我的手臂:「白凌凌,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
「日本也不是很遠……」
「不遠?!」他把資料摔了一地,冷冷地看着我:「那多遠是遠?你是不是覺得四年也沒有多久?」
「可是我不走還能怎麼辦?」
「退學跟我結婚就那麼委屈你?」
「這不是委屈的問題,航,女人不是附屬品,我不能一輩子躲在你身後讓你保護……我要去學着長大,學着自己依靠自己。」
「這麼說你已經決定要走了?」他頓了頓,聲音嘶啞:「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走?」
「你也說過,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如果真的你愛我,你就給我個機會,讓我去面對......」
「走吧,反正對你來說我……我什麼都不是……」
他推開我,拉開車門,絕塵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不管我怎麼喊他,他都沒有停下。
歐陽伊凡趕緊開車追了出去,走得時候還交代筱郁再勸勸我。
筱郁拾起地上那些資料,看了一眼:「四年?!他已經等了你這麼多年,你還嫌不夠嗎?」
「我……我只是希望自己能配的上他,難道這也錯了?」
「凌凌,他面對多少壓力你知道嗎?你以為他不想公開承認他愛你,多少人攔著不讓他說你知道嗎?專業課考題是你們院長給的,複試通過,更改考試成績,還有免試推薦直博,都是你們院長點頭的,上面要是一查到底,第一個下台的就是你們院長......」
她想了想,又接着說:「他也不是急於要跟你結婚,他只是擔心你被退學之後,會更沒有安全感,他是想給你一個一生的承諾,可你卻那麼激烈的反對,你讓他怎麼可能沒有想法!凌凌,其是他真的很愛你,你在這個時候選擇出國......會很傷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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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學校發了聲明,說我和楊嵐航的事情學校已經徹底調查清楚,純粹是因為私人之間的矛盾而捕風捉影,蓄意捏造的謊言。
盧青因為在BBS上發表惡意言論,對學校造成不良影響而被開除學籍。
同時,BBS開始整版改革,所有ID使用實名制,以防止以後再有人發表煽動性言論!
我們的事情就這樣落幕,但楊嵐航再沒回來過,我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沒接。
我以為他只是生氣,等氣消了就會回來。
可是傍晚時,他的頭像忽然晃動了,我開心地打開,上面只寫了五個字:『我們分手吧。』沒有理由,沒有修飾,就是那麼簡短地陳述着他的決定,就如同他每一篇學術論文般精練理性。
『好。』等了很久,他再沒說話,我咬着牙關上電腦,沒讓自己落一滴眼淚。
我沒問他為什麼,因為我知道為什麼。
他累了,一段愛情已經折磨得他筋疲力盡,儘管不舍,他也無法再堅持下一個四年。
如果不是太累,他不會只寫了五個字,連理由都沒說;如果不是不舍,他不會連面都不見,電話都不打,就用短短五個字結束我們之間五年的感情。
這不是他殘忍,而是面對我時,他說不出這幾個字……
我想,如果我現在哭着抱住他,苦苦地哀求他別拋下我,他一定不會拒絕。
但,何必呢?
如此脆弱的感情,脆弱的連距離的考驗都沒來得及經受,就這麼破碎。
讓自己放下僅剩的一點尊嚴去徒勞地粘那已經不可能重圓的鏡子。
去逼一個極力追求完美的男人,容下這早已不完美的情感,有何意義!
這三天就如同天上的煙花,轉瞬即逝的燦爛。
燃盡了就是燃盡了,再沒法重來一次。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也會和我一樣,讓那美麗的焰火在記憶里永恆。
……
走之前,我很想最後為他整理一下他的房間,可是發現他太過整潔,每一樣東西都有着自己專屬的位置,不容我改變。
只有我,在這個房間里沒有位置。
走之前,我想試着找些屬於我的東西帶走,就像電視上面的分手一樣,提着重重的行禮箱,裝走自己破碎的愛情,靜靜的離開,可是……沒有一樣東西屬於我……
低頭看看腳上的鏈子,想要解下來還給了,可最終還是沒有。
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是這段虛幻的愛情最後一點回味……
我想,我有一天可能會重新開始一段感情,會嫁人。
但這個腳鏈我會帶着它,直到死去。
鎖上門,一步步離開從不屬於我的地方,離開從不屬於我的人。
走到樓下,再望一眼那熄了燈的窗口,乳白色透明的窗帘還映着霓虹,這個時候他的床上,應該是流光溢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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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櫻花絢麗繽紛的時節,滿枝花團錦簇的櫻花在風中微笑,我站在樹下,望着漫天飛舞的花瓣雨。
我最愛日本的櫻花,不是因為它的滿目浪漫,而是因為這櫻花特別像校園裏那一片桃花,每年初春,那一色的粉紅,嬌美如詩,年年如是……
來日本快一年了,我已經完全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方式,習慣了每天在導師的門前掛上寫着「實驗」或者「圖書館」的牌子;習慣了每一節課都不逃,不論老師講的東西有多麼深奧;習慣了走到哪裏都是一個人,再傷心的時候都沒有人講笑話給我聽,只能對自己說:你可以堅強的面對……
雖然學習一直很忙,但我還是會抽出時間在餐館里做服務生,不是為了賺錢錢,而是想要去融入一個新的世界,想要努力去學會在現實的殘酷中成長,學會到什麼時候都面帶着最燦爛的微笑。
因為太忙沒有辦法回國,老媽來看過我兩次。
每次見我她都要問:凌凌,日本的東西是不是吃不慣。
我笑着對她說:日本流行健康飲食,崇尚清瘦的美感。
她也問過我:男朋友相處的怎麼樣?
我還是微笑着對她說:分了……在一起沒幾天就發現彼此不合適,所以也就沒有拖拖拉拉,乾脆分開。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沒再說話。
因為太忙,我沒跟任何同學聯繫,只給筱郁打過一次電話,問她跟歐陽伊凡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她說:「我死都不會嫁給他!」
我笑了,跟她說:「珍惜身邊的人吧,別等失去了後悔。」
她問我:「為什麼突然就走了?連學校都沒回,都沒讓我為你餞行。」
「在家陪我老媽呆了一個月,簽證就下來了……回寢室收拾東西時本以為能看見你,可惜你沒在,給你打電話你關機,所以就匆匆忙忙上飛機了。」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當真說走就走,我都想跟你絕交!」
我刻意忽略了她的那句:我都想跟你絕交。
用餐館里最標準的服務式語氣說:「別啊!我還打算等你結婚時,送你一份大禮呢。」
「那好吧,看在大禮的份上,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你在日本過得怎麼樣?」
「很好,已經基本習慣了!」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但我沒問他的消息,因為不想聽見他的任何消息,好怕聽見他結婚,甚至害怕聽見他有女朋友。
我已經學會坦然面對一切,除了他……
低頭看看自己拿在手裏文章,剛被一本雜誌錄用了。
我用手指撫過上面的名字,微笑。
每篇發表的文章我都會加上他的名字,日本的導師池內教授曾問過我為什麼。
我說,因為尊重,因為他是改變我一生的老師。
後面的話我沒說口,那是因為想念……
想念他為我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校正文章的日子,想念他連標點符號的全形半形都要給我糾正的日子。
也想念,我們曾依偎在一起修改著開題報告……
嘆了口氣,調整好思緒,走回寢室。
窗邊的那盆茉莉花又開了,那清新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樣。
微風吹過我的窗前,滿室繚繞着那醉人的香氣。
我深呼吸,笑着閉上眼睛對自己說:你可以堅強的面對……
可惜眼淚還是不自覺流下來。
我以為四年時間很長,療傷足夠用了,可是一年過去了,傷口還是在滴血。
「我們分手吧。」
這五個字還是我夜深人靜時輾轉難眠的痛楚。
每當那個時候,我常會幻想:如果當初我沒說「好。」而是請他給我個機會,我退學跟他結婚,這個時候我會不會躺在他的身邊,體貼地垂着他肩,詢問着他一天的工作......
後悔嗎?
「不!不後悔!」大聲對自己說:「白凌凌,人活着要有骨氣!有一天你一定要驕傲地站在他面前,讓他清楚地看見你真正的美麗,讓他後悔當初錯失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不是楊老師被罵的很慘,就是我被罵得很慘......
要罵就罵我好了,楊老師是真的傷心絕望了,對於一份愛,堅持的越久,就會越疲憊,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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