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內含精怪!食用請注意】第 93 章

93. 【內含精怪!食用請注意】第 93 章

?這一日,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白屋途拿出日曆一看:喲,這不是妖市開集的日子嘛?

他從抽屜里把零錢硬幣划拉划拉揣到身上:「小劉,你自己值一會兒,沒問題吧?我去妖市轉轉,天黑之前回來接班。」

小劉從雜誌中抬起頭,靈巧的小鼻子抽了抽:「我聞著今天妖氣有點重,你早點出來。」

「嗨,沒事兒,兩界之門開得頻繁嘛,放點妖氣出來也是正常,冬天燒爐子還跑熱氣兒呢。」白屋途不以為意,又折了個結實的布包放在口袋裡,「小劉,你上次說那箇舊書攤在什麼位置?」

小劉回想了一下:「一直往裡走,要走挺遠的,在快到頭的地方。賣書的是個樹精,你一聞就……哎?」

白屋途:「怎麼了?」

小劉出神地喃喃自語:「我好像想起來你前些天身上是什麼味道了。」

很多常人聞不到、分辨不出的味道小劉都能聞得出來,而白屋途的嗅覺就是個常人的水平,理解不了她聞香識人的樂趣:「你慢慢想,我先走了啊!」

開集第一天,是小商小販最多的一天,有專門做生意擺攤倒賣的,也有把攢了個把月的好東西拿出來以物易物的,紅橙黃綠什麼都有,有的妖連人形都懶得變就跑出來逛街了。

人到妖市,就和妖到人界的市場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人未必認得出妖,但這裡大部分妖都嗅得出白屋途是人。

他一開始有些拘謹,繞著那些人多的地方走,走著走著感覺也沒什麼異常,乾脆就放慢了腳步仔細打量。

熱門的、吸人眼球的攤位多是專業的商販開的,早早佔了好位置把攤子擺在集市口,越往裡越是不那麼專業的小攤,或是拿沒用的東西出來換取所需,或是混得不太好,拿手頭的東西出來能換點錢就換點錢。

白屋途走著走著連賣石頭、貝殼的可憐小妖都看見了,仍不見樹精的蹤影。這樹精不會是不出攤了吧?

他往前看看,前面沒剩下多少攤位了,再往後看看,身後倒是還有很多他剛才一路走來沒仔細看的——要不再倒回去瞧瞧?

白屋途正拿不定主意,迎面走來了一位身材單薄的老頭,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乾巴巴的手裡拉了一根繩子,繩子另一端牽著的是一塊安了四個輪子的木板。

木板上載的東西沉甸甸的,一摞一摞,一看就是書。

白屋途摸了摸兜里的布口袋,心想,就是你了,等會兒扛一摞回去!

老頭找了個空地開始擺攤,白屋途佯裝剛剛路過:「大爺,這書怎麼賣啊?」

老頭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是在分辨白屋途是人還是妖,說道:「一塊錢一本。」

白屋途拿起他擺出來的書翻了翻,《妖界風月之你不知道的事》、《磐石大仙被人砌成澡堂子上一塊磚的那些年》、《我的鳥兒住過的地方》、《海底旋渦從何而來》,翻了幾本無一不是缺頁的,他狀似驚訝道:「哎,這有的都缺頁了,還賣一塊?」

老頭已經夠窮酸的了,沒想到開張生意來的這個比他還窮酸。他連眼皮也懶得抬:「一塊錢還貴啊?不缺頁那也不在我這兒賣了。」

白屋途看了看斷口處,果然,和之前那本一樣,全是到了關鍵時刻被人撕下幾頁的,搞不好謀害這些書本的兇手和小劉那本的還是同一人!白屋途咳嗽了一聲,鬼鬼祟祟地低聲道:「咳,大爺,你這兒有沒有沒撕的?貴點也行。」

老頭抬起頭正眼瞧他,白屋途還以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頭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他意有所指,白屋途心中燃起了轟轟烈烈希望的火焰。

老頭:「沒有。」

白屋途:「……」沒有你點什麼頭啊!這要是在外面老子不把你攤子掀了!

老頭:「不過我這兒有別的,你要嗎?」

白屋途怒火難平,但妖市有妖市的規矩,在這鬧了事他可就出不去了。他將就地把耳朵湊近了點:「有啥?拿出來瞧瞧?」

老頭招招手,給他打開板子上的一隻口袋,讓他伸頭進去看。

白屋途往裡一搭眼就知道了,是一口袋的塵事瓶。他這次是真的驚訝:「這麼多?」

老頭幹得像老樹皮一樣的眼皮沖他眨了眨:「都是收來的。一把抓,不能挑,抓著哪個就是哪個,一塊錢一瓶,要不要?」

書只是文字描寫,塵事瓶可是連聲音帶畫面的,你說這些妖三天兩頭的一次發情期,像狼妖那種還一發好幾個月,這要是哪一段存到瓶子里……反正再不知所云也不會比被撕了頁的書再讓人憋屈了,白屋途摸了摸口袋,數了數票子:「來五個!」

老頭收了錢,打開口袋,留了個只容他一隻手伸進去的空檔。這可真是個碰運氣的活兒,白屋途隔著袋子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在心裡暗自祈禱別摸到個什麼奇怪的記憶出來,手指一勾忽然勾到了個繩子。

他把那串瓶子提起來,老頭一數,毫不留情地解下來一個:「六個,拆一個正好五個,拿去吧!看好再來!」

瓶子不過一指粗細,用一根舊舊的花布擰成的繩子串著,白屋途手抄口袋興沖沖地往回走,忽然看到一個攤子前圍著一圈變成人形的妖,一個個手裡拿著一摞百元大鈔想往裡擠。

喲,這是什麼東西這麼緊俏呀,讓妖們排著隊上趕著交錢?

白屋途沒那麼多錢,肯定買不起,而且這兒賣的也不一定是人用得上的東西,但人總是有看熱鬧的心理呀!他身手敏捷,兩三下跳到了個高點的檯子上,朝腦袋圍成一圈的地方張望。

攤位上擺了一個個簡單的小首飾盒,看起來並不是非常值錢的那種。一隻小妖穿越人群買到了一件,興高采烈地打開了盒蓋——那盒蓋下露出的一截繩子讓白屋途乍一看就變了臉色,再看那攤主,赫然正是貼了水符從他眼皮底下逃走的鬼安局隊長潘通!

從狼妖身上解下來那根繩子之後他們拿去研究了一番,發現潘通賣的這個繩子里融入了一個小小的法陣,鑽了妖安局屏障上的漏洞,以達到隔絕妖氣的目的。原理簡單,但對妖來說可幫了大忙,因為一旦有了這條繩子拴在手上,不知有多少犯過事害過人的妖可以悄悄重返人界,更不知有多少妖能做了違法之事後,神不知鬼不覺就逃之夭夭!

攤子上的小盒一個個減少,潘通的動作也麻利迅捷,看起來很想快點賣完走人,白屋途根本來不及回去叫人支援。他來妖市,身上自然沒有帶任何執法工具,單打獨鬥之下未必是潘通的對手,而且這麼多搶紅了眼的妖圍著姓潘的,到時候幫誰還不一定。

潘通的撤逃速度他是見識過的,白屋途不敢打草驚蛇,眼看著他把一攤子的首飾盒都賣了出去,用擺攤的布把錢一卷,塞進了個袋子里。

姓潘的走在地上,白屋途弓著腰走在牆沿上,妖市裡熙熙攘攘,倒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

眼看快到通往人界的大門了,只要姓潘的出了這個門,白屋途立刻就可以放信號彈請求支援,這傢伙雖然能遁水,可總不能連地也能遁吧?而且他似乎必須要沿著事先計劃好的路線走,否則上次不會和被抓的那小子沿同一條排水渠逃跑,一頭撞到光罩上。

只要他出了這個門……白屋途把手按在了信號彈的打火引線上。他放了信號之後只需要拖住姓潘的一時半刻,很快就會有就近的同事趕到,把這傢伙抓住問罪正.法!

潘通卻全然沒有朝人界大門去的意思,一轉身,朝鬼界大門走了。

白屋途:「……」

人進鬼界,命留門外。這傢伙居然敢這麼走進去?他在鬼安局這些年到底在研究什麼?如果他真的能自由出入人鬼兩界,想犯事就跳出來,想避風頭就躲進去,那他們豈不是再也抓不著他了?

白屋途不得不縱身一躍,大喊一聲:「潘隊長!」

姓潘的做賊心虛,立刻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只有白屋途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他未進鬼界大門就倏然停住了腳步。

這下輪到白屋途心裡打鼓了……真要打架的話他倒是不一定會被姓潘的打趴下,可這傢伙該不會不止一個降頭吧?

潘通左右看看,確定只有白屋途一個人在,返身往回走了兩步。

完了,說不定他還真不止一個降頭。甚至還有些其他什麼手段?白屋途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已經開始想念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爺姥姥。

二人中間隔了十幾米,潘通一副小人得志的油滑腔調,問道:「白隊長,喊我有事嗎?」

要是別人碰見他還能假裝是熟人打個招呼,但白屋途可是在案發現場親眼看到他逃跑的,再加上剛才他明顯的畏罪潛逃舉動,如今留下來還反問白屋途有沒有事,肯定沒打什麼好主意。

白屋途想拖延時間:「你、你剛才賣的是什麼?」

「我賣的是什麼,你會看不出來?」潘通不慌不忙從兜里掏出來個東西,「那些繩子你都用不上,不過這個你倒能用得上,白隊長,你過來看看?」

他手中沒什麼動作,卻陡然生出了一道黑影,像離弦之箭一般朝白屋途飛了過來。白屋途心知這十有八.九是蠱蟲之類會自己找人的東西,往旁邊躲也沒用,乾脆轉身朝人界大門跑去,要是跑得出去可能讓門擋一擋還有一線生機,卻不料這一轉身,突然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眨眼間,又是和上次一樣的白色光罩自這人手中發出,將二人完全籠罩在內,那道黑色的影子碰到光罩的一瞬間就潰散在空氣之中,連一絲青煙也沒留下。

潘隊長恨恨地看了鄭伏虎一眼,轉身就跑,鬼界大門居然像歡迎他回家似的,自行敞開了一道縫容他進去。

「鄭局?你怎麼來了?」白屋途先是驚訝姓潘的居然能帶著命進鬼界,隨後又想起身後突然出現的鄭伏虎,問,「你是正好來這看妖市的?」

鄭伏虎扳著他的肩膀把人轉了兩圈,抻了抻白屋途的胳膊腿兒,看是否完好,隨即近乎咆哮地吼道,「你一個人赤手空拳,怎麼能追他?他是危險人物,要錢不要命,你不知道嗎!」

白屋途:「……」

儘管旁邊沒人,但他一個大男人被人公眾場合這麼訓斥還是很沒面子,臉紅脖子粗地爭辯道:「我哪知道會在這兒遇上他啊?這又沒有天氣預報!」

鄭伏虎怒氣未消,聲音震得白屋途耳朵嗡嗡響:「遇見了你不會先保護自己嗎?他賣繩子你就讓他賣,你跟什麼跟!跟上了你能制服他嗎!還不是給他送條命去養那些東西!」

白屋途一愣,理屈詞窮矮人一頭,支支吾吾道:「不是……你、你怎麼知道他在這兒賣繩子的?」

鄭伏虎瞪他:「你還敢頂嘴?」

白屋途想不明白:「是有線報嗎?那你怎麼不帶點人啊?再說你早點來啊?這都讓給他跑了!」

鄭伏虎拉著他胳膊往人界大門拖:「這次跑就跑了!他拿著那麼多的錢怎麼花,進去了肯定還要出來!」

白屋途不甘心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通緝犯逍遙法外,往後倒著使勁不肯出去:「哎,別急著走啊,你不是靈獸嗎?你能不能進鬼界?」

「進有什麼用?你以為是玩捉迷藏,他還站在門後面等著我抓他?早就不知道跑多遠了!你給我出來!」鄭伏虎把他攔腰橫著拽了出去,「再說……誰跟你說我是靈獸的。」

白屋途:「……」

剛才那麼說好像是有點兒不尊重。哪怕是個妖,也不能直接說「哎你不是妖嗎,你咋不怎麼樣怎麼樣」之類的話,更何況這還是他的局長大人?他換了個恭敬的語氣,問:「那鄭局,您是個、是位什麼?」

鄭伏虎整了整剛才拖拽他時被拉扯歪了的衣衫,揚著下巴頗有些矜傲地說:「我是仙獸。」

「……」白屋途差不多能理解,這大概就是「精」和「妖」,「副職」和「正職」之間的區別,字面上雖只差一個字,但為了這一個字經歷的艱難險阻可就數不勝數了。

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手托著另一隻胳膊活動了一番,心裡偷偷摸摸地揣測局長大人的真身是個什麼東西——能伏虎啊,難道是龍?龍可是神級的了,那是蛟咯?鵬也可以吧……

鄭伏虎關切道:「受傷了嗎?」

白屋途瞥了他一眼,實話實說:「本來沒有,剛才被你拽的。」

「哦。」鄭伏虎凶過那一陣之後許是把沒抓到犯人的怒氣都發泄完了,這一會兒說話很是輕聲細語,扶著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白屋途被他半擁著莫名有點緊張,胳膊肘動了動想掙脫出來:「不用,我回辦公室,今晚我值班。」

「我知道。」鄭伏虎執意一手托著他的胳膊肘,一手扶著他的背,往他們辦事處的方向走。

白屋途奇道:「你怎麼知道?」

鄭伏虎一臉理所應當地說:「所有辦事處的值班表我都有。」

所以我們局長的業餘生活是沒事兒背誦值班表玩?

鄭伏虎又津津有味地蹭了一頓蘿蔔白菜豬肉粉條,白屋途依舊一筷三嘆食之無味。直到吃得差不多了,鄭大局長終於說了句像樣的話:「我一定要抓住那個姓潘的。」

這就對了嘛!領導態度堅決,手底下的人幹活才有勁!白屋途一聽要抓通緝犯頓時來了精神,「咔擦咔擦」嚼著白菜,問:「鄭局,怎麼忽然想到這個?」

鄭伏虎把不是素的都吃了,安心地放下筷子:「我錯信了他一回。不知道被他殺害的冤魂現在身在何方,要是不親手抓到他,難以告慰那些無辜。」

白屋途睜大眼:「你錯信他?什麼事?」

「那是幾年前。」鄭伏虎緩緩道來,「還記得我說我有任務嗎?我下界的任務就是監督文昌、文曲二位星君的仙契試煉,確保他們是在沒有任何上仙的幫助下重逢的。」

傳言文曲星君博文廣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在天上的時候就人見人愛,很受諸位仙君的喜歡,他被貶下凡,難保不會有仙君念在昔日交情於心不忍,暗地裡助他一臂之力。

鄭伏虎:「每一世,從二位星君其中之一出生時起,我就要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幾乎每天都不能間斷,一直到二人重逢、互相賞識,引為知己為止,算作見證。幾年前的一天,文昌星君剛出世不久,我隱去身形跟在他不遠處,突然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了一個索命鬼。」

「索命鬼?」夜裡談這個話題,白屋途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搬著小板凳靠近鄭伏虎坐了坐。

哪怕是普通的鬼魂,白天都不可能出沒在太陽光下,更何況是「索命鬼」陰氣這麼重的鬼?正常情況,還不等飛到太陽底下它就該被陽光曬得魂飛魄散了。

鄭伏虎點頭:「對。我當時隱藏身形,不可能直接現身,那樣周圍的人都會察覺到異常,所以我找了一棵樹從樹後走了出來,正巧看到不遠處站著那個姓潘的。我以為他是追著那隻鬼來的,就上前喊他,可他看到我非常驚訝——現在想想他那時候的表情,根本就是以為我撞破了他的計劃,想殺人滅口。

我問他在這幹什麼,有沒有看到一隻索命鬼飛過去,他愣了幾秒才回答我,說已經被他抓住了,是從獄里逃出來的,現在就送回去。我就問那個鬼怎麼可能白日飛行?他說他也不知道,要回去查查。

姓潘的那時已經是鬼安局的中隊長,我對他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就打算離開,準備找個地方隱去身形再回來暗中跟著文昌星君。沒想到剛走沒幾步,聽到背後一聲鬼嘯,再回頭一看,那隻鬼從姓潘的口袋裡飛出去,把文昌星君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白屋途拍了一把大腿痛心疾首:「這時候你都沒懷疑他?鬼安局的人怎麼可能連鬼都關不住?就好比我抓了個犯事的小妖,肯定第一時間把它所有妖力和五感封住,哪能讓它有機會跑出去!」

「對,可是那天不尋常的事太多,我沒想到這一點,更沒想到兇手就出在我們的隊伍里。」鄭伏虎按在膝上的手掌攥成拳,「孩子摔下去之後我馬上操縱一縷靈識抓住那個鬼,誰知道在我抓住它的時候,它已經從我手裡慢慢開始消失了——那是被陽光照射之後魂飛魄散的徵兆。在它消失之前我質問它為什麼要這樣做,它說了一句我當時沒能理解的話,『這是我應得的機會,我報仇了』。」

白屋途思索了幾遍這句話:「它和文昌星君有仇,潘通故意放它出來報仇——應該是它幫姓潘的做了什麼事,才換了這個機會。它能在陽光下堅持一段時間,肯定也是姓潘的幫忙。」

鄭伏虎:「嗯,那天看到潘通從排水渠里鑽出來的時候我就想到了。而且,那隻鬼之所以要冒著魂飛魄散的風險在大白天復仇,估計是手下欠了不少人命,再不報仇也要被鬼界的使者押回去,所以乾脆玉石俱焚。」

「可是文昌星君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白屋途百思不解,「傳說中文昌星君剛正不阿,奉公嚴謹挑選天下賢才,我不相信他會害人性命。別管怎麼轉世輪迴,像他這種性格根深蒂固的,就算生在土匪窩裡長大也會勸人向善自首,怎麼會招來索命鬼呢?」

鄭伏虎揉了揉眉心:「這件事我後來查過,姓潘的還挺配合我的——那個索命鬼原來只是個文弱書生,拜了文昌星君的神位幾十年,可是卻屢考不中,鬱郁不得志了一生。活著的時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死了倒是怨氣久不消散,堅持認為是文昌星君故意為難他。不知道是以前拜神像拜多了還是學了什麼歪路子,居然認出了轉世星君,姓潘的心術不正,還好它沒把這件事說給他聽,不然後果更不堪設想。」

白屋途疑惑:「文昌星君真的故意為難那個書生了么?」

「哼。」鄭伏虎輕蔑地哼了一聲,「當然沒有,他哪有空!」

白屋途:「……」

人家文昌星君和書生的糾葛,有你什麼事啊?你哼的個啥勁兒啊?

白屋途頓覺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根本不能理解鄭伏虎這夾雜著嫉妒的憤恨來自何方。

他假笑著打圓場道:「哈哈,你說這個書生,肯定是看別人高中狀元了眼紅,是吧,哈哈,眼紅都能把自己逼成索命鬼,哈哈,太好笑了,我還沒見過這樣的。」

鄭伏虎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那是因為你沒眼紅到那個份上過。」

……這一副感同身受的神情是怎麼回事?所以我們局長也科舉落榜過嗎?

白屋途覺得自己真的不適合調到總局,他完全學不會和領導交流的技巧,只好訕訕地有一說一:「它沒把文昌星君轉世的事告訴潘通就算不錯了。哎,那小星君後來怎麼樣了?」

「那個樓梯大概有,」鄭伏虎回頭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比劃了比劃,「從這到院門的距離。」

白屋途:「哦,那還好。」

鄭伏虎:「有這個的距離十倍那麼長。當時摔下去就沒氣了,我眼看著他的靈識被摔出身體,現在應該早已重回天界了。」

「重、重回?天界?」白屋途結結巴巴地重複道,「那不就是死了嗎?他可是文昌星君!你不救他?是不是那個潘通在你旁邊說三道四了!」

鄭伏虎:「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怎麼會說三道四?是我沒救。」

白屋途:「為什麼!」

「其一,是因為我不能出手。其二,你應該也聽說過吧,文曲星君能以文定天下,再加上文昌星君的輔佐,二人可擔救世之任。」鄭伏虎說道,「可是從他們經過的這幾世輪迴來看,他們兩人只要遇到一起,用不了多久就會不務正業,和當初在天界時一樣。儘管這種情況已經一世比一世有所好轉,但和他們的才能相比還遠遠不夠。你那天見到文曲星君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希望的嗎?希望他們兩個這一世不要遇見?」

白屋途啞然:「可、可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鄭伏虎反問:「文昌星君真的死了嗎?他只是這一世的肉身死了而已。他的靈識會重歸天庭,接受抹去記憶的處罰。我看了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只要活著,總會遇到,什麼千奇百怪的遇法都有。除非一方在還未懂事的時候就徹底消失,司命才能重入星宮執掌仙職,主持天下萬千學子登科問仕。」

白屋途霍然站起身來,要不是桌子太矮了掀起來不順手他幾乎就要掀桌:「上了天以後怎麼樣那兩碼事!你就說他在地下的時候!他投到這個肉身上了那肉身就是他,你這不是殺人的幫凶嗎!」

「那你想看到他倆再遇見一次嗎?」鄭伏虎咬著牙,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說道,「兩位星君之間連著仙契,出生地隔得遠算得了什麼?早晚還會遇見。指望他們兩個配合救世太難了,只有讓文昌星君回到仙職上選賢任能,眾人合力百花齊放,才能真的建設四方。所以,你即便是不小心改了文曲星君的命格也沒關係,他活得下來也好,活不下來也好,反正他這一世絕對遇不到司命了。」

白屋途又驚又氣,手指著他打哆嗦:「我看你是早就想宰了他倆回去復命了吧!」

鄭伏虎任他責罵,語氣卻不容置喙:「不然呢?你教我怎麼做?救了他,然後眼看著你一個蘿蔔白菜吃十年八年?眼看著全局上下每人每月拿幾十塊錢的工資?眼看著國家落後積弱、人們生活貧困?眼看著列強虎視眈眈、危機四伏?等文昌星君的記憶徹底消除,重掌司命之位后,你如果有機會親口問他,他一定也會贊成我的做法。」

白屋途憤怒:「那一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一家人的日子就不是日子了嗎?人家全家的生活都讓你攪黃了!再說我上哪去問星君去?你怎麼不問問那個孩子願不願意?你怎麼不問他爹娘願不願意!」

鄭伏虎無可奈何:「可這就是我的任務。我既要盯著他,又不能出手。萬一是我改變了他的命運,那我的任務就失敗了,立刻就得返回天界。」

白屋途被他的雙重標準氣極反笑:「鄭局長,剛才不是你說的嗎?『重——回——天——界——而——已』!那你自己怎麼不回去啊?還省得跟在屁股後面看孩子了!你還是不是人……我想起來了,你真的不是人,你就沒心!」

鄭伏虎坐著一言不發,明月不忍看,躲到了層雲身後。

白屋途罵完還不解恨,踹了鄭伏虎坐的馬扎一腳:「起來!滾出去!我不跟你這樣的兇手坐在一起,你就是個混蛋!還賴給姓潘的?我看你跟他也差不多!」

鄭伏虎被他推搡著起身:「我也有不能回去的原因……」

「誰管你啊!」白屋途一掌把他推了出去,「嘭」地關上了門,「滾蛋!」

小院中,桌上地下一片狼藉,白屋途推人推得自己也氣喘吁吁,無心打掃。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情緒失控。

鄭伏虎有任務在身,不能出手其實情有可原,但是白屋途一聽到說要消除文昌星君的記憶,情緒就不可抑制地爆發了——文昌星君是忘了,那文曲星君呢?如果一個記得,另一個人卻忘了,讓記得的那個人怎麼辦?

一個重回天界當他的天官了,讓留在人界的那個怎麼辦呢?他會不會冥冥之中還覺得自己在等什麼人,從而花一輩子的時間精力去尋找?

鄭伏虎這混蛋,只是長了個人的模樣,根本就不懂人的心情!

把人趕出門,再從心裡把人揪回來又罵了一頓之後,白屋途的心情仍不見好。要不是因為今天他值班,真恨不得打兩斤酒喝個昏天暗地一醉方休。

在長凳拼起來的「床」上剛睡著沒一會兒,白屋途似乎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不知是夢裡還是夢外,他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第一反應是屏障系統出了問題,翻身打開櫃門。

然而木櫃里的水缸一切如常,氤氳的霞光和霧氣也昭示著屏障系統安全無虞,守衛著這座城市夜晚的寧靜。

可剛才那聲啼哭非常清晰,像白屋途這種沒帶過孩子,甚至毛手毛腳連親戚朋友的小娃娃都不曾抱過的人,怎麼會夢見這麼真切的哭聲呢?

他凝神側耳細聽,不多時,又傳來了一聲啼哭。哭聲十分微弱,音源方向正是他自己的口袋。

「……」白屋途鬆了口氣,把兜里那一串瓶子用手指提了出來。今天先是追了一個叛徒,然後又跟一個混蛋吵了一架,他差點把買塵事瓶的事忘了。

為免聲音互相干擾,白屋途把系在最頭上的那個瓶子解了下來。

這似乎是一隻體型非常小的妖,視角很低,幾乎和地面平行,而且這段回憶大概是它有靈智但還沒化出人形的時候的,因為白屋途很快就感覺到它被人一把提了起來。

一個成年男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它耳邊說:「虎子,我給你把這兔子燉了,咱們晚上吃肉,好不好?我把肉剔下來剁碎了喂你!」

原來是只兔妖。就這麼被人提在手裡,和一隻普通的兔子沒什麼分別,生死就在人的一念之間。

嬰兒的哭聲更大了,可能還不太會說話,只能嗚嗚呀呀地朝大人張開手,意思是要搶回兔子。

男人無奈地把兔子放了回去:「那你抱著它在家玩,我去山上轉轉,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嬰兒用瘦瘦小小的胳膊搭在兔子身上,像是想要保護它,嘴裡發出開心的咿咿呀呀聲。兔子不會說話,白屋途就這麼閉著眼聽小孩咿咿呀呀了半天,每一分鐘都在為他的一塊錢心頭滴血,聽著聽著又快要睡著了。

忽然,他放在耳邊的瓶子傳來悶悶的「咚」地一聲,白屋途心想,一定是兔妖變成人了!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他朝瓶子里看去,卻看到是那個小孩從高高的炕上摔了下來,腦袋磕到了床邊的小桌角上,尚有氣息,但一動不動。

兔妖依舊沒有變成人,視線仍是十分低矮,俯視著地上的情況。

從剛才那男人的裝束可以看出當時天氣寒冷,兔妖等了一會兒不見小孩動彈,它也從炕上跳了下去,試圖用拱和拖拽的方式把小孩弄到離炕近一些的地方。寒冬臘月,一個周歲左右的孩子穿著單薄的上衣和開襠褲,在地上躺久了真能躺出毛病來。

然而畫面彷彿從這裡就開始不斷地重複,兔子一直在拱孩子,孩子一直躺在地上不起來,孩子他爹也一直沒有回家,唯一變化的就是窗外的光線。天慢慢黑了,兔子的動作逐漸停止了,它發現它不但拱不動孩子,而且連他的胳膊腿兒都拱不動了——白屋途看得出來,那不是沉重,而是僵硬。

天又亮了,天又黑了,孩子的爹仍然沒有回來。冬天在山裡轉悠著尋找食物的不僅僅是飢餓的人類,還有些山林的主人,食肉的野獸。狹路相逢,焉能倖免?

兔子頂開小孩家那道漏風的門鑽了出去,畫面漸漸變淡,再凝聚起時白屋途又聽到了那嬰兒剛開始的哭聲:「哇哇——」

白屋途:「……」

他震驚了,這也能拿出來賣一塊錢?一塊錢你就給我看這個?他原本是抱著看妖怪「拱」人的心思不假,但不是要看兔子拿腦袋拱小孩啊!

這根本就是一個騙局!白屋途恍然大悟醍醐灌頂——老頭肯定是把所有的塵事瓶都看了一遍,好看的留下來賣高價,亂七八糟的就賣一塊錢讓人瞎掏!

這老樹精真不是個好東西!賣缺頁的書,賣這些破破爛爛不知道記了些什麼玩意的瓶子!

白屋途憤怒地又拆下來一個瓶子,看到第一眼就覺得,完了,被坑了——因為兔子仍是兔子,視線還是幾乎貼著地面。

他又動手去拆第三個——要是這一串全都是兔子,他非要查出來那棵老樹精平時長在哪,去砍它兩斧子不可!

「虎子,吃飯啦!」他方才解下的那隻瓶子傳來一個女人親昵寵愛的呼喚。

白屋途一愣,難道小孩沒死?這不可能啊,剛才從兔子的視線看,那小孩在地上躺了整整兩天沒動,明明都僵了啊。

他拿起剛才那隻瓶子細看。孩子大約三歲,坐在一張小床上,旁邊是個女人在喂他喝一碗薄粥。

孩子頭幾歲的模樣變化大,他不太分辨得出是不是第一個瓶子里的那一個,但看居住的環境應該不是之前那間房子了,而且睡的不是炕,是一張小木床。不變的是這一戶情況也富裕不到哪去,至於兔子……又被抓了,關在一個小籠子里。

白屋途泄了氣,它這得什麼時候才能變成人啊!

女人喂完粥就去地里干農活了,孩子笨手笨腳地爬下床打開草籠子的蓋子,把兔子抱上了床。

他像模像樣地叫了一聲:「噢喔——我是老虎,你是兔子,我來抓兔子啦!」

這兔子只是看起來像普通的白兔,但白屋途知道它通了靈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歲——別說它可能已經上百歲了,就算是白屋途現在這個年紀,對於跟小孩玩遊戲也不太有耐心。

兔子毫無興趣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那小孩卻真把自己當成老虎了,一下撲了上來,胖乎乎的小肚子把兔子的腦袋整個蓋住。

白屋途眼前一黑,幾乎感覺得到兔子內心的崩潰,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孩越玩越起勁,把兔子當大馬騎在身下,揪著兩隻耳朵:「我抓住你啦!我抓住你啦!駕!駕!騎大馬!哎,你怎麼不動?我要撓你痒痒啦!」

兔子被翻了個個兒,四腳朝天,孩子一雙胖乎乎肉嘟嘟的小手在它身上咯吱來咯吱去。

小孩邊撓邊問:「你怎麼不笑呀?」

兔子默默地把視線轉向一邊。

這小孩,想讓兔子怎麼笑?白屋途看得哈哈大笑,眼淚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小孩咯吱得沒意思,把腦袋湊了過來,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叫小白,好不好?」

白屋途對「小白」這兩個字過敏,頓時笑不出來了。

小孩很滿意自己起的名字,跨坐在兔子身上,越叫越響亮:「騎小白啰!騎小白啰!」(83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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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內含精怪!食用請注意】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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